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人鬼不如
查过七家染病者的鸿蒙元身，无一例外，目前所见全是人。这本不在我职责范围内，加上天色渐晚，我也该回丹儿胎身了。于是，便与六六作别，他往西，我往东回梨花间。
拈着隐身咒走在坊间大道上，人鬼皆是瞧不见我，竟然有种想要偷偷做坏事的冲动。去哪儿呢，我在脑袋里搜了一圈儿，幻音坊也是祖宗曾经浪荡过的地方，虽然不是每条街巷都曾亲临，但一半至少走过。没人陪自己逛也没啥意思，莫不如……
一个人的名字忽然从心里跳了出来，童似！对呀，出来一趟不容易，去找找看郁宗主把自家夫人藏哪儿了，一个大活人总不至于天天被关在屋里吧。
可是，在郁宗主常住的轩院里从来不曾见过童夫人，梨花间北面倒是有个宗主院，是前任宗主红石娘子的府院。郁晚空接手娘子间后，从不住在那里，也基本不去，至少我和芽儿娘亲来以了后，不曾见他前往。除此之外，梨花间便皆是弟子院以及客院，会客堂，再没有宗主的私人院落。难不成童夫人一直住在宗主院？
管她在不在，看一眼回去又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不能从里面走，容易被郁晚空抓个正着，于是，我来到梨花间北外墙那条胭脂长街，一边走一边查算，该从哪里翻墙进去才是宗主院呢。
来到大妆铺“红颜间”门前时，里面熟悉的欢笑声吸引了我。遥相一望，居然是那个色货正带着几个男郎挑选胭脂，嘻嘻哈哈笑闹不断。这个莫红蓼我是真佩服呀，身边一时一刻不能少了情人，在他眼里与情人厮混竟是比吃喝拉撒更为要紧。
你玩儿你的，我办正事儿去喽。
在红颜间外面巡视一番，发现其东面有一处被拆掉的痕迹，以前这里应该是在两幢大房子中间搭建过一个小地方。我知道了，一定是山爹抓捕红石娘子的相宜间。梨花境破除之后，这里就被拆成了平地。
那从此处翻墙进去，一定就是宗主院了。我没有算错，也没有跳错，嗖起一阵风就到了正地方。
天已经黑透，阴冷的风扫过院中的每一处角落，沙沙叶响，呼呼窗抖，即便自己是个鬼，也还会觉得此地极为瘆鬼，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住的地方，童似应该不会住在这里吧。
溜达一圈儿，没人就撤。
本想直接去前院转转，这个后院荒凉得杂草丛生，根本不可能住人。我正要迈步走出院门，却在这时，一阵冷风带过来一丝声音，弱得像是从地下传来。
“啊，啊，啊……”是个女人的声音，除了啊什么也不说。
这声音细弱到也只有我这种耳力才能听见。从哪儿传出来的呢？难不成这宗主院里还会有余念？呀！不会是红石娘子留滞在这里的残念吧！
我还真是会猜，可转念一想，祖宗身上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若真碰上个凶灵恶念，还抵不过半个冥兵厉害呢。少生事吧，昔川君交待我不能在人间招惹是非，真要像当初一样再被坏人困到胎身里出不来，那可是给冥君添乱的大祸。
走吧，我刚想走，却没走成。因为，我看见了莫红蓼的生魂！
靠！只知道莫红蓼跟盗用令牌有关，只知道他或许是白帝的人，我怎么就没反应过来，这家伙一定会术法呢。他来这个地方干什么？找人还是找鬼？莫非跟我一样，也是来找童夫人的？那我可得悄悄跟上，这是又有大密谋呀。
打定主意，我查验了一下自己的隐身咒，没有破绽，还好，上次归山总算学会一些常用的术法以便应急。
我暗中尾随莫红蓼，跟着他穿门走进小院儿正当中的一间屋子，里面虽是陈旧，但却不脏，显然不时会有人来打扫。莫红蓼继续穿墙，反正他是个生魂，我是个余念，墙对我俩来说都一样，没个卵用。
也不知穿的是哪道墙，我就闷头跟着，转眼便来到一段下行的台阶，莫红蓼飞步而下，比腿脚，那肯定是我快。就在台阶尽处，莫红蓼突然一个急停，害得我差点儿没撞他身上。
这家伙停下来，是因为发现前面有一处暗藏的法壁，无论是他还是隐身的我若撞到上面，一定会触及法警。到时候指不定什么东西会冲杀出来，也有可能我俩一起被法壁粘住，就像当初三九他们几个被粘在青凤阁一样。
莫红蓼开始破解法壁，我却省力，一会儿跟紧些溜进去便是。就在红狐狸施法破咒之时，我注意聆听，方才那个啊来啊去的女声更大更近了。没错，声音就在里面。此处设了法界，那就一定关着余念。可此地是宗主院，又是梨花间的地盘儿，谁会被关在这里呢。
跟着莫红蓼破法进去之后，眼前的一幕，用“大惊失色”已不足以描述我的心情，应该说是瞠目结舌，惊恐万状。
没错，这里就是相宜间红石娘子曾经自碎心魂的地宫，这里也是现在用来关押童夫人的牢房。
原来，童似被困在这里，且身魂两分。胎身以铁索和法锁两相捆绑在玉石床上，而生魂元灵则被分隔在外面，由里外三层法牢困罩。之所以我能听见啊声，是因为童似一直在叫，但余念之声入不了凡人的耳，或许这就是她被魂身分离的原因，防止叫声被凡人听到。
