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颗紫葡萄

淅沥水声停止的刹那，温渺渺倏然回过神来。

        他的腿快过了心脏更快过了大脑，在温渺渺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腿竟已经飞快带着他整个人转了身想要逃跑。

        其实温渺渺自己都很难说清究竟为什么会想要逃跑，或许只是太太太害羞了，不知如何应对，亦或许是对于早已只存在于手机和梦里多年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这一事实，很惊喜，但在这个突如其来重逢的当下，惊远远盖过了喜。

        总之，身体最先做出了最为诚实的处理方式。

        然而，温渺渺没能跑掉。

        因为他才刚刚转过身，还没来及向前迈步，身后就忽然响起了一道低沉而又悦耳的男声：“渺渺？”

        语气中是饱含惊喜与疑问的，但同时却又极其轻柔，像是在山林间呼唤一头小鹿，因为怕惊扰到小鹿，因而将语气磨得轻缓而低柔。

        只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温渺渺蓦然顿住了脚步，且再难向前移动分毫。

        可他也不敢回头，只知道傻愣愣站在原地，身形紧绷，但他的形体实在太好了，因此即便是这样傻站着，看起来也毫不显僵硬，反而优美得像是在练习舞蹈站姿。

        直至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一侧肩膀上覆上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温热触感瞬间透过单薄布料传递至内里的肌肤，温渺渺不自觉打了个颤。

        察觉到的瞬间席暮烟就收回了手，温渺渺终于转过身，抬起头看向面前过分高大的alpha。

        温渺渺身高175cm，其实在omega中已经能够称得上高挑，但和净身高191cm的席暮烟相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且他身为omega，天生骨架就更为纤细，完全不能和肌肉骨骼都极其发达的顶级alpha相提并论，因此此时此刻，席暮烟站在他面前，就好像将他完全笼罩了起来一样。

        且因为他们现在靠得近了，席暮烟的信息素原本还只是若有似无，现在却已变得清晰可感。

        温渺渺感觉自己就像被泡进了白兰地的酒瓶里，脑袋都晕晕乎乎的，他只抬头匆匆看了一眼，甚至没敢和席暮烟对视，就又立刻垂下了脑袋，留给席暮烟一个圆圆的，香芋紫的可爱发顶。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好看——

        大而圆的杏眼眼尾此时微微泛着红，睫毛浓密而卷翘，眸光含羞带怯，又染着一股纯天然的灵动与娇憨，像极了水灵灵的紫葡萄，诱人采撷。

        席暮烟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了一下，他垂眸俯视着温渺渺的发旋，嗓音磨得愈发低缓而克制：“真的是你，抱歉，吓到你了？”

        温渺渺飞快摇了摇头，他终于鼓起勇气又抬头看了席暮烟一眼，学着圈里的称呼不大熟练地小声问好：“席…席老师好。”

        席暮烟呼吸滞了一瞬，他下意识追问一句：“渺渺，你叫我什么？”

        温渺渺不明白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但也不敢问，他只好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我叫你…不是，叫您席老师。”

        席暮烟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大概是怕吓到温渺渺，他将紧握成拳的手背在了身后，面上依然不露声色，堵在喉头的百般疑问被他尽数吞下，席暮烟最后挑了句最寻常不过的寒暄开头：“渺渺是和朋友来这边吃饭吗？”

        温渺渺本能不愿让席暮烟知道他是来见宋时歆的，因此他小脑袋点了点，含混道：“对…是来，是来吃饭的。”

        他话音刚落，还没等到席暮烟再说话，就听身后又响起一道陌生的omega男声，不过并不是叫他的：“席老师，您…”

        不知是不是看到了和席暮烟面对面站着的温渺渺，周客的小助理话音猛然止住了。

        他眼睛瞪得溜圆，视线完全不受控制般不停往温渺渺身上飘。

        温渺渺虽然因为极为优越的外形在外也没少受到注目礼，但那种目光绝大多数是浅尝辄止的，偶有令人厌恶的温渺渺也都会加快脚步避开，可此时投注在他身上的这道目光却与前面二者都不同，这道目光中的打量与探究意味都太浓了，像是x射线的透视，让温渺渺很不自在。

