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斩妖令
柳芽儿将凝思中的染澈唤醒，“寒大哥，我想起师兄走之前倒是留了句话，他说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让你，该干什么干什么。”
呃……这留的是什么话呀。郁晚空向来说话三言两语，里一半外一半，我是听不明白，可从染澈的神情来看，倒似心中明了。郁轩走得急切，说明一定查到了什么，让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那就表明其余事不用自己操心，他会暗中摆平。
而染澈要做的便是跟这个十安君斗智斗勇，唯有揭掉其面纱，方能真相大白。
染澈想到此处，与柳芽儿作别，叮嘱她若有要紧事，随时去梨花间找郁轩。
出门时，郁大宗主派人送来的马已在门外候着。看来，郁轩果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染澈纵马要返回梨园，却在经过南城门时，不得不停下来。
城门高处此时正悬吊着一个妖婴，非是刚下生的模样，至少有三两月大。城下围聚了好多人，有叫好的，亦有大哭的。叫好皆为旁者，大哭则为父母，由此看来，并非所有的妖婴下生都会被家人弃之杀之。眼前这个孩子即便生来异形异体，还是被善良的父母藏在家中，喂养至今。
而此刻，神河府正在下令斩灭妖婴，要硬生生阻断这份血缘亲情。
染澈顾不得太多，直接从马背上纵身跃起，用斩灵剑将那司卫劈至妖婴胸口的仿制斩灵剑强行削断。
“何人拦截斩杀！”现场的神司诏厉吼一声，“将此人擒下！”
这司诏一定是个上任不久的新官，他哪里知道自己要抓的人那可是郪国的王。染澈不想在这些官员面前暴露，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喜虫没带在身上，想自证身份还要费上一番周折。
正想着如何处理此事，远处却奔袭而来几匹快马，为首正是北冥军统帅商储杨。
商陆在外有两个身份，一是北冥军统帅，但这个身份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显露，也便只有一些京中要员知晓。另外一个便是典禁军侍卫，这是为了方便办差，专为其虚设的一个小职位。不过，即便是典禁军的小小侍卫，在这些地方官员面前也足够威风，毕竟，典禁军是专侍王族的一只军队，在没有王族在场的情况下，也算得上半个王族了。
此等小场面，商陆只需亮出典禁军侍卫令，便足以震慑全场，方才还飞扬跋扈的神河府司诏立刻持礼相迎。
商陆没有理他，直接来到王上面前。染澈一个眼神示意他不必拘礼，商陆便上前低声言道，“之前收到郁宗主的消息，让我来红石城找您。碰巧我正在半路，便火速赶来。郁宗主还让我转告，调令的事他来解决，您只需配合演好红石城这场戏。”
商陆说完，转向那位还在候等的神司诏，“张大人，这个孩子虽为妖婴，但并非恶妖，下生这么久也不曾伤人，这样的妖婴并不需要尽数斩杀。”
这番话引起围观民众的异议，乱声当中，孩子的父母自是感激涕零。
神司诏虽然对典禁军稍有忌惮，却也并没有妥协，“商大人，斩妖令可是三令调，王上，神河府御座，终南府御座，三方共许，您就没必要在这里拦阻了吧，可莫让下官太过为难啊。”
“张大人所言即是，但凡事都有特例特办，商某也是刚刚收到王令，要带这妖婴回去，另行调查，找出妖婴因何而起才能彻底杜绝其再生。”
“道理没错，只是商大人此言还是要跟御座大人去说，我等下官只奉令行事。”
二人争执过程中，来了一队兵士，提来五个死婴。
一名兵士禀道，“大人，东郊林中搜上来五个妖婴，刚死不久。”
“好！挂上城楼，一并斩刑！”
张大人喝起一声，百姓尽皆欢呼。
商陆进言，“张大人，这些妖婴已死，为何还要斩杀？难道你要灭灵灭魂，断人轮回不成？”
张司诏未及回言，围众已经沸腾起来。
“妖不配有轮回！”
“妖就该灭魂除杀！”
“妖就是该死！”
……
眼下群情激愤，已非三言两语能够左右。别无他法，染澈决定以国王的身份压服众人，先救下这几个婴孩再说。
于是，他将斩灵剑抛至半空，轰然运法，生起一道蓝色光障，将那悬吊的五个婴孩护在其中。
运法之时，他拈起一个显形诀，让在场所有人能够亲眼看见。如此壮丽的法光场面令普通百姓叹为观止，民众纷纷跪拜。
商陆继言，“王上斩灵剑在此，何人敢不听令。”
“这！”张司诏虽被滞了手脚，却也实在为难，“王上，斩妖令乃是您亲下，如今却要在此阻拦——”
“张大人，特事特办您听不懂吗？王上今天要带走这几个妖婴，定然不会降罪于你。”商陆厉声说道。
“可十大人那里——”
张司诏身为一名下官，无力与上级对抗，但他必须为了保全自己做出一番驳议。王上不降罪却不代表神河府御座不降罪，在官员任免上，掌控自己命运的还是三府首官，而非国王。准确来讲，国王虽身份地位颇高，但其权力却远在三府首官之下，若有错处授柄于人，国王之位也能被首官联合罢免。左右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张司诏当然要讨来免罪牌，才敢撤除斩妖令。
