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刑罚
清晨。
涂萝推开窗,看着外面照进来的阳光打了个哈欠。
起初心情很好,但一想到祁渡跟尘镜、阿弦都去了北海之后,便沉寂了下来。
她撑着下巴,看了看远山处的风景,伸了个懒腰,继续去看书。
祁渡给她留下来好几本修炼的功法,够她看上小半年。
可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去看那些痴男怨女的话本子——
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对这些跌宕起伏的故事总是更感兴趣。
譬如她看心法秘籍的时候,只要看上一个时辰就感觉大脑昏沉,昏昏欲睡;可她若是看那些灵异鬼怪、情天孽海的话本,半天过去都觉得时间太快。
窗外。
一只鸟啾啾地叫了几声。
涂萝起初没当回事,突然感觉有些熟悉,连忙跑出去。
一只黄白色的蜂鸟在她的窗前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看着她。
绿豆一样的眼睛散发出睿智的光芒。
涂萝让它跳到自己的手心里,果不其然,看到了水玉给她传递的信。
自上次一别之后,她们就没有再见过面。
涂萝连忙扫了一遍信上的地点,准备偷偷溜出去。
她在千渡峰没有什么禁制,这里是祁渡的地盘,随她撒野。
山下那些巡逻的弟子也都只是保护她的安全,她没费多少力气就到了约好的地点,在这等着水玉。
恍惚间,她看到几个经过的云鼎山弟子,连忙躲在大石块的后头。
他们没有看到她,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去,嘴里念出来的名字,却让涂萝竖起耳朵——
“听说剑尊这次从北海回来之后,就是真的要成亲了?日子怎么过得这样快!”
“消息都已经发出去了,倒是七宙的名门都会过来庆贺,到时候又有热闹看了!”
“只不过,真没有想到我们的堂堂剑尊,竟然会娶这么一个小妖怪。”
“不是说已经堕妖了吗?”
“堕妖了也只是一个普通凡人,我还以为怀岭老祖会让他娶祁月小师妹呢……”
“小点声吧!祁月小师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
他们都是才拜入云鼎山不久的弟子,对祁月只有所耳闻。
其中一个稍年长一些的说道:“我跟你说件事,你可别外传!”
“听说怀岭老祖一直在找复活祁月小师妹的办法,我们如今去守的灵泉,就是为了给小师妹复活用的……”
传闻中,只有冰海的冰莲、与离火山的火玉有调转阴阳的功效,但是不是真的无人知晓。
而冰海的冰莲对生长环境极为苛刻,云鼎山的灵泉处,便是培养冰莲的好去处。
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可信。
“那祁月小师妹若是复活了,剑尊还会娶那个小妖怪么?”
“难说,人家师兄妹可是青梅竹马,听前辈们说,不管是怀岭老祖还是剑尊,都对祁月小师妹宠爱得很,若不是她早逝,怀岭老祖说不定还会给他们说亲!”
“既然祁月都要复活了,那还要那个小小兔妖干什么?”
两人走到灵泉边,按常照顾泉水中的冰莲。
“真是不知道剑尊心里怎么想的,那可是妖怪啊!”
“即便是堕了妖,曾经也是狠毒低贱的妖物,怎可玷污了我们云鼎山仙门之地的清誉?”
听了这些嚼舌根的话,涂萝心中有些冒火。
她心想,这些人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生而为妖,难道是她的错吗?
她从来没有害过人!
况且祁渡都没有这般说过她。
她正要出去跟他们理论,突然听到那一边传来两人的尖叫声——
“啊,有妖怪!”
一阵翠绿的风吹过,“啪啪”两下将那两人扇到了灵泉里面。
冰莲受到惊吓,散出了一团又一团白色的光影。
那两人在池子里面挣扎,脸上都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狼狈不堪。
涂萝见状,只能又躲在大石头背后。
片刻之后,翠绿色的水玉在她面前出现,愤愤不平地道:“这两人竟然躲在那边说你的坏话,我实在听不下去,便给了他们一点小教训!”
原来是水玉……
涂萝松了一口气,还真以为这里出现了什么怪物,毕竟前段时间她还见着了那异鬼,可真是吓人。
她见那边的两个人湿漉漉地爬了起来,连忙拉着她的手,“快跑!别被他们看到了。”
不然以她的身份,估计又要引来大麻烦。
到了山脚下,水玉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她突然清醒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涂萝的脸色,“兔子,我方才是不是惹祸了?”