        忍了片刻，温渺渺还是没忍住后退了一步，他语速飞快向席暮烟丢下句“不好意思席老师，我先走了”，甚至没再看席暮烟一眼，就转身快步逃走，模样像极了受惊的小兔子。

        但还没逃远，席暮烟低沉嗓音就又在他身后响起，语气熟稔而温柔：“渺渺，这家店的樱花茶冻味道很不错，应该会合你口味，可以点来尝一尝。”

        温渺渺脚步猛然一顿，忍不住回过头去。

        席暮烟竟然还记得他的口味！

        七年，他们近七年未见过，席暮烟竟然还能认出他的背影，还能记得他的口味…

        巨大的惊喜同时伴随巨大的惶恐在同一时刻一齐涌上温渺渺心头，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不过很快，温渺渺就又变得清醒了。

        七年未见，他和席暮烟之间的差距比起当年变得更大了，当年或许还只是他们家庭之间的差距，然而现在…

        现在他们个人之间，虽然同是圈里人，可席暮烟是家喻户晓的模范影帝，而他却是丢在人堆里也不会被认出的糊咖，他们之间大概已经差了不止一个银河系了。

        认清这一点，温渺渺就又垂下了头，攥着手指生涩道谢：“谢谢…谢谢席老师推荐，我会试一试的。”

        说完这句，没再等席暮烟的回答，温渺渺就再次转身逃跑了，比刚刚跑得还快，像是生怕再被席暮烟叫住说什么。

        席暮烟盯着他那近乎称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片刻，直至那道背影消失在转角，他才意犹未尽般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身旁周客的小助理，有礼道：“辛苦你多跑一趟，是周导找我吗？”

        周客的小助理还在愣神，迟了两秒才急忙点头应道：“啊对，不辛苦！就是周导看您一直没回去，想找您喝酒。”

        席暮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先一步抬步向刚刚来的方向走去。

        小助理急急跟上他的脚步，他一张脸写满了好奇八卦还夹带两分不知所云的嫉妒，一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于连席暮烟都无法忽视他过于强烈的目光，赶在回到雅间之前，席暮烟低声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猝不及防被戳穿，小助理先是慌乱摇头，可一边摇头一边又忍不住偷偷观察席暮烟的神情，见席暮烟温和依旧并没有黑脸，他终于没忍住大着胆子把憋了一路的心里话问出口：“就是那个…席老师，您跟刚刚那个omega…认识？”

        “嗯，”席暮烟干脆利落点了头，深邃眸底漾起两分清浅温情，毫不避讳道，“认识很久了，是我丢失多年的珍宝。”

        小助理：“！！！”

        不过席暮烟却淡然一如往常，仿佛根本不觉得自己刚刚爆了句传出去大概能炸了整个圈子的话，伸手便拉开了雅间的屏风。

        -

        温渺渺回到雅间的时候，宋时歆和他的经纪人终于姗姗来迟，大概比温渺渺早一分钟落座，服务员甚至还没来及给他们上茶。

        雅间内飘着些许柑橘香，温渺渺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宋时歆的信息素味道，至于宋时歆的经纪人应该是个beta，因为温渺渺没有闻到他的信息素。

        四目相对，宋时歆眼底掠过一瞬难以遮掩的惊艳神色，他之前看过温渺渺的照片，却没想到本人比照片还要好看，不过也确实只是一瞬，随即就转变为了十足的不屑——

        在宋时歆看来，国家婚配系统匹配给他的这个omega，除了一张好脸勉为其难算与他相衬，其余什么都不配。

        温渺渺不知宋时歆心中所想，但从他的神情变化中也能察觉出一二，但他只能装作不知，还要礼貌问好：“宋老师你好，钱先生你好，我刚刚去了下洗手间。”

        后者是宋时歆的经纪人，温渺渺不知道他全名，只知道他姓钱。

        同样是在问好，可温渺渺面对宋时歆时候的态度和之前面对席暮烟时候就截然不同，面对宋时歆的时候，他看起来明显要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得多。

        “你好，”宋时歆的经纪人脸上挂着职业微笑，不经意般问，“你看起来好像有些气喘，是在洗手间被粉丝认出来了所以跑回来的吗？”

