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以大梧桐为中心,方圆五百米的距离内,红雾统统散去了。
梧桐树伸出一条粗壮的根须,长成小船的模样,似乎想要送曲宴离开。
细细密密的触须在船型的根须中央编织出一张舒适的藤椅,船尾处两条枝蔓正朝他招手。
曲宴明白梧桐的意思,轻轻拍了拍树干安抚它:“等等,我要去看看秦尧。”
然而车里并没有秦尧的影子。
小巴车从高处跌落,已经摔得有些变形了,曲宴趴在车门处眺望了半天,也没见到秦尧。
他不在车里?难道是被甩出去了?
但周围早已没了红雾的遮蔽,除了长在路旁的这棵巨大梧桐树之外,四周也就只剩一些矮木和杂草,藏不住人。
只有一个可能……
见曲宴望向背后不远处还未消散的浓雾深处,梧桐树立刻用枝蔓在他身前修建了一排栅栏。
阻拦的意味非常明显。
“秦尧是不是……在那边?”曲宴指着看不到边际的血雾深处,仰头问梧桐。
它虽然没办法说话,却用行动证实了曲宴的猜测。
一排更密集结实的藤编栅栏拦在他身前,密不透风,甚至完全遮住了曲宴眼前的景象。
红雾深处一定是危险的。
可他不能就这么坐着梧桐的小船离开。
是他硬缠着秦尧带他来灵山的,在遇到危险的瞬间,秦尧也是毫不犹豫先将他置于险境之外。
他不能这么没良心。
“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曲宴仰头望着满树的梧桐花,眼眶微红,明明是一副漂亮柔弱到需要被人搂在怀里保护的样子,却偏偏说出最勇敢的话,“我得去找他。”
梧桐跟他对峙了片刻。
终于,像是心软似的,撤走了拦在曲宴面前的巨型藤墙。
它伸出一条翠绿的枝丫,像是纤长有力的大手形状,轻轻将一枚白色的梧桐花别在曲宴耳侧。
鹅黄色的花心散发着淡淡清香,微微卷曲的洁白花瓣更衬得曲宴精致漂亮。
他抬手摸了下耳畔梧桐花的尾巴,仰头绽开一个最明媚的笑:“谢谢你。”
接着,就头也不回地朝红雾最深处走去。
-
曲宴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医院苍白的石膏板吊顶,方正的吸顶灯正散发着莹莹冷光。
这是他看了十多年的医院房顶,也是他穿书之前最熟悉的地方。
而耳畔此时也响起了他最思念的呼唤声:“晏晏,醒了?正好,妈妈削了苹果……”
曲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眼眶顿时湿了,喉间也哽咽的发酸:“妈妈……”
“哎哟哟怎么了?”曲妈妈立刻放下手中的水果刀和苹果,温热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温柔又让人安心,“做噩梦了吗宝贝?怎么要哭了?”
曲宴立刻坐起身,猛地扑进妈妈怀里,深深嗅闻着属于母亲的味道:“我只是……我只是太想你了。”
“傻孩子,妈妈不是一直陪着你吗?”
母亲声线轻柔的安抚,让曲宴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有点分不清此时温暖地触感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不是穿进了书里,遇到了鬼怪邪祟,还有季楚然?
怎么又回来了?
母亲的声音将他思绪拉了回来:“好啦,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小心被人笑话!”
“一会儿宋悦要来看你,她明天婚礼,百忙中还来给你送请柬……医生说你身体没什么大碍,去参加婚礼换换心情也不错……”
宋悦?婚礼?
曲宴隐隐回想起来。
宋悦是个比他大十岁的姐姐,两人相识是因为曲宴曾经出手帮过她。
曲宴身体一直不好,医院的食堂又吃腻了,所以时常在楼下的小餐馆改善伙食。
就是在那天,宋悦和他的前夫也在同一家餐馆吃饭,不知道说了什么,丈夫对宋悦破口大骂,最后甚至动了手。
餐馆里很多人,没有一个人出手帮忙。
只有曲宴悄悄打电话报了警。
后来警察带走了宋悦的丈夫,而宋悦离婚后,也时常去医院探望曲宴,一来一往,两人倒也成了朋友。
只是他一直没听说宋悦再谈恋爱,怎么这就又要结婚了?
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曲宴的思绪,宋悦来了。
门口的女孩一点都不像三十岁的样子,她烫着一头浓密的卷发,眉眼清澈漂亮,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
“晏晏!”宋悦放下怀里的果篮,跟曲妈妈打了招呼之后,立刻扑向曲宴床边,“有没有想我呀?”