涂萝看着她一脸内疚的样子,对她笑了一下,摆摆手,“没有!我刚才也是打算出去教训他们的,不过被你抢先了。”
听她这么说,水玉立刻就打抱不平起来,“他们凭什么那么说你?你跟祁渡两人是你情我愿、两情相悦的!又不是你绑着他、求着他、逼着他跟你结为道侣!”
她原本是想来给涂萝送份贺礼,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
还是太冲动了。
她冷静下来之后,突然有些担忧地看着涂萝,“他们说的那些……”
涂萝安抚了她一番,对她道:“祁渡不是这样的人,他跟祁月只是师兄妹而已。”
“那就好!”
水玉也没什么心眼,高高兴兴地将准备好的贺礼给她,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好像什么东西掉了,“咦……”
涂萝见她在那里摸索了半天,等不及了,对她道:“那两个弟子好像又找过来了!”
水玉只能将贺礼给她,“那我就先走了……对了,信谦回去后又说了,愿意给你送信,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涂萝便将自己写给师父的信给了她,对她道:“希望能在我大婚前,送到师父手中罢。”
……
云鼎山主峰。
灵灯的灵力破碎,突然被染成红色。
祁月现出人形,一下子跌到在地,痛哼了一声。
祁怀岭连忙站了起来,着急道:“月儿!怎么了?”
祁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变成稀碎的光点,大惊失色,“师尊,好像是冰莲出了问题……”
祁怀岭立刻唤出水镜,从画面里面看到那两个弟子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困住,破坏了冰莲的池水。
他勃然大怒,直接将那两个弟子召唤进来,“你们两个该当何罪!”
两人一进门便跪在他跟前,哆哆嗦嗦地说他们遇到了妖怪:
“但我们没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只不过我们在池子里发现了这个东西!”
他们哆嗦着呈上一枚丹玉。
祁怀岭接了过来,从上面感受到了涂萝的气息,脸色一沉,“把涂萝给我带过来!”
……
枕星院。
涂萝正高高兴兴地准备拆水玉给自己的贺礼,就被突然上面来的弟子给带到了云鼎山主峰。
大厅。
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道强大的力量威压着她,让她径直在祁怀岭面前跪了下来——
“你可知错?”
涂萝一顿,挣扎着要站起来,茫然道:“我做错了什么事?”
“好大的胆子,竟然还不承认!”
祁怀岭一身白袍,出现在她面前,手中捧着那盏已经被灭了光的灵灯,神情威严,“祁渡才走,你就开始兴风作浪,如此妒妇,竟然连灵泉的冰莲都不放过!你是想看到月儿魂飞魄散吗?”
涂萝愣住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还不承认!”
祁怀岭直接将那枚带着她内力的丹玉扔在她面前,“门下的两个弟子已经老实交代了,他们灵泉那边照顾冰莲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致使他们不小心掉入灵泉之中,毁坏了水源里面的冰莲,导致灵灯的灵力便被截断,月儿差一点魂飞魄散!”
涂萝这才理清了来龙去脉,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那枚丹玉,“这是误会……”
难怪刚才水玉说她好像掉了什么东西,原来掉的是她送给她的丹玉。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这难道不是你的东西?”
涂萝下意识想说,不是的。
可她若是把水玉给供了出来,祁怀岭会对她如何?
她咬了咬牙,说道:“这的确是我的东西,我只是下山去散散心,没有想到会将此物遗落在那里……”
“还在狡辩!”
祁怀岭大声呵斥她,脸上的胡须抖动着,眼里射出浓重的厌恶,“妖就是妖,哪怕焚烧妖骨,重塑人身,也是妖!顽劣不堪!”
涂萝咬着牙,没有言语。
但她始终没再跪他,样子十分倔强。
祁怀岭唤出剑意,冷冷地质问她,“我再问你一遍,你承不承认自己残害我云鼎山弟子、意图杀死月儿?”
“没做的事情,我不认!”
涂萝沉着脸,一字一句道:“我没有要伤害祁月!”
冷刃在空气中划出令人胆颤的锃音。
祁怀岭面色冷沉,“既然如此,那便用刑!”