        温渺渺微愣，绝大部分omega的体质就是如此，即便只是轻度的运动也会让他们气喘吁吁，满面潮红。

        他刚刚从洗手间一路跑回来，现在确实一眼就能被看出来。

        下意识做了个深呼吸，温渺渺脑袋飞转，在想要怎么回答这个看起来好像很平常但对于自己来说其实并不好接的问题。

        然而还不待他想出个回答，就听宋时歆哈哈大笑了两声，直白道：“温渺渺，你真的有粉丝吗？”

        温渺渺一顿，粉嫩唇瓣立刻就抿了起来。

        他很生气，像是有一团火瞬间就从心底一路烧上了大脑。

        其实放在平时听到这样的话，即便知道是嘲讽，但温渺渺顶多也只是失落一下，不会这样生气，因为他糊是事实，没资格让别人都闭嘴不说，但或许是刚刚猝不及防下见到了席暮烟，再一次深刻感受到他和席暮烟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现在再听到这样的话，温渺渺就觉得过分刺耳了。

        忍了一忍，温渺渺终于还是没忍住，极其大胆回呛了宋时歆一句：“我想宋老师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来见我一个连粉丝都没有的糊咖，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来嘲笑我的？”

        温渺渺自幼就不擅长同人吵架，这种程度的呛声绝对是他能说出来的极限了，一口气说完，温渺渺低下头偷偷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还好还好，至少没打磕绊。

        大概是没想到温渺渺能忽然这么硬气，这下换宋时歆愣住，不过他很快就又回过神，冷哼一声道：“我没这么闲，我找你是要说正事的。”

        -

        “小席我跟你讲，”周客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在席暮烟肩膀上拍，明显是已经喝高了，开起不荤不素的玩笑，“今天如果是是别人去洗手间这么久不回来，我绝对要以为他是去忙正事了！”

        这里的“正事”指代什么，在场的自然都听得懂，毕竟在这个圈里耳濡目染熏陶之下，说听不懂那就是在装纯了。

        因此周客话音落下，雅间内顿时就响起一阵哄笑，编剧还捧哏道：“没错没错，如果不是小席在圈里出了名的不近o色，我也绝对会这么以为的哈哈哈哈！”

        席暮烟被这样打趣了也不见尴尬，他只是故作无奈笑了笑，半玩笑半认真道：“周导还有各位老师们可别再拿我当乐子了，我就是正巧碰见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老朋友？”周客是真醉了，加之在场的都是自己的团队，说话就随意了很多，他大笑道，“去这么久我还以为是旧情人哈哈哈哈！”

        席暮烟唇角笑意微凝一瞬，竟没否认，只是干脆端起酒杯和周客碰了一下，仰头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忽然想到什么，席暮烟神色一正，他罕见有两分急促般朝周客低声说了句“我再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之后不顾周客一叠声发问，席暮烟就再次大步出了雅间。

        刚刚受惊的小兔子逃跑太快，席暮烟甚至没来及要到他现在的联系方式。

        让vip的服务员帮忙查到了温渺渺所在的雅间，席暮烟目标明确找了过去。

        这家茶憩以高得离谱的人均消费水平限制了大部分普通客人，店内用餐的非富即贵，也时常见到圈里人，因此席暮烟没有做任何遮掩穿梭在走廊里，倒也不怕引起什么骚乱。

        然而当席暮烟找到温渺渺在的雅间时候，还是微微愣了一瞬。

        不知是服务员粗心还是温渺渺逃回去时候心不在焉，他们雅间的屏风竟然没有完全拉好，漏了一道不算太小的缝隙。

        透过缝隙，席暮烟轻而易举看到了里面坐着的人——

        他的小兔子对面，坐着的竟然是宋时歆。

        同为圈里人，同为alpha，宋时歆当前是新晋流量，虽然咖位远不及自己，但席暮烟还是认得他的，毕竟在一些圈内的社交活动中会碰得上。

        只是席暮烟没想到，宋时歆竟然会和他的小兔子认识，且熟悉到了能一同吃饭。

        不过席暮烟还没来及有什么情绪，就听到宋时歆十足轻蔑的声音透过缝隙传了出来：“对不起，我不会接受和你的这场婚配，我需要一个事业上能与我匹配，而不是只会蹭我热度的伴侣。”

        听到其中某个词眼，席暮烟的呼吸骤然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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