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五十七
随着时间的推移, 宋棠的担心和忧虑越积越多，不由就又想起来被杨青叫去剧组那次，方鹤宁的状态让他现在想起来还心有戚戚。
沉寂的, 了无生气的。
就好像如果他没抓住，对方就会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付宗元打来的电话仿佛一根救命稻草，他不关心别的，只关心方鹤宁的状况，其他都是其次。
那边沉默，他又追问道：“鹤宁在哪儿？你知道是不是？”
“……宋棠，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知道他为什么要进演艺圈吗？你能接受真正的他吗？你喜欢的到底是一个虚幻的表象，还是真实的他？”
宋棠着急得要命，付宗元却跟他扯这些云里雾里的话，他声音都不由自主拔高了些,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我联系不上他！我只想亲眼见到他, 确认他平安无事, 你打电话来难道不是想告诉我他在哪儿？别耽误时间了。”
“有些事情你不考虑清楚，见了还不如不见。”
想从付宗元那儿获取消息，宋棠不得不耐着性子，认真道：“他确实不像我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温柔随和好脾气, 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我知道他当演员是为了发泄负面情绪, 这没什么, 谁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 我没认为这样就怎么了。
“他很好，他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
他喜欢方鹤宁温柔的一面, 也对那些深沉的占有欲和爱意全盘接纳, 他接受这样的感情, 如果不是足够炽烈不留余地，他根本不可能跟方鹤宁走到这一步，更不可能任由对方走进自己的生活。
安全感，方鹤宁给了他最缺少且最需要的东西。
绝对的自由对他来讲等同于十足的不确定性，他喜欢方鹤宁的那些占有欲，让他觉得自己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独一无二的。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自己一直没抓住，但是没关系，不管那些他还不了解的东西是什么，都不影响他跟方鹤宁的感情。
只要彼此的感情在，很多事情都能解决，再难都不会是完全无解的。
毕竟在最深的让人窒息的绝望里，他早就看清楚了自己想要什么。
“……宋棠，如果你做好准备了，来吧，就在上次的会所。”
宋棠没再废话，道了谢，调转方向直奔目的地。
他的眼神沉沉，被这么栽赃诬陷换了谁心情都好不了，虽然这次的事情有点奇怪，按理来说方鹤宁会不高兴很正常，但不至于拒绝接他的电话，事情没有严重到这种程度，一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他心里乱糟糟，索性什么都不想了，见到方鹤宁之后再说。
到会所后宋棠匆匆上楼，看到站在包间外的付宗元和孟令，他心里着急，但还是问了一句，“除了网上的热搜，还发生了其他事情吗？”
付宗元和孟令对视一眼，看着表情冷硬的宋棠，付宗元开口道：“你想知道什么，可以自己问他。”
宋棠心里有数，这就是真的还有其他事了。
他开门走进一片漆黑里，与他料想的不同，没有一点酒味儿，也没有烟气，没喝酒没抽烟？
他心里疑惑，没好去开灯，怕不小心刺激到方鹤宁，只摸索着往里走，轻声唤道：“鹤宁？”
没有应答。
他皱起眉，刚想再说点儿什么脚下就被绊了一下，身体瞬间往侧前方歪斜，摔在了地上，他下意识用手撑了下，在感觉到地毯的柔软之后，紧跟着的就是一阵刺疼。
不过这一摔让他彻底冷静下来了。
在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环境后，他环视一周，能勉强看清楚一些轮廓，显而易见的是一片狼藉，沙发、桌子、柜子全都惨兮兮歪倒在地上，玻璃陶瓷等摆件更是碎落一地，刚才绊倒他的正是歪倒在地上的一把椅子，而扎到手的则是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碎片。
