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南阳城危

林筱筱几乎将于槐的家中翻遍，也没找到另一张被褥，于是对沈青城道:“殿下去我爹爹的房间吧，他去城主府送断肠草了，今夜应该不会回来。”

        “断肠草？”沈青城微微一惊，“林无眠给于槐送断肠草？想毒死他？”

        她瞬间石化，随后解释道:“蛊虫不会靠近断肠草这种剧毒之物，所以我和爹爹想了一个办法，让南阳城的百姓们在身体上涂断肠草粉，可以断了被传染的可能。”

        “你想让南阳城所有的百姓整日用断肠草涂身子？”

        林筱筱无奈道:“现在只能这么做了，我和爹爹暂时找不到别的法子了。”

        两个人来到林无眠所在的偏房，扑面而来的一股药香，沈青城一闻到这药味儿就皱眉，林筱筱解释道:“我爹爹是天下第一神医，日日和药草打交道。”

        沈青城转眸看了一眼林筱筱，她与林无眠不用，她身上的药香很淡，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从不觉得厌恶。

        想到林无眠对自己的偏见，沈青城袖口下的手攥紧，这一次，他不能随心所欲了。

        一步步走到林无眠的床边，沈青城步子略微僵硬，脑海中都是这些年为了对抗万花残而喝得各种汤药。

        汤药，药丸，药泥，药浴，连熏药他都连续熏过好几天，那苦涩的味道仿佛刻在骨子里，难以抹去。

        最终，沈青城忍不住了，跑出去干呕。

        这夜，沈青城与林筱筱睡在了一张塌上，完全想不到这两个人，前几日一个要下毒逃跑，一个还要威胁囚禁，此时此刻正躺在一张塌上，听着外面的雷雨声。

        完全是被逼无奈。

        这时，林筱筱突然听见沈青城道：“你爹的榻，你为什么不睡？”

        结果，沈青城没有得到他期望的回答，林筱筱想也没想，答：“爹爹从来不喜别人睡他的榻，我不想被他责骂。”

        “”沈青城阴下了脸，“所以你是想让他来责备孤？”

        林筱筱神色一僵，随即无所谓道：“殿下是太子，我爹爹就算再生气，也不敢去责骂。”

        屋中又渐渐安静了下来，身旁的沈青城翻了个身，已经是深夜了，以往他的毒三天有两天发作，现在却是安然无恙，只是身子发虚。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腐朽，余下的时日愈发的少。

        眸子黯淡，沈青城回想着中毒的这十几年来，林筱筱出现之前，他的每天都是枯燥无味。

        没人敢忤逆他，没人敢靠近他，没人像林筱筱这样，让他厌恶至极的同时，却又觉得无她不可。

        可是林筱筱并不喜欢他。

        不，是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他是太子，哪怕皮毛再光鲜，生了一张嗜血的獠牙，谁都唯恐避之不及。

        “殿下。”林筱筱轻飘飘地开口。

        这语气让沈青城心头一跳，记忆里林筱筱每次对他说话，无论多么平静，都能听出那么一丝隐忍。

        而这次，她是真情实切地同他说话。

        “怎么了？”

        “殿下杀了田大川，杀了宋贵妃，杀了崔氏，是不是都有苦衷？并非是无缘无故？”

        “”

        林筱筱看不见沈青城的表情，他许久都没说话，她不知道他的眸子一直在流泪，藏在心中多年的情绪，似乎因她这一句话，要挣脱出来了。

        他中了万花残后，性情愈发的暴戾无常，不过他没想过去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世事都应了他那句天生煞星，他们都说是他给所有人带来了不幸。

        起初，沈青城也解释过，可惜无用，最后变得麻木，他更加的暴戾古怪，掩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不幸。

        林筱筱，是第一个问他是否有苦衷的人。

        嘴唇颤动了一下，沈青城面红耳赤，心气极高地道:“没有苦衷。”

        “真没有？”

        “……”

        他沉默了，林筱筱也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道:“也许说出来许多人不会相信，但是至少有一个人就足够了，总比……”

        顿了顿，林筱筱继续道:“总好比没有一句解释。”

        林筱筱不再多说，合上了眼睛，沈青城彻夜难眠，听到身后人的呼吸愈发的均匀稳定，于是翻过身，指尖勾起她的柔软长发。

        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无声无息地找来了剪刀，剪了林筱筱的一缕长发，又将自己的头发剪下一缕，将两缕发简单打了结。

        第二日，断肠草粉已经在整个南阳城实行，果真凡是涂了断肠草药粉的百姓，接触金蚕蛊后不会传染上身。

        城主府，于槐、阿武、林无眠父女相对而做，谈论着最近城中发生之事，沈青城在一边喝着茶，神色自若，南阳城百姓如何都与他无关。

        “好在有神医的这个法子，那些尚未中毒的人算是保住了性命。”于槐说着，又陷入了愁思，“只是，中蛊的人也是南阳城的百姓，我绝不能对他们放任不管。”

