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弟弟
从禅院直哉的房间出来,禅院奏没有立刻去寻找躯俱留队的位置。
他忽然觉得有点难过,也有点茫然。
禅院奏认为兄长很强大,但其他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这并不会影响他的判断,却让他为兄长感到委屈。
没有人能够理解的强大,是一件多么寂寞的事啊。
禅院奏看向四周,鸟雀藏在树枝间啼鸣,蚂蚁循规蹈矩的搬运食物,草丛间略过一只棕灰色的松鼠,停在身前三尺的位置,转身向他看。
他伸出手,金色的丝线顺着地表迅速向前,插进松鼠的身体。
线条缠绕,小孩原地变成一只松鼠,三两下跳上枝头,钻进小小的树洞,在橡果堆里蜷成一团。
他并没有转生前的记忆,却仍然能够回忆起那种孤独。
朋友一个一个老去,爱他的和他爱的人,终成一块块长满杂草的碑冕,只有他还永恒的伫立在这片土地上。
冬去,春来,夏至,秋收。
即便他的触须已经遍布整个世界,即便世上的所有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万厦高楼平地起,心念一动,就可以出现在世界的任何一个繁华的角落。
但无论身处怎么样热闹的集市,无论这片土地如何繁荣,他只感到无边的空虚。
小孩扁起嘴。
他不想这样,他也不想让兄长这样。
可是,该怎么办呢?
躯俱留队的训练场,的确有人在哭,但是,是禅院甚尔让别人哭了。
黑发少年穿着松垮的黑色浴衣,嘴角一抹狰狞的短疤,语气冷硬中夹着隐忍的愤怒。
他攥着拳,一字一句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对面的人笑得放肆,“我说——废物就是废物,连你三岁的弟弟都比你强哈哈——草!”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禅院甚尔一拳抡了上去。
这场打架斗殴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场上的人躺的七七八八的时候,禅院甚尔身上脸上也挂了彩,衣服撕烂一半,露出胸膛和肌肉。
天与咒缚是不讲道理的,虽然才十五岁,平时的训练还整天摸鱼,他的肌肉却结实饱满,身高也快一米八了。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抹掉嘴角的血,手臂牵动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禅院甚尔默默在心里总结经验。
十对一,有点勉强。
下次要把那些咒力强的先挑出来放倒。
他转身打算走。
地上被打的人挣扎着坐起来,还在叫嚣,“你、你等着!我父亲是【柄】的长老!!”
——这话可太好笑了。
禅院甚尔离开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冷笑一声。
他嘲讽的勾起嘴角,“哦。”
“我爹还是【柄】的首席呢。”
有什么用呢?
父母并不会无条件的爱你。
这是禅院甚尔降生之后,学到的第一堂课。
远超常人的感官让他注意到远处传来的动静,巡察的领队正在往这边赶。
禅院甚尔啧一声,揪起刚才叫嚣的那个,抖小鸡一样把他身上的东西全都抖落到地上。
他的目光巡视一圈,捡起钱包和咒具匕首揣在身上,最后扒掉他的衣服,助跑两步,单手翻出了训练场。
这是禅院甚尔出生的第十五年。
也是禅院甚尔当废物的第十五年。
当一个人被骂一次,他会困惑,被骂两次,他会愤怒。
但当一个人从出生被骂到十五岁,每天都在周围所有人鄙视+无视的眼光中度过,那就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反应了。
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算了,麻了,躺平了。
禅院甚尔现在就是这么想的。
管他丫的,爱咋咋地。
横竖他再努力,也不可能努力重新投个胎吧!
况且,就算真的可以,他对投胎也没兴趣。
十五岁的少年,正处于叛逆期强烈的时候,鉴于禅院甚尔特殊的生长环境,他表达叛逆的方式也很特别。
你们不是不喜欢家族出现零咒力的天与咒缚吗?
诶,那我就呆在这,一直呆在这,我就不走,气死你们!
禅院甚尔回到宿舍,站在门前,里面传出议论声。
“你们听说了吗?甚尔弟弟的那件事。”
“才三岁,我的天,现在的小孩子也太可怕了。”
“他会和禅院直哉竞争下一届家主的继承人吗?”
“估计会,可惜了,他肯定也希望自己可以没有甚尔这位‘兄长’吧,哈哈——”
……
禅院甚尔推开门,整个宿舍立刻噤声,安静堪比南极无人区。
躯俱留队的宿舍是个阴暗狭窄的小房间,八张床,上下铺,禅院甚尔兀自走到最里面的角落。
一路上除了他的脚步声,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当然,他刚住进来的时候,“可爱”的室友们并不是这样懂事的。
反正人都是不想死的,打过几次他们就什么都懂了。
之前那波属于特别顽强的,怎么打都打不通他们那生锈的脑筋。
禅院甚尔越想越烦,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盖过脸。
哗啦啦——他一躺下,原本在房间里的人几乎全跑出去。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还剩下一个。
“……甚尔。”少年弱弱道,“你没事吧?”
俗话说秦桧还有仨朋友,禅院甚尔虽然处于鄙视链最底端,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类似朋友的存在。
比如这个说话的少年。
他的名字是安也,和甚尔同期进入躯俱留队,因为咒力低微、身体瘦弱,同样备受欺凌。
两人的相识完全是一场意外。
禅院甚尔把挑衅自己的人挨个全打趴下,准备走的时候,才注意到角落有个被绑的人。
再仔细看,这人好像还是他的室友。
然后就被这人缠上了。
见禅院甚尔不说话,安也递来药品和绷带,继续说,“你不要听他们瞎说,你弟弟肯定……”
禅院甚尔推开他,“不需要。”
这点程度的伤口,过不了多久就能自己好。
他接着道,“我弟弟肯定?”
安也一顿,局促道,“他们说你弟弟,我以为……”
“呵。”甚尔嗤笑一声,打断他,“你以为什么,你以为我还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长久的挣扎和痛苦中,禅院甚尔明白了一个道理。
世界是垃圾,世界上的人也都是垃圾,只要他没有咒力,哪怕只是少到近乎没有的一点点。
那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周围的人对他的看法。
但这不就意味着,他本身存在的价值,连那么一点点弱到跟没有没区别的咒力都比不上吗?
烂透了。
一切都烂透了。
禅院甚尔看着眼前被胡乱涂鸦的床板,从衣襟掏出那把闪光的匕首,就着昏暗的光线盯着刃间流转的光华。
品质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想多了,我谁都不在乎。”他冷漠道,“别说是弟弟,就算是儿子——”
话音未落,宿舍外面一阵嘈杂。
禅院甚尔:“¥¥——”
禅院安也:“你说什么?”
禅院甚尔:“¥!!”
禅院安也:“你说什么??”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怒了,揪着他的衣领喊,“外面到底在吵什么!?”
禅院安也赶快下床,“我、我去看看……”
他逃命一样嗖嗖跑出去,几秒后,又逃命一样飞快地跑回来——背靠在门板上,啪一声关上门,欲言又止。
禅院甚尔:?
禅院安也面色扭曲:“甚、甚尔,他们说,你儿子来了——”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懵逼了。
他什么时候有的儿子,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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