他没顾得上血淋淋的手掌，扶起那把椅子，看向靠坐在沙发边、坐在地毯上的人，顿住了。
黑暗中四目相对，看着方鹤宁那双漆黑的、泛着点点沉光的眼睛，宋棠慢慢地小步走过去，在对方跟前蹲跪下来，用另一只没事的手去握方鹤宁搭在腿上的手，“鹤宁……”
方鹤宁没应，只是抽出了手。
这样的拒绝态度让宋棠心里不是很有底，只是刚才一瞬的触碰，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在隐隐颤抖，像是过度用力导致的，或者是在压抑什么。
想到眼前这一房间的杂乱，他多少猜到了些。
会不会有点点的暴力倾向？上次在剧组也是这样，不过这次比上次更严重些。
方鹤宁起码人好好的，那有什么问题就都还有解决的余地，他正在思索怎么办，一直沉默的人却突然开了口。
他怔了下，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方鹤宁盯着宋棠的眼神更沉了些，“我让你走。”
又是这样。眼前人的嗓音沙哑低沉，宋棠听着心里难受，他直接单膝跪在地上，倾身靠近方鹤宁，放慢了语速，“为什么要让我走？你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的吗？是不是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说还没到时机的那件事？”
“你……”
“我很担心你，明明听到了看到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你不是三岁小朋友了，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吗？不知道这样会很让人担心吗？”
方鹤宁听着宋棠的质问，说是质问，语调却很缓和，反倒像恋人之间的呢喃絮语。
他的喉头哽了下，缓了缓，道：“我不想你看到我这样，明白吗，明白了就走，不用管我。”
“胡说八道。”宋棠单手抚着方鹤宁的侧脸，眼神柔和下来，“你这样怎么了？不就是心情不好么，你是我的男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没必要因为怕影响我就避开，如果你这样，我是不是也要因为不想你看到我社恐的困窘模样就避开你？
“方鹤宁，你将心比心，别这么躲着我。”
“……这不一样，宋棠，你真的一点不担心我伤害你？”
宋棠顿了下，很快道：“只要跟人发展亲密关系就有受伤害的可能，我一早就知道，亲情爱情友情都一样，答应你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准备，是我自己把能伤害我的刀递到了你手里，就算真的受伤了，我认。”
方鹤宁低笑了声，“你不会喜欢真正的我，乖，听话，现在就离开这儿，不用管我也别担心，又不是第一次了，等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个拥抱打断了。
宋棠靠过去，抱住方鹤宁，接下了对方没说完的话，“等你恢复过来了，再回来做我的贴心男友？方鹤宁，你能不能别这样？
“对，没错，我承认我是对方暄，对你的另一个身份很抗拒，但现在我接受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说什么，我只在乎我眼里看到的你，实实在在跟我相处的你。不要遇到事情就避开我、推开我，我一样会难过。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你不是一个人，你有关心你的朋友，你还有……你还有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不是第一次？那之前呢？都是这样一个人熬过来的吗？
想想他心里就是一阵钝钝的疼。
方鹤宁很少跟他说这些，大概还是因为他一开始对方暄的排斥？想到这个可能，他瞬间就更难受了。
方鹤宁回避他进一步的了解，跟他的回避脱不开干系，闭环了。
听完宋棠的话，方鹤宁在半晌的沉默后突然低笑了声，“没人愿意这时候陪着我，玩儿命的，明白吗？”
不明白，宋棠很惜命，但更舍不得方鹤宁，他自己是知道“反派”的惨死结局才会去考虑生啊死啊的问题，方鹤宁为什么这么说？他确实不明白这么陪着对方怎么就是玩儿命了。
他收紧了抱着方鹤宁的手臂，道：“没关系，你要就给你，别推开我。”