        其他人都沉默了，一直不说话的沈青城不悦道:“一日不放过烧死他们，斩草除根，是难道想让所有人涂一日断肠草粉，整日担心受怕？”

        “太子殿下……”

        “既然这么在乎那些人的死活，南阳城城主之位给你也是无用，好好回去做你的书呆子。”沈青城眸光骤冷，毫不留情道，“明日午时，集中火葬。”

        林筱筱想要开口阻止，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中蛊的百姓中，不乏一些老人与孩童，也是许多人的爹娘与孩子，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却要面临死亡。

        不单单是于槐下不去手，换做任何一个人多都很难做出决定，可是为了保全所有人，就必须烧死他们。

        否则金蚕蛊一旦蔓延出去，对于南阳城乃至整个大盛，都将是一场浩劫。

        城主府外聚集一大群的南阳百姓，他们是那些将被火葬百姓的家人，得知火葬就在明日，他们都跪在了城主府门前。

        于槐哀伤道:“虽然是太子殿下下令，可这也是无奈之举，金蚕蛊来势汹汹，我身为城主，必须保全更多的人。”

        “于城主，我相公还没死，我求你不要烧死他们啊！你们不是已经找到不会传染的法子了吗？”

        “活生生一个人，你们说杀就杀了，要是整个南阳城的百姓得了蛊毒，你们难道还要都杀了不成！？”

        一时间，声声激愤如浪：“不能杀！不能杀！”

        于槐心知他们也是思念自己的亲人，只能无可奈何地道：“我身为城主，此事唯有如此，才能保全南阳。”

        而这时，沈青城走了出来，他神色冷黯，一针见血：“不杀，那便都放出来，看看南阳城最后还能活下几个人。”

        话说得虽难听，但在理，林筱筱继续补充道：“断肠草很稀有，我昨日粗略算了算，城中的断肠草只够用南阳城百姓用上三天。”

        林筱筱这话是诓他们的，断肠草虽然稀有，但毕竟是毒草，结果南阳城百姓信了，原本愤愤不平，到最后也都只能无话可说。

        这晚，南阳城外的一处无人荒野，阿武正在指使一大群士兵就地掘坑，已经挖到有八米之深了。

        借着火把的光，林筱筱看着这深坑，不由得想起前世，她爹娘得了瘟疫，尸体被集中火葬的场景。

        要是让她看着爹娘活生生被火葬，她肯定也无法接受，哪怕他们必死无疑。

        于槐家中只有林筱筱一个人，林无眠在城主府连夜想法子解蛊，即便明日那些百姓们即将处死，身为神医，仍旧是不想放弃。

        想到明日可能会发生的惨状，林筱筱始终睡不着，忽然看到衣架上挂着的那件暗绿衣衫，这才转移了注意力。

        那是早上的时候，林无眠看到了沈青城的衣衫，被林筱筱洗的干干净净，顿时脸色铁青，从头到脚的不满：“筱筱，太子昨晚与你同房了？”

        “没有。”林筱筱默默道，“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

        林无眠此时如老母亲上身，追根问底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那之前你们也什么都没发生吗？”

        林筱筱沉默了，林无眠是个爱女的好爹爹，她是个孝心的好女儿，所以林筱筱宁可什么都不说，也不愿对他撒谎。

        “他到底还是祸害了你。”林无眠重重叹了口气，悔不当初，“唉。”

        林筱筱给林无眠煮了点粥送到了城主府，林无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潜心钻研解药，她就把粥放到了门口。

        府外，林筱筱走着走着，忽然跑过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村夫农妇的打扮，一看就是南阳城的百姓，他们见到林筱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子妃！”

        突然有人在她面前下跪，林筱筱着实有被惊到：“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女人悲声道：“太子妃，我求求你们带我去看一眼我儿子，就看一眼。”

        林筱筱一愣：“你们的儿子？”

        女人说着说着，渐渐泣不成声：“我家小宝，今年才刚满四岁，他脸上长红点，中了金蚕蛊，前几日官兵把他带走了，明日是小宝的生辰，就要被活生生火葬了。”

        林筱筱目光暗了下去，一言不发。

        那男人继续悲怆道：“太子妃，你心善，行行好，让我们夫妻去见小宝一面吧！”

        夫妻二人不断的磕头，林筱筱想拒绝，却始终无法对爱子心切的二人说出口。

        于槐为了其余人的安危起见，早已明令不许任何人探视中蛊的百姓，可那孩子才四岁，临死前竟然连父母最后一面都难以见到。

        林筱筱的内心十分挣扎，不知该怎么办。

        不远处，沈青城带着黄金面具，暗黑衣衫，肩头镶着金纹，瘦削的身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片刻后，他默默看着林筱筱扶起那对可怜的夫妻，终是答应：“好，我带你们去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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