曲宴怔怔地望着他。
这个宋悦……和他记忆中相差很大。
他记忆中的宋悦因为饱受婚姻和家暴的摧残,即使最开心的时候,眉眼中也总写满了郁色。
可此时的宋悦单纯靓丽,甚至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呀,你怎么还带着发卡?真可爱……”
宋悦抬手朝曲宴耳畔摸去,不过动作还是慢了一拍。
曲宴先摸到了那只冰冰凉凉又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发卡。
是一朵白色的梧桐花形状。
见他盯着发卡若有所思,宋悦打趣道:“你已经够漂亮了,比女孩子还好看,发卡送我好不好?”
曲宴把梧桐小花攥在手心,心中疑窦重重:“我……我送你别的新婚礼物吧。”
“你还没说说,为什么突然……又想结婚了?”
“什么叫又,这可是我的初婚好不好!”
宋悦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伸出左手展示自己精美的钻戒:“怎么样,好看吗?”
第一次结婚?
见曲宴神情疑惑,宋悦小声解释道:“没来得及带他来见你就要闪婚了,我其实很喜欢他。”
“他长得帅,家境也不错,而且说话做事也彬彬有礼的,”宋悦眉眼中满是幸福的颜色,“我好高兴啊。”
我好高兴啊。
又是这句话。
曲宴背后攀起一层寒意,手心也沁出了汗,用尽可能小心的语气问:“你……真的高兴吗?”
“当然啊,结婚怎么会不高兴!”
“对了!”宋悦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根串着血色红珠的红绳。
“你这小家伙总是多病多灾的,我就特地去给你求了根保命的红绳,来吧,给你带上!”
那根红绳很精致,细细密密的丝线扭成八字股,像是从血里捞出来一般,色泽鲜红。
又是红绳。
曲宴仿佛陷入了阴冷的噩梦里,拼命往后躲:“不用了,我不……”
话还没说完,宋悦已经一把捉住了他细白的脚腕。
她的手指冷如枯骨,像是一把锁拷,紧紧箍住曲宴的脚。
“怎么能不要呢?”宋悦抬头看着他,明明在笑,眼神却阴冷的可怕,“你不能拒绝的哦。”
细绳轻松地将他脚腕环住,带着血色的一抹红,让曲宴白嫩的脚腕看起来更加脆弱美丽。
红绳似乎带着刺骨的温度,和皮肤接触的部分让曲宴觉的有些刺痛,他试着找寻锁扣的接口,却发现这根细绳竟然早已首尾相接,紧实的连接在一起,根本无法解开!
“好了晏晏,明天……记得来参加我的婚礼哦。”宋悦扔下一句幽幽的嘱咐就离开了,而曲宴几乎用尽了一切办法——
剪刀、小刀,所有锋利的工具都对这条红绳无用。
他细弱白皙的脚腕已经布满红痕,仿佛被凌虐过一般,凡是跟红绳接触过的地方,都泛着微微的刺痛感。
曲妈妈去餐厅打饭回来,并没有看到曲宴跟自己较劲的样子,一边笑嘻嘻地往病房里走,一边对他道:“看来今天不用在病房吃饭啦,秦尧来了,你们是不是要出去吃?”
曲宴因为脚踝处的疼痛,此时眼底还泛着湿意,在听到曲妈妈的声音时,有些愕然的抬起头。
秦尧就站在门边,笑容温柔地看着他。
怎么……秦尧也在?
如果这里是现实世界,秦尧是不可能出现的,难道说……
“怎么了?连自己男朋友都不认识了?”曲妈妈打断了他的诧异。
曲宴眼珠睁得更圆了:男……朋友??
秦尧倒是一眼就看到了曲宴脚踝处的红痕,有些心疼地凑过来,冰凉的手指轻轻揉搓:“怎么搞的?”
他的体温竟然也很冰。
但这种冰凉的刺激感竟缓解了一丝疼痛,秦尧按摩的很舒服,仿佛在对待什么珍视的宝贝似的,轻轻揉搓着泛红的部位,表情十分认真。
曲宴的思绪却在舒适的按摩中拽不回来了。
他隽秀的眉毛簇成一团,脑袋里也一团乱麻:这里到底是现实世界,还是书里的世界?
秦尧怎么会是他的男朋友?
然而更糟糕的状况正在接踵而至。
曲宴还没想好怎么跟秦尧拒绝这种匪夷所思的情侣关系,枕头旁边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
而手机屏幕上……居然是季楚然的名字。
曲宴下意识地抬头看秦尧。
视线相接,对方轻笑了下,语气有些凉:“怎么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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