方鹤宁面容上没什么表情，他要就给？宋棠怕是根本没意识到，或许他在对方面前一直以来都隐藏太好，亦或者压抑太过，才让宋棠产生了这种没关系的错觉。
可他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
在安静的能听到彼此轻微呼吸声的黑暗里，方鹤宁抬起手钳制住宋棠的肩，猛得把人按在了地上，另一手扣住了身下人的脖颈，锁住了对方所有可能的挣扎。
他紧盯着宋棠的双眼，声音沉厉，“推开你和伤害你之间，你觉得我有得选吗？”
瞬间的天旋地转，宋棠根本没反应过来，被方鹤宁死死按住，除了疼之外他还有些愣，对方的神情太冷了，没有一丁点的温度，这双眼好像是在寒潭里冰封了千百年的黑玉，再热烈的温度都没办法暖热。
而藏在这冰冷之下的是疯狂炽烈的爱意，仅仅只是这么看着都让他不寒而栗，冷、冷到极致又是要把他灵魂点燃的烧灼。
宋棠怔怔的，没想着要挣扎，他抬起相对自由的那只手，轻轻抚着方鹤宁的侧脸，轻声道：“你不会伤害我。”
方鹤宁眼里是冷的，唇边却带着一丝自嘲的弧度，“别这么自信，我都不信我自己，你凭什么敢这么信我？”
宋棠能感觉出来方鹤宁的情绪不对，是压抑着的。
如果释放出来呢？会怎样？
说实话他不知道迎接他的是什么，可他不想看方鹤宁这样，为了不被他厌恶、害怕，而压抑着自我，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的手往下移了些，抵在方鹤宁的心口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不凭什么，真要说的话……凭直觉，凭我感受到的，别担心，我想知道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我不需要一个虚假的完美恋人，这话我说过，今天再说一次，我想了解真正的你。
“鹤宁，我想爱的是一个完整的人，不是他其中的一个完美侧面，你总要给我机会了解你，不能就这么直接认定我做不到。”
宋棠的语速很慢，微微带着颤抖，却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晰而坚定，方鹤宁听着，心底里没散去的暴虐情绪终于慢慢蛰伏了下来。
像一匹被安抚的野兽。
他无声地弯起唇角，喏，他的眼光还是很好的，宋棠总能给他惊喜，然而他依旧不确定，真的直面陷入躁怒状态根本没办法控制住情绪的他，即便不害怕，可宋棠不会对他失望吗？
他慢慢缓过神，松开了手，冷静下来的同时察觉出了不对——
他摸了下自己的侧脸，就是宋棠刚才抚过的地方，是黏腻的触感，还有些微的甜腥味……是血，这个认知让他瞬时顿住了。
随即他的心底里卷起了一阵让自己都讶然的恐惧。
他伤到宋棠了？
发觉方鹤宁的情绪缓解不少，宋棠暗自松了口气，只是看对方又顿住，疑惑地问，“怎么了？”
方鹤宁没动作，反问，“你伤到哪儿了？”
宋棠眨了下眼，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手掌心里被划破了，刚才没顾得上疼，现在方鹤宁一问就把他的痛感又唤了起来
他略皱起眉，小声道：“没事儿，刚才不是摔了下么，划了下手，已经不疼了。”
方鹤宁缓了口呼吸，起身后小心地避开宋棠划伤的那只手，把对方拉起来带到沙发边坐下，眉头紧皱，“坐着别动。”
宋棠应了声，方鹤宁打开灯时，他眯了下眼才慢慢睁开，即便刚才黑暗里大致只知道情况糟糕，可明晃晃的一看，满室的狼藉还是给吓了一跳。
这……跟遭过劫差不多，毁坏得还更彻底，想到他来之前这里发生的事情，他不由得皱起眉，那样的方鹤宁是不是跟以前影视作品里的演绎有点像呢？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走到跟前的人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看着方鹤宁脸上沾着的血，把注意力拉了回来，抬起另一只手给对方擦了擦，“干嘛这个表情，伤口又不深。”
方鹤宁用镊子夹着棉球蘸了碘伏，给宋棠手心快有两厘米的划伤消毒，没抬眼，“这是因为我。”
看着方鹤宁微微下敛的唇角，宋棠在给人擦干净侧脸上的血迹收回手时，用手指把对方嘴角往上稍微提了提，“别这样，我自己摔的，跟你没关系。”
方鹤宁没应声，总归还是心里烦。
宋棠没得到回应也不恼，知道方鹤宁心情不好就安安静静待着，让对方先给他处理伤口。
