第1章 霍三小姐
春分一过,晏京的风就柔暖起来,吹得街道两旁早樱初绽、柳叶抽条,一片绯红浅绿。
霍宇澄倚在戏园二楼窗前,听着悦耳曲调,赏着红花绿柳,正惬意非常,门外走廊里突然一阵喧哗,连乐师的琴声都掩盖住了。
她皱了皱眉,立刻有人开门出去查看。
“谁这么不长眼,敢在绘春戏园闹事?”
霍宇澄下首穿绛纱长衣的女子说着话站起身,“我也去瞧瞧。”
“阿桐就是爱瞧热闹。”另一侧身着湖绿绣襦的女子边笑边摇头。
被唤阿桐的女子大步流星往外走,没回她的话,只在路过抚琴的乐师时说了一句:“好好弹你的,别扫我们三小姐的兴。”
那琴师是个面容俊秀、身材单薄的男子,闻言缩了缩肩,手上却不敢停,流畅地将曲子弹了下去。
可惜已经晚了,三小姐霍宇澄的兴,已经叫外面刺耳的吵闹声扫得差不多了。
她懒洋洋坐直身体,旁边侍立的随从立即低声询问:“小姐口渴吗?”
霍宇澄摇头,正要说话,阿桐一阵风似地跑回来,双眼发光、满脸兴奋道:“有好戏看!苟绍华为了一个戏子和人打起来了!”
“苟绍华是谁?”霍宇澄没听说过。
“就是前两日刚去府上拜访过舅母的工部苟尚书的孙女,太学里有名的四大纨绔之一。”坐着没动的女子笑着介绍。
四大纨绔……,太学招生这么不严格吗?纨绔都能选出四大来?
不过看看面前这两位——
阿桐大名莫桐,是霍宇澄名义上的表姐、她母亲正室夫郎莫氏的侄女,之所以这么介绍,是因为霍宇澄跟这位叫了八年父亲的男子,着实长得没有一丁点儿相似之处,大概率没有血缘关系。
湖绿衣衫的女子叫钟安玉,她口中的舅母,正是霍宇澄的姨母霍锦晟,如今官居右相、封平阳侯。
——这俩一样的不学无术,能进太学,都是靠霍府的裙带关系。
那边莫桐听她们一问一答,已等不及,走过来一把拉起钟安玉,道:“快快快,再晚就看不着苟绍华的笑话了。”
霍宇澄也来了兴趣,站起身刚要挪步,随从先过来扶住了她手臂。
“……我就到门口看看。”霍宇澄无奈道。
这具身体确实比常人病弱,要不然也不会早早夭折,让她有机会穿越过来,但她都已经仔细医治调养八年了,身体大有好转,早不至于一步一喘、迎风咳血,真不用走个路还搀扶着。
随从却说:“乱起来容易有人借机生事,属下怕冲撞了小姐。”
这个随从叫桑棋,是姨母派来的护卫,身手很不错,她既然这么说,霍宇澄也只好认命,让她扶着走到门口。
霍相的侄女来戏园看戏,自然要包下空间最大、视野最好的包厢,才有排场,她这间包厢正对戏台,位处于走廊尽头,站在门口不用动,便将整个走廊一览无遗。
“不知死活的泥腿子,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打听打听你奶奶我是谁,就敢抢我的人,给我打!”
这得是照着反派炮灰台词本念的,才能这么标准吧?后面不接一段打脸戏,都对不起她台词说得这么溜。
果不其然,霍宇澄念头刚闪过,隔壁包厢里噼里哐啷一阵乱响之后,那边门口围着看热闹的人忽然一起散开,一条橙黄色人影就直直摔了出来。
桑棋闪身挡在三小姐前面,其余侍从也都聚过来,护着霍宇澄,挡住了她视线,只能听见那人哎哟个不停。
等她扒开从人探头出来,已有一个身量高挑、着银灰长衫的女子抬脚踏在炮灰——啊,不,是摔在地上那人——肩头。
“要不你来掂一掂,看我有几斤几两?”女子唇角含笑,说到“掂一掂”的时候,脚还用力往下踩了踩。
地上那人立即惨叫,霍宇澄皱眉捂耳,莫桐和钟安玉挤回她身旁,笑嘻嘻指着地上挤眉弄眼:“她就是苟绍华。”
霍宇澄侧头附耳问莫桐:“另一个是谁?”
莫桐摇头:“不认得,我问了伙计,也说不知道。”
肯定不是没有来历的人,苟绍华既然有四大纨绔的名声,想来绘春戏园的伙计都认识她,这会儿没人拦着,显然是知道此人不怕苟绍华那做尚书的祖母。
霍宇澄两人对话间,那边苟绍华见侍从都被制服,无人来救,已经认怂讨饶。
灰衣女子似乎不想跟她一般见识,抬脚在地上搓了搓,像是在搓去什么脏东西,而后冷冷道:“还不滚。”
苟绍华从地上爬起来,侍从们也得了自由,纷纷跑过来搀扶,前后都有人簇拥,又见那人回身进包厢,隔得远了,她又找回点儿胆气,扯着脖子问:“不知阁下高姓大名?今日厚赐,苟某来日定加倍奉还!”
