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校长威严

何校长是本校建校以来，第一位校长。六十年代参与学校的建设，师龄就是校龄，可想而知他在学校里的威望，不可撼摇！

学生不准在校园里打架，是何校长制定的校规，违反者是要受到严厉的处罚。

此时此刻，被校长带进办公室，罚跪在地，我才清醒意识到校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我的班主任王老师无言以对，只等何校长开口问话！

何校长年近六十，碎短的白发，一身干净利落的中山装，却有几分老年人难以寻见的精神焕发。

面对何校长火炯有神、不怒自威的逼视，我有点发怵，再也提不起适才喊打喊杀的热血沸腾。如同一盆冷水泼在我身，许久，何校长冷言冷语：“你是哪个班的学生？”

如果何校长经常待在办公室，就不会对我如此陌生。偏偏校长喜欢待在校长室，以显示他在本校、至高无上的地位。

可能是我第一次感到害怕，王老师替我解围：“校长，这是我们班的学生，关小飞。”

何校长点了点头，转而问起吴敬豪：“你是哪个班的？”

同样，何老师解围：“校长，我们班的吴敬豪。”

王老师是何校长的学生，何老师是何校长的晚辈。第一次，因为学生打架的事，将这三代师生关系扯到一块。

何校长有点生气，他的学生怎么可以教出这样的学生。想了想，还是先搞清楚为什么打架的问题，再作出处罚也不迟。

“为什么打架？”

这句话是冲我和吴敬豪说的，从我被校长带进办公室的那一刻，早已想好了对策，实话不能实说！因为我很清楚，半夜三更敲碎别人家的玻璃，是不对的。

与此同时，吴敬豪受尽委屈，只等校长开口问话，好让他道明事情原委、还他公道。

于是，在校长问起打架的原因，我和吴敬豪几乎同时，争先恐后、异口同声道。

“他先打我的，看我不顺眼！”

“他砸我家的玻璃，不肯赔钱！”

“我没砸..”

“你砸了，你亲口承认是你砸的…”

“真是我砸的，我会亲口向你承认...那好，我现在亲口承认，是你砸的，想要诬陷我。”

“你胡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你胡说...”

突然，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全然不顾校长在审判，七八个老师盯着看。

何校长听明白了，打架的原因是因为玻璃被砸。奈何，我一口咬定没有砸玻璃，吴敬豪死咬着就是我砸的玻璃。一时间，校长分不清谁是原告、谁是被告，心里没底到底相信谁。

于是，校长对王老师、何老师说：“他们当中有人撒谎，说说吧，你们的学生你们最了解，谁在撒谎，没有人比你们更清楚！”

果然，姜的还是老的辣...我在心里咒骂校长老奸巨猾，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因为王老师是了解我的，我好像、的确有那么一点喜欢撒谎！

王老师默默地点头，听从校长的安排，对我训话：“关小飞，你老实交代，玻璃是不是你砸的？”

因为没理由是吴敬豪砸的，除非他是神经病，吃饱了撑着砸自家玻璃！

王老师板着脸，瞪起灯泡大的眼珠子，审我如同审起犯人，不讲情面。我跪在地上，俨然是犯了错的“犯人”，心里早就没了底气。可我，还是犯起了倔，改变战术，打死不开口你又奈我何！

半晌，王老师问不出话，气得他一本书砸了过来：“回答我，是不是你砸的？”

一声怒吼，吓得我浑身发抖，就连吴敬豪是受害者也被吓得大气不喘。

我在心里默念，没事的，忍忍就过去了....曾经多少次，我犯了错不遵守纪律被王老师拳打脚踢，这点场面算得了什么。大不了多受点皮肉苦，我就当为革命事业英勇就义…

王老师见我不说话，木桩似的在他面前碍眼，可把他气得，突然起了身，手里多了十寸长的戒尺，不分轻重朝着我的脑勺，就那么几下。

“砰砰砰...”

戒尺生硬硬地砸在我的顶门，疼得我咬牙切齿，脸部肌肉像是受到刺激，紧作一团，以此舒缓、解压疼痛。突如其来的一幕，可把钟老师吓坏了。

钟老师是新来的老师，本不该插手老教师教育学生的做法。可是，这一幕以暴制暴、带有血腥的场面，着实刺激到钟老师。

只见，别的老师见怪不怪、无人阻拦，钟老师却一把拦住王老师手中的戒尺：“不能打学生，有话好好问。”

王老师看在钟老师的薄面，稍稍熄了怒火，我没有开口承认、也没有否决，变相说明此事与我有关，否则我也不会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老师责罚。偏偏，王老师想要我亲口承认，算是一个交代。

终究，我的脾气很倔很倔，王老师拿我没办法，暂时交由何老师问话。何老师对我不了解，没有拿我问话，从吴敬豪身上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吴敬豪等到何老师问话，全盘托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先从我抢了一年级吴彬彬的玩具汽车说起，接着是他替吴彬彬同学出面，要求我道歉。虽然要求我道歉的方式十分暴力，然而他却改变说法，只是简单得让我说一声对不起。说我不配合，说我被他当众要求道歉丢了面子怀恨在心，三更半夜去他家砸了他家玻璃。因为玻璃被砸，他被家里人狠狠地骂了一顿，怀疑是他在学校闯祸惹了不该惹得人。于是，让他在学校找出这个人，赔他家的玻璃。所以，他除了我，想不到是别人干的。还把我刚才与他对峙，亲口承认果然真的是我，一字不差抖落出来。

