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84我身上的光与暖，是我夫君给的，它温暖不了别人

        轩辕齐挥了挥手，随即便有几名庄丁拿着钉锤铁铲跳入坑中。

        不过盏茶的功夫，棺盖便被撬开了一条缝。几名庄丁合力，将棺盖移出了坑外。

        棺盖移开的瞬间，沉碧阖了阖双目。略平复了片刻，方才睁开眼来。

        逝者安然躺卧棺中，皮肉凋零，骸骨森森，骨质青黑。

        轩辕齐觑了沉碧一眼，唤了一声“药师”。

        一名年轻的男子应声跳入棺中，从药囊中取出银针，分别扎入骸骨的咽喉，脑后，腹部等处，静待了片刻，方才取出。

        药师将银针收入囊中，飞身跃出，捧着装有银针的药囊，跪在轩辕齐的面前，“咽喉与胃部均有毒液残留，毒性与苏姑娘藏在枕边的百悠丹一样。”

        轩辕齐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沉碧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药师会意，将银针递到沉碧的面前。

        沉碧垂眸看了一眼，只是轻抿了抿唇角，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轩辕齐侧头看了沉碧一眼，问道，“沉碧还需要其他的证据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沉碧俯身将墨儿放下，从袖中取了一条丝帛，轻轻地覆在墨儿的脸上，“墨儿，这棺中的人对娘亲有养育之恩，娘亲去送她一程，马上回来，墨儿乖乖待着不要动，嗯？”

        见墨儿乖巧的点头，沉碧揉了揉他的头发，直起身来，对轩辕齐道，“我想去为昕婆婆正一正衣冠。还请齐庄主允准。”

        不待轩辕齐回应，沉碧径直向坟冢走去。经过轩辕齐的身边时，轩辕齐突然伸手，握住了沉碧的手腕，“你还是不信我？”

        沉碧扭头看向轩辕齐，“齐庄主言之凿凿，又何必在意我信还是不信呢？”

        “你若不信……我又何必大费周章？”轩辕齐低垂着眼眸，神情晦暗不明，天空渐渐阴沉，有一颗豆大的雨滴，正落在轩辕齐的颊边，看起竟宛如泪滴一般。

        沉碧轻轻地挣开了轩辕齐的手，向前又迈了一步，“要下雨了，还请齐庄主怜悯，莫让婆婆尸骨受寒。”

        沉碧小心地跃入棺中，伸出双手，为昕婆婆一点一点地正了冠带，襟领，腰带，裙摆，再到鞋袜，小心翼翼，一丝不苟。

        确认齐整之后，沉碧跃出棺外，行至轩辕齐的面前，福了福身，“还请齐庄主让婆婆入土为安。”

        轩辕齐点了点头，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和缓温柔，“雨后山路难行，你行动不便，我送你和墨儿回去。”

        这一次沉碧并没有拒绝，只是俯下身来，摘下墨儿覆在眼上的丝帛，将他依旧抱在怀中，向山下走去。

        沉碧此时已近分娩，抱着墨儿行走山路，颇为不便。轩辕齐向着沉碧的方向，紧走了两步，然后伸出手来，虚扶在沉碧的腰后。

        这样的距离颇为守礼，姿态君子不显亲昵。只是轩辕齐的手上凝了真气，虚托住沉碧略显沉重的腰身，沉碧下山的路便轻松了许多。

        沉碧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只有右手依旧紧紧地握成了拳。在她的手心中，卧着一枚透黑的耳骨，是她方才借口为昕婆婆正衣冠之时，从尸骸的耳侧取下的。

        一月之后，沉碧临盆。

        当婴儿响亮的哭声从碧波林的竹屋传出时。受沉碧之托，暂时照顾墨儿的宁如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宁如玥抬手捶了捶腰，正要唤小恶魔出来，小恶魔已从树叶堆中探出头来，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向宁如玥，“玥姨，你又输了，咱们再来一次？”

        宁如玥连连摆手，“去找你娘亲玩吧。玥姨玩不动了。”

        小恶魔欢呼一声，欢天喜地的向竹屋冲去。

        碧波林中机关重重，宁如玥害怕小恶魔不小心触动机关，连忙施展轻功随了过去。

        刚到竹屋门口，小恶魔抬脚便要踹门而入，宁如玥耳朵尖，敏锐地发觉屋内有人，还是个她得罪不起的人。

        “沉碧，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子。”

        是庄主的声音。

        宁如玥连忙一把拉住墨儿，低声道，“墨儿，要不再去玥姨那儿玩一会儿吧？”

        墨儿回头瞟了宁如玥一眼，分外抗拒，“不，我想娘亲了。”

        宁如玥耐住性子，柔声哄骗，“娘亲刚刚生了小妹妹，墨儿是不是还没有给小妹妹准备礼物。玥姨那儿有特别漂亮的玉剑，墨儿要不要自己打磨一下，送给妹妹？”