“哈,”灰衣女子大概觉得这纨绔实在愚蠢,禁不住笑出声,回身道,“你方才自称什么来着?奶奶,是吧?不妨告诉你,我姓阴。”
此言一出,看热闹的人都不由抽一口气,因为“阴”是本朝国姓,再看这女子衣着打扮、通身气度,显然不是什么闲散宗室,倒更像是皇室近支。
果然阴氏女接着就说:“想找我,只管去颍王府,顺便也跟我奶奶颍王殿下好好说说你想当我奶奶的事。”
这下连苟绍华的随从都要倒抽口凉气了,颍王是今上亲姐姐,可不是苟家惹得起的,当下赶忙拖着自家小姐就近下楼。
苟绍华也吓了一跳,顺从的跟着往楼梯那儿走,心里却还有些不太相信,眼睛不住往阴氏女身上瞄,这一瞄就瞄见了今天的罪魁祸首、绘春戏园正当红的戏子梁曼音。
她一下站住脚不走了,皮笑肉不笑道:“今日是我多有得罪,这戏子反正我也睡过了,无所谓,只要您不嫌他脏,就让给您。”
霍宇澄的角度正好能看清隔壁包厢门口的两人——她刚看完梁曼音唱的戏,觉得他扮相、身段儿、唱腔样样都好,还叫人给了打赏,没想到转眼就被人当众羞辱得面红耳赤、含泪低头躲回包厢。
这姓苟的,不敢惹颍王的孙女,就拿身不由己的人出气,还真是不崩炮灰反派的人设。
霍宇澄很看不上眼,转头冲着钟安玉假作疑惑:“我怎么听着,她这意思是,本来好好一个人,让她睡过就变脏了呢?”
钟安玉扑哧一声笑出来:“没错,您听得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她们俩说话不但没压低声音,还略比平时音量高,走廊里的人都在等阴氏女回应,没人出声,于是这番话人人都听了个清楚,走廊里顿时充满嘻嘻哈哈的欢笑声。
苟绍华本来背对着她们,闻言大怒,回头要骂,莫桐抢着开口:“哎,苟绍华,我劝你闭上嘴,别再给你祖母惹祸,我们三小姐可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三小姐:“……”你这话也挺反派狗腿子的!
苟绍华认得莫桐和钟安玉,知道她俩都是霍府亲戚,见奚落自己的人站在她们中间,这样暖的天还穿着夹棉披风,身形纤细、面色惨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又听莫桐说什么三小姐,登时想起家里嘱咐过,霍相府中除了两个已入朝为官的女儿,还有一位从小体弱多病的三小姐,深得霍相宠爱,叫她以后见着多巴结,万万不许得罪。
这会儿巴结是来不及了,苟绍华真个闭上嘴,一声不吭下楼跑了。
“算她识相。”莫桐笑道。
识相是识相,就是有点给她拉仇恨——那边颍王府的名号报出来,都没让苟绍华闭嘴,这边一个三小姐,就让她麻溜跑了,未免有些……霍宇澄看向隔壁包厢门口,果然正撞上那位阴氏女惊讶打量的目光。
她不动声色,点点头当打招呼,就转身回了包厢。
“没想到是颍王府的……”莫桐一等包厢门关上,就跟霍宇澄嘀咕,“颍王府女嗣繁茂,我只认得那个沉迷算学的阴七娘。”
“她还在太学吗?”
霍宇澄也记得这个阴七娘,原书主角团里的数学天才——没错,她不只是穿越那么简单,她穿的还是一本书,她们霍家在这篇女尊基建文里,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大反派。
想到这个,霍宇澄突然意兴阑珊,在莫桐回了“还在”之后,便嫌包厢气闷,要出去到街上逛逛。
莫、钟两人今日就是来陪三小姐玩的,自然三小姐说什么是什么,一行人很快下楼离开戏园。
绘春戏园是晏京最大的戏园,正门开在最繁华的兴隆街上,这条街四通八达,开满各式各样的商铺,只要有钱,除了御用之物,什么都能买到。
霍宇澄虽然什么都不缺,但她很久没有体验过亲自花钱的乐趣,便沿街一路逛过去。
桑棋跟在她身边,见三小姐时不时抬手遮阳,回头问后面的人要伞。
钟安玉耳尖听见,抬手指着前面道:“那不是有卖伞的吗?我看这家的伞还挺别致。”
霍宇澄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七八步外开着一间纸伞铺子,门前有客人正在挑伞,其中一位的伞面正好对着这边,霍宇澄看得清楚,伞面上绘着一对飞燕,随着那客人转动纸伞,飞燕彷佛活了一样上下翻飞,十分好看。
“是挺别……”
霍宇澄赞同的话说到一半,那位客人忽然将伞一收,露出脸来,她顿时忘了后面要说什么。
皎皎如月,潇潇若风,眉目间温柔含情,行动处飘逸似仙。
喧嚷吵闹的大街好像突然消音,周遭环绕的人群也彷佛同时远遁,霍宇澄眼中心中,都只剩这个超尘脱俗、清逸绝伦到不该人间所有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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