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章 圣人
“既然你们都需要公平,需要吃干饭,吃鱼,那好,今天我就给你们这个公平!”江澄放下手中的沥泉枪,如果是在平时,以这小偷的行为当然达不到死刑的地步,但乱世需用重典,为了避免更多此类的情况,江澄也只能将其施以重刑,才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但是眼下他也不再需要其威慑众人。
信步走到三兄弟等北方难民人的面前,三人见到江澄赤手空拳,而且柱着根木棍当做拐杖,本是绷紧了的身体就又放下心来,只要江澄不带着那句悬挂着尸体的长枪来,他们都不会太过担心。
“你怎么给!”老二似乎又是这三人的灵魂。看着只离他们不到一丈距离的江澄,仰着脸问道。
“不是我给你们,是要你们自己来争取。”江澄答道,知道这些人不明白,便继续问道,“你们这些天的稀饭,是谁给你们的粮食。”
“是你!”老二有心否认,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承认,他怀疑如果自己敢说不知道或者说是他们自己带来的粮食,那么下一顿他们必然面临无米下锅的状况。
“不是我,”江澄头一摇,看着后方,厉声喝道,“是他们,是被你们打死了亲人的他们!”
江澄这话没有撒谎,给北方难民的粮食正是从饶州难民手中征讨来的,或者准确来说也不是他们的,而是那些死去的饶州民众家中受刮来的。以及从他们的稻田中收取来的。
虽然不是眼前这群难民的,但是作为死去民众的亲人,朋友,他们确实对于这些粮食拥有所有权的。但是在经过王馨颖劝说之下,这些人都放弃了这些粮食,无偿地捐献给了饶州官府。或者说是捐献给了江澄。
三兄弟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所以你们想要得到公平,就先将这些粮食还给他们,而且以后饶州这边也不会提供给你们一粒粮食!”
“这怎么行,”一直没说话的老三开口了,从他们逃难开始已经将近一年的时间了,这么长的时间,从他们家乡带出来的粮食早就吃光,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大部分的日子都在乞讨,或者上山摘些野果,但是往往收获都是极少。更多的时间都是忍饥挨饿。乞讨对方的官府不要说给他们粮食,往往是一见到他们的踪迹便派出军队进行无情的绞杀。
他们的很多老乡没有死在元军手上,也没有死在逃难的途中,反倒是死在了宋朝军队的屠刀之下。
“这就不行了,”江澄冷笑,看了看北方难民,“你们说行不行”
不少人都低下了头,他们很多人都是被人鼓动了,现在江澄只是一句话,就让他们明白了他们要求确实太过份。
江澄见众人不语,便继续说道,“他们是不是每餐都是这样,每户也都是这样?”
“开口啊!”见北方人不说话,江澄大喝一声,不少人被他这一厉喝声吓得连连后退。
“这,这!”老三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老二补充道,“这些我们还真不清楚,不过昨天我是看见了他们很多人都是和我们一样吃稀饭的!”
江澄便又把目光看向了饶州难民,“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和北方这边山穷水尽不一样,饶州难民因为受兵灾的时间还短,加上饶州本身属于富裕地带,虽说死的人比北方更多,但是活下来的人相对于北方难民而言还是稍微富裕那么一点,更不要说这其中还有王馨颖这样地地主阶级。
甚至于还有些人家是没有受到任何破坏的,只是担心元军再次攻进饶州,这便准备和江澄等人一起逃难。
因此在吃饭这问题上虽然也要大部分人吃着江澄组织起来的大锅饭,准确来说是大锅粥,但是也有不少人不愿意。干脆在河边筑起简单的厨房,自己动手。对于这些,江澄自然不好过问。
正因为这样,江澄才要问他们这个问题。
于是,饶州难民这边便出现了五花八门的回答,吃稀饭的自然是大多数,但是也有吃鱼的,同时还有吃鸡,吃猪狗鸭等家禽不一而足。
这也是因为江澄下了命令,大家这是去逃难,真带这些家禽,不但影响速度,而且这些动物大都不卫生,到时候人多口杂,如果一旦出现传染性地疾病,怕是所有人都会被传染上。
唯一被允许带上路的动物是牛,作为农业生产最重要的劳力,牛在这个朝代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
因此,这几天饶州难民营这边显得极为的热闹。在伙食方面比起北方这边自然强上太多。
“你们怎么说”江澄又看向了三兄弟这边。
“我们,我们,”这次就连老二都无话可说了,但大家都是逃难的,只是他们在离家前显得匆匆忙忙,除了人之外,哪还顾得上那么多,反倒是饶州这边,因为有了江澄的带头,大家都有了个准备的时间,说是逃难,但似乎更像是在迁移。