        墨儿思索了半晌，然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好，那我要两柄，我和妹妹一人一柄。”

        “成交。”

        宁如玥松了一口气，牵着墨儿的手，向静湖山庄行去。

        碧波林，小竹屋。

        沉碧费力地撑起上身，靠坐在床榻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一轮圆月，在败絮般灰白的云层之间若隐若现。

        “沉碧，你看，她长得很好看，咱们给她取个什么名字？”轩辕齐将刚出生的孩子送至她的面前，笑着问她。

        沉碧稍稍回过神来，唇角勾起一丝疲惫的笑意来，“叫阿满吧？”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的“满”。

        “阿满？圆满顺遂，占得好口彩。”轩辕齐似乎很高兴，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轻轻地摇着，直到孩子在他的臂弯中沉沉的睡去。

        轩辕齐小心地将阿满放在沉碧的身边，沉碧垂头看了一眼孩子，支着额头，在孩子身侧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齐庄主是有话要跟我说？”

        语气敷衍，逐客之意呼之欲出。

        轩辕齐挨着榻沿与沉碧对面而坐，沉默了许久，方才艰难地开口，“我会对阿满视如己出，沉碧信我吗？”

        沉碧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他，“阿满她有爹有娘，何劳齐庄主视如己出？”

        轩辕齐被沉碧一噎，面色难堪。沉碧见他垂在榻沿的手紧紧地攥起，心中正揣测着他能忍到什么时候发作的时候，却听见轩辕齐缓缓地开口，声音中是难掩的落寞，“沉碧，若是你从未遇见过杨悬，若是我能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你对我……有没有一丝可能……”

        “没有。”

        斩钉截铁，毫不迟疑。可在迎上轩辕齐目光的那一瞬间，沉碧的心却莫明的一软。

        轩辕齐的目光中有一种怯生生的若无其事，让沉碧不自来由地便想起，她与他在宫墙之中初见的情形。

        轩辕朝末帝的幺子，生来体弱多病，却颜如春花，色若好女。

        那一次，当她从宫宴上偷溜出来，顺了不知哪位贵人廊下的鹦哥，从假山洞中钻出来时。一眼便看见坐在轮椅上的他，一时间恍若天人。

        他那时也怔了神看着她，半晌方才怯生生地问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于是她将手中半死不活的鹦哥不由分说地塞在了他的手中，故弄玄虚地告诉他，她是御苑镜湖中的龙女，今天偷跑出来玩，这个鹦哥送给他，下次再来找他。

        然后她听到娘亲唤她，忙不迭地顺着假山，原路返回，却听见轩辕齐跟在她的身后，焦急地问她的名字。

        她不理，随后便是轮椅翻倒在地的声音，她一念恻隐，刚准备回头扶他，却听见一大堆宫女嬷嬷从假山另一边围拢了过来。她害怕被人发现，手忙脚乱地仓皇逃脱。

        后来，她偶然听爹娘说起，皇帝的幺子轩辕齐受了邪祟，日日在镜湖畔假山旁边一待就是一整天，说是要等镜湖中的龙女。

        怕是从那时起，她对他的愧疚之情，恻隐之意，便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所以后来，才由不得她不救他，由不得她不帮他。

        若是没有当年的王朝更迭，或许……

        沉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唤了一声“阿齐……”

        轩辕齐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眼中的欣喜呼之欲出。

        沉碧却有些难堪地别开了目光，“我与阿齐同病相怜，一样的国破家亡，半生漂泊。我其实与阿齐一样，得到一点点爱，便受宠若惊，触过一星星暖，便飞蛾扑火。”

        沉碧轻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抬眸迎上轩辕齐的目光，轩辕齐也正看向她，眸中迷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沉碧静静地与他对视，缓缓开口道，“可是我身上的光与暖，是我夫君给的，它温暖不了别人，你懂吗，阿齐？”

        沉碧看见，轩辕齐眸中的希冀一点一点地泯灭，最后轩辕齐垂下头来，低声道，“我知道。”

        窗外，是墨黑的夜，有夜鸦的叫声，长长短短，凄厉刺耳。

        沉碧有些莫名地心慌。

        此时时机正好，沉碧很想问，轩辕齐是不是可以放过她，但她不敢开口。

        就在她数着鸦声，昏昏沉沉地就要入睡的当口，却听见轩辕齐在她的耳畔，咬牙切齿，字字诛心。

        “可我依旧不会放过你。纵然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你在我日日可以看到的地方……我拥有的东西不多，所以每一件都要牢牢地握在手心……”

        沉碧阖着双目，听见耳畔的声音从狠厉渐渐转为凄迷，有一种极深切的疲惫涌上心头，她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想睡一会……齐庄主请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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