话音落下,门中弟子都噤了声。
他们面面相觑,有所犹豫。
那涂萝毕竟是祁渡即将过门的夫人,祁渡又是云鼎山最负盛名的剑尊,怎能动用刑罚?
灵灯中,祁月的灵影显现。
她的身形又淡了不少,好像随时能消失,“小萝,你就这般恨我么?”
闻言,涂萝诧异地抬眸,解释道:“我不恨你,这不是我做的……”
祁月眼神闪了闪,勉强笑了一下,“你这么说,那我便相信你。”
她看向祁怀岭,“师尊,我相信小萝,她不是故意的……”
“月儿,你就是心太善!”
祁怀岭不赞同地看着她,脸色铁青,“若不是你这般善良,也不至于丢了命,当年你为了你大师兄香消玉殒,如今又偏袒这个恶毒的兔妖,这次我不会再由着你胡来,定要为你讨个公道!”
祁月的脸色闪了闪。
直到现在,祁渡都不曾告诉师尊真相么?其实她当年的意外,是因为她自己的一意孤行……
她手腕上那朵霜罗花的印记,根本不属于她。
可古籍上说,拥有霜罗花烙印的男女,是前世难以割舍的恋人,为了转世能够认出彼此,所以她即便丢了命,也想彻底拥有这印记。
她抿了抿嘴角,看向涂萝,“小萝,你快向师尊认个错罢,即便你想害我,我也不会计较的,云鼎山的刑罚,你受不住……”
涂萝眼睛生出一点红色,咬牙道:“若说我不小心损害冰莲,我认,我愿意接受刑罚,可我从未想过要害你,我甚至不知道冰莲的存在……”
她深吸一口气,“没做过的罪名,我不会认……”
“你……”
“那好,既然你这般嘴硬,那就门规处置!”
……
水牢。
涂萝咬着牙,生生承受了那一雷鞭。
她哼了一声,却始终没有叫喊出来。
她在这里被关了两个时辰。
祁怀岭来看过她一次,只留下一句,“若是还不肯认错,那便打到认错为止!”
他说她若是肯认错,那便直接门规处置,直接下去领罚,熬过三封七绞,便算是罚过了;
若她不肯认错,那便严刑逼供,直到她肯松口之后,依然还要拖下去经受三封七绞的刑罚。
祁怀岭没想到,涂萝还是块硬骨头。
不过毕竟是从焚骨炉出来的,有点骨气。
祁月看得触目惊心,忍不住道:“师尊,还是算了吧……说不定不是她做的。”
“这不重要。”
祁怀岭淡淡道:“若是她撑不住了,你便可以直接占了她的身子。”
祁月瞪大了眼睛,“可、可是……”
她登时明白了什么,那给她续灵的冰莲,一向是层层把守,护得严严实实,不可能轻易损坏。
难道是师尊……
她低下头,有些犹豫地道:“大师兄或许不会同意的。”
祁怀岭脸色一沉,“她的存在,本就只是为了复活你!这已是无上荣耀,偏偏祁渡为了兑现诺言,用婚约允诺了她,一个妖物来做我们云鼎山的剑尊夫人,简直荒唐!”
“让她这般倔下去,等将她消磨到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你便直接占了她的身子,这样,她与祁渡的婚约就可以不作数了。”
倘若不是祁渡不允许他直接取用她的身体,他又何必弄出这么多弯弯绕绕?
但他毕竟是云鼎山的老祖,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也只能想办法给涂萝安个罪名。
祁月心神一动,一时不再言语。
她久久地看着涂萝,邪念和良知在做斗争。
……
意识昏昏沉沉。
涂萝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她感觉到那雷鞭不止在抽打她的身躯,也在消解她的法力,更恐怖的是,这刑罚在侵占她的意志力。
这让她生出惧意来。
心口处开始发烫,那里是祁渡临走前给她下的咒法,当她收到侵害时,便会直接连通二人。
祁渡的声音从她的识海中传来,沙哑焦急:“北海的事情已经处理好,我正在往回赶,很快就到。”
“嗯……”
涂萝脸色煞白,声音气若游丝,“我等你……”
那边沉默了很久。
祁渡对她道:“涂萝,你先认错,三封七绞需要流程,会耗费一些时间,我会在那之前赶回来。”
涂萝咬着牙,“……祁渡,你也认为我会害祁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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