不过,在这方面他又能说什么,和他们相比,饶州人是不幸的,整个饶州府城的人口十不存一,饶州府城更是成为了一座彻彻底底的死城。但是饶州活下来的人又是幸运的,他们有了江澄这样的公子,打败了入侵的元军,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南迁这件事情。
只是,这也能说是幸运吗,大家终究都是要远离故乡。
“再看看你们住的地方?”江澄用手指了指两边人的住宿环境。为了让北方人更好地安顿下来,江澄将附近有房子的村落都让给了这群千里迢迢而来的难民,相反饶州难民基本上都是生活在旷野之中。
虽然北方这边依然有大部分的人和饶州人一样,但是那也是因为房屋数量不够多的缘故。
即便是最苛刻的人看见,也不能因为这事情而说江澄,或者是饶州难民的不是。
也幸好这几天老天给面子,一直是天气晴朗,并没有出现下雨现象,否则一场感冒来袭,怕是有要倒下不少的人。
“江公子,我们错了!”老二开口,接着便拉上老大老三一起向江澄跪下。
江澄可不受这份礼,“你们确实该跪,但是要跪拜的对象可不是我,而是这三个无辜死去的村民。”
见到在兄弟三人的带领之下,北方难民依次从三位无辜村民尸首前跪拜而过,江澄最后一个,也跟着推金山倒玉柱,叩首三拜之后才道,“关于这件事情如何处理,如何善后,我们等会再说,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是这么知道饶州难民这边的伙食和你们那是不一样的。”
如果说鱼肉之类的香味能够随风飘散,北方人这边闻到了还有话可说,但是米饭呢,由于人数太多,两边的人相隔数里,江澄可不认为这里的人都带有千里眼,能一眼就看见饶州这边忍的伙食。
至于说饶州人主动告诉北方人,那是更不可能的,因为北方难民的大量涌入,不少的饶州难民对于北方难民都有极为强烈的意见,毕竟这么多人涌入,必然会占据不少的原本属于他们的资源。
“这,这。”这次三兄弟都面面相觑。只是隐约听见有人喊“饶州人不公,他们大鱼大肉,却让我们在这喝稀饭。”
后来又有人喊,“既然饶州人如此藐视我等,我们何不把他们的食物抢过来。”
紧接着聚齐起来的人便越来越多,三兄弟由于身手最为厉害,而且脾气暴躁,很快便不自觉地成为了众人中的领头羊。
江澄心中却犯下了嘀咕,眼下大家处境艰难,要说北方人在生活上对于饶州人有些嫉妒,那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要说为此就对饶州人大动干戈,显然这中间有人在扇风点火。
只是这人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一时间江澄也不知道答案了。
饶州难民人群之中,大家都期盼地看着江澄,虽然北方人在江澄的目光之下,在这三个无辜死去的村民前跪拜而过,但是这其中有多少真实,又有多少假意,如果江澄一走,这些北方人又挑起事端该怎么办?毕竟饶州这边除了江澄之外,再无一人能压制住北方这些人。
“乡亲们,”看着饶州人渴望的眼神,江澄目光清澈。大声说道,“对于今天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很悲痛,这都是因为我没考虑到这些可能出现的意外,在这,我再次向在场所有人道歉。”
这话说完,江澄便向四周所有的难民分别鞠躬。
在这之后,江澄才继续说道,“为了能让大家在这几天以及未来更多天之内能够相守互助,我现在有个提议,那就是在今后不管是北方过来的人也好,饶州本地的人也罢,不再区分彼此。”
“那应该这么做?”北方人群之中就有人性急喊道,如果真像江澄所言,对于他们而言可就太好了。
倒是饶州难民这边,显得脸色不渝,如果真像江澄这样,北方人都跑到他们住的地方,他们一辈子才积蓄下来的几只鸡鸭鱼鹅可不都要便宜别人?
“不过我也不会强制你们互相融合!毕竟大家都不算熟悉,不说你们,就是我自己,也不大愿意突然和一个陌生的人接触,更不要说邀请他去到我的家中。去分享我最宝贵的东西。”江澄不等其他人再开口,便继续说道。
他这话说得直白,但也引来众人一阵哄笑。
不过大家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好客确实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传统美德,但那都是在基于和自己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我有十只甚至于更多的能下鸡蛋的母鸡,那么我请你吃一只,或者送你一只,那无所谓。但是如果我只剩下一只鸡,而且是死了的,那么能够把这只鸡拿出来给陌生人分享的,就没有几个了。
而这样的人通常都有另外一个名字,那就是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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