张司诏与王上讨价还价，这时，吊起的那五只妖婴却不再老实，四妖复活，一妖苏醒，五只妖婴咬断绳索，向斩灵剑筑起的法壁冲击而来。
“妖怪复活啦！”
“妖怪活了！”
民众惊恐，四散逃离。
普通人所见是疯妖乱象，染澈却知定是有人暗中控妖，并且，那个心中猜忌之人一定很快就会出现。
神河府官兵持剑待战，若有妖婴冲破法壁，他们会毫不留情就地斩杀。
染澈不想等到那人前来，因为他不想看见攀云城神河府那一幕再次发生，无论这些妖婴是好是坏，是善是恶，内心都在告诉自己他们不应该死，也不能死。
在商陆控场之时，染澈开始运法引渡这五只妖婴元灵出窍，若能赶在那人出现之前，送灵上山，便能解救它们。
然而，远处飘来的哨音还是没给染澈救人的机会。
纵音既起，妖婴魂碎。
就在染澈刚刚将元灵引渡一半之时，尖厉刺耳的哨音穿透灵剑法壁，直击每个妖婴元灵的心轮，半息间，五只妖婴碎心爆体，在蓝色光场之内炸开成五朵血肉模糊的尸花。惨状，目不忍视。
染澈预想的结局还是发生了，当十安君落身在他面前时，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冥君，深深感觉自己既无知又无力，这个手段如此狠辣的十安究竟是谁？
染澈瞥了一眼十安，未曾多言，直接坐上返回梨园的马车。一路之上，十安傍坐在身边，他没有撕破脸，那接下来的戏又该如何演呢？染澈想着郁轩警言，让他什么都不要管，该干什么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
下车，疾步回到梨园房间，十安随行在染澈身后，极为乖巧，像个自知犯错的孩子，等着接受家长责罚。
推门，进屋，关门。
染澈反手将斩灵剑架到十安脖颈上，推至墙边。他眯起双眼，打量着十安。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个眼神凶气十足，另一个却是娇柔乞怜。
良久，染澈终于先开口道，“不要以为本王喜欢你，便能胡作非为。你是冥界之主，却不代表可以在人间为所欲为。你盗用本王令牌，又取血下令，未免玩儿得太过了吧。”
十安未怒，反而软语回应，“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说着，十安君避开斩灵剑，伸手将染澈半揽进怀中。
“这些妖皆是兰屏苑留下来的余孽，已跳出本君所控轮回，不用人间的手段根本无法尽除。澈，我是来帮你的。”
虽然这一声名字是从十安君口中唤出，虽然染澈知道眼前的人并非冥君，可从未听过冥君当面如此亲昵地唤叫自己，染澈的心还是在那唤名声中软沉了一下。
十安君继续温声细语道，“你心地仁厚，我知道你下不去杀手，本君既为十方死神，便来替你杀，即便有骂名也由本君来担，本君历尽辛苦换了人身重返人间，就是为你而来。”
几番言语下来，染澈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收敛怒气，故做出心痛无力之态。他终于找到了演戏的法门，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对付这个十安君了。
染澈丢掉手里的斩灵剑，瘫坐在榻上，目光沉直地看着一个方向，用十分悲切的口吻说道，“可他们都是我的子民，我既为王，便要保护好每一个百姓，他们生而有恙，我应该想办法医治他们，而不是痛下杀手。”
“他们是妖，不是人，只有人才是王上的子民。这些妖与那些待宰的牲畜没有分别，你能看着凡人杀鸡屠鸭，便也该接受人们斩妖除怪。”十安从身后抱住染澈，又将脸贴在他耳畔，“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本君对你如何，是否真心还要被质疑吗？你的心性本君再了解不过，当初阎崇操纵烈阳军杀你，你对那些军士都不忍回击，对杀你害你的人都不忍下手，更何况这些无辜的婴孩。本君知你心软，因此才要替你做这个决定。”
染澈被十安抱在怀里，却生起万般厌恶，若非要继续装演下去，他早就一把推开身后这个假冥君了。
话已至此，那便继续问下去，看他做何解释，“可是，为什么会在短时间内出现这么多妖婴？”
十安早知染澈会问到此处，“这些妖婴都是此前那场疫病留下来的，是兰屏苑的阴谋。当时感染疫病而死的人重入轮回，再生就会变成妖婴。并且，因为妖有不同，每只妖婴的孕期也不一样，所以才会不足十月便有大量妖婴降世。”
“那依你之言，在兰屏苑和梨花境之外，还有其他人在操控此事？”
十安该是未曾想到染澈竟会如此发问，略作迟疑，他要寻个能瞒混过去的说辞，方能解国王之惑。
可对染澈而言，他已看出十安并不想在此时揭破身份，那便刚好利用这个机会，或许能暗查出更多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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