难道冥君派人将她囚于此地？不能啊，童夫人虽此前造孽无数，可依冥君的作风必是打入畜牲道轮回，最狠也就是摘个灵胆或者下个寂离咒，总不至于让她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不是冥君，那就只能是郁大宗主的手笔了。我猛然想起之前做卵时曾听闻郁轩和冥君之间有一场对谈。
……
冥君道，“等你摆脱了那个女人再说吧。”
三九拿出一个记忆晶球。
冥君续言，“这么快？果然是心狠手辣。”
郁轩答言，“受冥君提携，不敢当。”
……
当时，我猜想过这个记忆晶球是谁的。后来归山，得知西殿正在拼接童似的记忆，原来三九拿出来的那个记忆晶球便是童夫人的。
导致记忆破碎，除了以外法强加干涉，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这个人疯了，像商茴的父亲商南星一样，记忆变成碎片，不拼接就无法查看。
我曾以为，童似完成了尊者任务才会像那加杜霜，优撒申滢一样记忆被术法震成碎片。可如今，看到眼前只会啊声啊语的童夫人，一切才真相大白。
与那加优撒不同，她的结局不是寂离而去或送入轮回，却是被分了魂身关押在此，这说明她还没到该死的时候，冥君也就不会来干涉一个凡人的生死。
童夫人是自己疯的，一定是她发疯在前，被拿到的记忆才会是一堆碎片。若能早早得到完整的记忆，又何苦非要大家来拼接，费时费力。
看着眼前如此凄惨的童夫人，我端不起心中曾有过的恨意。我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除了震惊，稍有可怜，还有一丝惧怕，怕的不是童似，而是那个想出用这种手段关押童似的人。
莫红蓼已将三层法牢全都破解了，童似的元灵被释放出来。可她依旧疯癫，只会不停地啊啊叫着，莫红蓼看着童似竟然泪眼汪汪哭了起来。
当时，我还不曾想到莫红蓼就是红石娘子，更不知二人也曾姐妹情深。即便这情份里夹杂着太多利益交换，那也毕竟是一份情义。
“姐姐。”莫红蓼连唤三声，童似依旧认不出他来。
接着，莫狐狸运法查看童似心轮，发现她的记忆已经碎得不堪入目，双眼一闭又是两行浊泪。
“姐姐，你对赌输了，当初我就觉得你最后这步棋走得太过凶险，这又是何必呢，你就真想以这样的方式在他身边硬搏下一世虚名吗？放不下，你就杀了他，再跟他一起死，也比现在这样好过。”
“啊，啊，啊。”
童似没能力听懂，我则是前情不搭后事，听了个似懂非懂。
莫红蓼说的那个他一定是郁晚空，冥君也曾戏谑称其心狠手辣，这样推断，关押童夫人的一定是郁轩没错。先不管什么理由，也先不管冥君对我说的二人双宿双飞是否鬼话连篇，就眼下情形来看，郁晚空心狠无疑，手辣更是没跑。
换作是我，无论童似曾如何对我，我也不可能使出这样半人半鬼的手段来折磨一个女人。
心底那丝惧怕很快攀升上来，何曾想到在我面前喜笑和气的郁轩背地里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我脑袋一阵晕眩，童似的啊啊叫声仿佛成了我的恶梦，将我一路推送到悬崖边儿上，差半步就要跌下去，跌落到底却不知能否醒来。
乱了心神，难控术法，隐身咒失效了，我暴露在莫红蓼面前。
遭了，这家伙比我精通术法，先后破了四重法界都不费力气。但愿，他不认得我是谁，但愿，他能把我当成一个误闯进来的小小余念。
然而，这只是但愿，我刚一露面，就被莫红蓼识认出来。
“跟踪我，可以啊，小弟弟。你是想让我叫你福神，还是欢期，或者是，青渊？”这家伙知道的真多。
“嗯，我没跟踪你，我是碰巧也来这里——”毫无准备的瞎话，我真是编不下去。
走为上策，不能跟这家伙硬耗下去，斗智斗勇肯定都是我输。
“啊哈，那什么，临来之前，郁宗主交待我一件事——”话没说完，我撤身便跑。
本想先打着郁轩的幌子，抛个旁的问题来分散他注意，没想到狐狸就是狐狸，竟然早已识破我声东击西的计策，步子刚迈出一半，我就被一团金色蚕丝捆缚在原地。
“有话慢慢说，弟弟，不要急着走嘛，郁宗主交待你什么事了，说给哥听听。”
得，还是被抓了，谁让我法不高明，还出来得瑟呢。
就算跑不掉，也绝对要想个办法保住一线生机，我可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脱累别人，斩妖令的事已经很棘手了，我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变成人质，让他们再以我来要胁冥君。
想到这里，我又心生一计。
看看那个被放出来的疯夫人，也不去找自己胎身，就在更大的笼子里晃来晃去，边走边啊。
于是，我对红狐狸说道，“郁宗主就是派我来给夫人恢复记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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