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狗
“托夫人洪福。”钱长嬴顺势跪下，“在下之前被奸人所害，金丹俱碎，这次得以重结，多亏摄星楼和夫人关照。”
甜美的微笑在廖春脸上弥散开来：“好！快快回聆皎台调息！这何小草……”
钱长嬴坚定地又抱紧了何小草，像是一个孩子对巨大玩具熊爱不释手：“我要带她一起走！”
聆皎台的灯火亮了起来，透明的红色光束直冲九霄，在半空散开，就像是极光般美丽而虚幻。
钱长嬴披散着乌黑的秀发，穿着一身淡红色的衣服，闭着眼，盘腿席地而坐，调养着金丹与身体的微妙契合。
何小草躺在他的面前，盖着薄薄的丝绵被，均匀地呼吸着。睡梦中的她一把抓住钱长嬴的手：“好饿啊，我要买那个！”
“买买买！”视财如命的钱长嬴，看着何小草粉桃般的脸，随口便说出，“给你买就是了，梦到什么了啊……”
“嘿，大猪蹄子！”何小草痴痴傻笑，拽着钱长嬴的手，下嘴就啃。
“哎哟！”钱长嬴一把拉住何小草。
“这这……”何小草惊醒，叼着钱长嬴的手背，“这这……”
“你，你，你饿了，……吃，吃饭吧！”
两张红透了的脸。
一本正经的晚饭。
何小草想到方才情景，如坐针毡地看着桌上饭菜。
“几个月以来，无论如何修行诊治用药，我都无法痊愈和重回金丹修为，我以为是师父说的‘医者不自医’，但是我错了。对赵君的恐惧衍生出心魔，才是无法重结金丹的真正原因。”钱长嬴主动敬了一杯茶，“而今，我冲破心魔，要好好谢谢你！”
“谢我？”
“金丹共十二品，一品最佳。之前，我结成的是五品金丹，曰，霹雳裂火。”钱长嬴掩饰不住的喜悦，“而这回，我的金丹是二品，曰，南冥离火。”
何小草放松下来，很是开心：“那就要恭喜先生了。”
“南冥离火是从这红莲花的疤痕中孕育而生。”钱长嬴看着掌心，花瓣般的疤痕，“这便能略知一二了。”
“什么？”何小草看着那疤。
“天河馆记载，上古时候，生死同体，名曰曼珠沙华，天界圣物，传说，花本为白，因动情于蝴蝶而成红，坠入地狱，生根便为——彼岸花。”
“所以呢？”
“彼岸花铺满去往地狱的黄泉路，而在忘川河边，镇住河中冤魂厉鬼、生生世世守卫彼岸花亘古不败的，就是红莲。”钱长嬴看着何小草的眼睛，“如果我没猜错，三亩荷花池，真正的面积应该是三亩三分三，一个现世与地狱的接驳处，现下被毁，也是好事一桩。”
“那我们祖孙三辈，这些年，算什么……”何小草的脸色煞白。
钱长嬴看着何小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哑然。
“仗着自己是大仙，什么都不交代……所以我们爷孙……其实是……看门狗？”何小草想起她爹何三，又想起她自己，这些年的遭遇，一句“好事一桩”，就能罢了？
钱长嬴也不知道怎么定义何小草的存在：“那红莲……”
“主家给狗的铭牌？还是乖乖听话后的赏赐？”何小草捂住心口，“……先生……我想喝口酒。”
月色下，何小草孤独地坐在露台上，拎起酒壶，把酒往喉咙里面灌，呛得几乎窒息，使劲拍打地面，猛烈地咳嗽起来。
“干嘛喝得这么急？”钱长嬴轻一把抢过酒壶。
“十年前，我爹死了，一袭草席，没有殡礼，我挖了坑，把他埋在赤沙里。”何小草半醉半醒地眯着眼睛，“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就喝他留下来的酒，喝醉了就能睡。一开始，一壶酒能睡，后来，一坛、三坛、五坛，最后我只能喝着酒，等天亮……后来，喝不起了，就不喝了……再后来……”
钱长嬴看着何小草，何小草看着钱长嬴。
何小草别过头：“没，没什么。”
钱长嬴温暖地笑了：“你想喝一整晚，我也奉陪。”
“不了，吃了这么多年屎，老天终于给了个吃肉的机会，总得做点什么才行。先生，我爹说，世上其实根本没有狗，它们本来……”何小草自嘲地笑了笑，拎过酒壶，将酒一饮而尽，站起身，仰头望月，“是狼。”
如果一只狗，意识到自己的血统其实是狼，便可以比狼强，因为它曾吃得下屎，也从此，只吃肉。
月色下，何小草带着布阵图的书，站在了三台官的大门口，风，吹过她肥大的衣服，有些可笑。
三台官正厅，何小草召集修士，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布阵图，方阵、圆阵、疏阵、数阵……
三台官所剩无几的自尊心，被激发出来，他们，想试试看。
“咱们按照修为分成三组，曰，上、中、下共三台。上台由何涛管理，主外攻；中台由雷冰管理，主内守。”何小草转而看向张静怡，“张静怡，下台交给你，负责清扫杂兵。”
因为猎兽场是四方的，所以，何小草首选了最简单的方阵，按照金木水火土，小方呈大方排列，薄中厚方，居阵在后，操练起来。
三台官每日上午修习基本功，下午操练阵法。
杨莉听闻何小草把三台官管理得井井有条，明知阵法图是钱长嬴偷出去的，也没再发难。
二十七八日后，大家已经完全适应基础大方阵的站位和交替方式。
午后，刘娟带着大盛，来到了三台官门口，这简直令三台官受宠若惊，他们从来没想到，司楼局的人，会主动上门。
“这是钱二公子托我办的事。”刘娟让大盛，将崭新的制服俸给何小草。
何小草换了衣服，合体利落，像是一只随时准备咆哮的可爱小熊。
“何小草，你要努力啊。”刘娟挑了一下眉头，笑了，“钱二公子付这衣服钱的时候，都没还价呢！”
“何小草定当不负……”初冬午后的阳光，打在何小草的身上，把她的脸，映红了，“刘掌局嘱托。”
终于，猎兽日至。
太阳，升起来了，何小草带着三台官的修士们，走向猎兽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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