吴敬豪理直气壮说出事情的真相，然而，我是有心无意抢了低年级同学玩具，并已物归原主还了回去，遭到吴敬豪带有目的性的报复殴打，才是我砸他家玻璃的根本原因，以怨抱怨！偏偏，吴敬豪避重就轻绝口不提是他先动手打的我，才会招来我的报复。

由于我没有意识到谁先动手谁是罪魁祸首，一时之气，并未想到反驳吴敬豪是他先挑的头在校门外对我使用暴力的重要环节。

何老师问完，像是卸下包袱，先有几分盛怒之色，有了缓解，冷冷笑道：“王老师，听见了吧，是你们班的学生先抢的东西，又不道歉，还把人家的玻璃砸了，我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调皮捣蛋、做错事还不承认的学生。”

言外之意，王老师，你教的学生好啊！

王老师被何老师阴阳怪气数落一番，挂不住脸色，气的他又要动手打我：“承不承认东西是你抢的，玻璃是你砸的？”

我已心如冷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早就做好束手待毙、任由尔等要杀要剐。就是一个字，打死我也不说，休想从我口中得到答案，哪怕事实摆在眼前，那又怎样。

何校长见何老师问清事情真相，却在王老师的威逼下得不到我亲口承认，一怒之下，拍起桌子，大发雷霆：“这种学生还留他干嘛，开除，坚决开除！”

如同晴天霹雳，我是第一次感到绝望，如同人的灵魂被抽取，瞬间令人在无尽的幽暗找不到方向。那种害怕，绝非来自肉体受到伤害威胁，而是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失去了抵抗，没有办法的抵抗，是那样的无助与迷茫。

几乎、同时，我的眼泪默默地流了出来，没有征兆、没有办法去控制。我只是感到莫名地害怕，泪眼模糊看向我的老师。哪怕，在我心里，王老师是那般严厉，对我从来没有发自内心的微笑，我还是把最后的希望，留给了他。

令人痛心的是，王老师一言不发！

正当我绝望、不知所措之时，钟老师没有丝毫犹豫，高声反对：“不能开除，国家有九年义务教育，谁也没有权利随便开除一个还在义务教学的学生！”

何校长做出的决定，没有一个老师敢说半个不字。万万没想到，作为新来的钟老师，居然可以堂而皇之当面指出校长违背国家九年义务教育政策。

终究还是钟老师太年轻，何校长只是太生气冲昏了头脑，哪里想到开除一个学生违背了国家教育政策。换句话说，在场的老师就不知道国家有九年义务教育吗？说来说去，还是顾及到校长的威严，就算校长说错了话，那也不能当面指出，这让校长的颜面何存？

果不其然，何校长受到钟老师拿九年义务教育威胁，更加生气道：“我是没有权利开除九年义务教育的学生，但我有权利拒收违反校规的学生。王老师，你现在就去通知他的父母，把他领回去。从今以后，我们不欢迎他，让他去别的学校读书....”

王老师左右为难，我是他第一个被校长要求开除的学生。当着众多老师的面，王老师第一次感到身为老师的他，很失败，居然教出如此品行败坏的学生。像是极其不愿，却也无可奈何，王老师点了点头：“好的，我去叫他的父母。”

何老师庆幸被开除的，不是吴敬豪，不是他的学生，也就相安无事叮嘱吴敬豪，不忘以此为教训，在一旁训着话：“你要是不想学习、不想被开除，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学校里待着，不准打架不准闹事，听见了没有？”

吴敬豪摄于校长的威严、以及老师的训斥，再也不敢不知天高地厚、胡打胡闹，连声点头：“知道了，老师...”

“你先回教室吧...”

为了避免祸水东流，何老师趁着校长没注意，先将吴敬豪支走。接着，便是坐看好戏，静等王老师请来我的父母。

我很清楚，若是父母被王老师请来，那我的麻烦可就大了。我在学校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在家吊着打。因为父母从小打我，那是骨子里恨铁不成钢往死里打。最难受的是，明明被打哭了，叫你忍着不要哭。你要是听话忍着不哭，他又生气你没反应不拿父母当回事。总之就是，你是我生的，要打就打要骂就骂没有道理可讲，你却不敢忤逆。

此时此刻，我终于觉醒了，再也顾不得颜面，跪在地上，大声哭求：“老师，不要告诉我爸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校长，求求你，不要开除我，不要开除我。”

紧要关头，处于求生的本能，我已无力什么是尊严，一把鼻涕一把泪，反反复复嘴里念叨：我错了，求求你们，不要开除我，我错了，求求你们...

杀人不过头点地，至今不能忘记，在我十岁，什么也不懂的年纪，第一次为了不让父母难堪，丢失了尊严。然而，我的尊严在校长铁面无私的眼里，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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