伤口处理好，又把他另外一只手上的血迹仔仔细细擦干净之后，看着方鹤宁起身收拾医药箱，他稍一犹豫，还是开口道：“热搜都是无稽之谈，不管是公司还是演艺事业，你都做的无可挑剔，杨青说这件事你会处理，但在我进来之前还没有任何进展，鹤宁，我不相信这是方氏的速度，你……”
方鹤宁放好东西，拎着宋棠扶起来的那把椅子，走到沙发前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情绪沉沉的还没真正恢复过来，“我怎么样我知道，我在乎的人知道，其他人怎么认为跟我没关系。”
看着方鹤宁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宋棠的火气一下就窜了起来，“你能不能在乎在乎你的名声？方暄名声不好，现在你是想放任方鹤宁的名声也坏掉？”
“名声而已，不用管，我不在意这个……”
“我在意！”
宋棠站起身走到方鹤宁身前，眉眼带着冷意，“你的作品我一部不落全看过，你那些奖项的虚实我清楚，你要是靠了演技之外的东西，你能只拿几个影帝？大满贯都能拿好几遍了！你能不能爱惜爱惜自己的羽毛？凭什么由着别人诬陷你？
“就算你不在乎，就算你不在乎……你为什么不想想你在乎的人在不在乎？”
方鹤宁微仰起头，看向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替他委屈的宋棠，略眯起眼，他在自己腿上轻拍了下，“坐，既然你问到这儿，我们可以多说两句。”
空气似乎一下凝滞了。
宋棠觉得一定是自己会错了意。
宋棠站在原地，不确定地看着淡定的方鹤宁，表情里透着些茫然无措，他有些僵硬地问道：“坐？坐哪儿？”
方鹤宁又在腿上拍了下，随即抬起手，“过来。”
实话实说，宋棠犹豫了。
这又是什么羞耻py？不来。
他甚至后退了一步，坚持道：“我站着就能说。”
方鹤宁的手却一直悬在空中，坚持道：“你不是要跟我好好聊聊么，站着多累，这是好好聊的架势？坐吧，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宋棠不想坐，坐腿上？不管怎么坐都足够让人难为情，但方鹤宁说的话实在是很有诱惑力。
他确实想跟对方好好聊聊，也有想问的事情。
纠结半天，他索性破罐破摔地抬起腿跨坐在方鹤宁腿上，冷着脸道：“面对面只是便于沟通，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也不许有，说正事。”
反正只有他们俩，丢脸就丢脸，又不是没丢过。
大概就是……就是债多不压身的那种心态。
方鹤宁笑了声，揽着宋棠的腰，另一只手按着对方的背把人按进怀里，他略缓了下情绪，道：“爱惜自己的名声？可名声又值什么，因为关心我所以劝我爱惜自己的名声，爱惜方家的名声？又因为关心我就否定我选择的爱人，对我的感情指手画脚？
“可不可笑，他们哪儿是在关心我，不过是借着这次的事情来展现他们以为的亲情，还觉得我应该感动，应该接受……
“他们眼里只有自己，在乎的只有自己，做什么事情永远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以前是，现在也是。
“在他们不需要我的时候，他们当我不存在，需要我的时候就一个两个都凑过来大打感情牌，自以为是得——
“让人恶心，他们给，我凭什么就必须接受？
“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了，离我的生活远一些，就是他们能为我做的最后的、全部的事情。”
方鹤宁的声音冷淡中透着嘲讽，宋棠没有从里面听出哪怕一丝丝的留恋，连之前隐约能感觉到的恨意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正如方鹤宁所说，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了，连恨都没有，仅仅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他今天一开始还疑惑，听完这些就都明白了，对方的情绪突然出问题一定是因为方明石和于文俪。
这两人对方鹤宁来讲大概是情绪的导火索。
本来被诬陷这个事情在方鹤宁看来称不上多大事，但所谓的亲生父母自视甚高地横插一脚，以理所当然的态度站在道德高地指指点点，尤其还把他牵扯了进去，这就引燃了方鹤宁本就不甚稳定的情绪。
不恨了，不在乎了，可还是会因为那些人自负自大的行为而生气、愤怒，这是人之常情。
他是理解的，就像他的社恐，平时还算稳定，但遇到突发事件一样控制不住。
想到这儿他顿了下，方鹤宁的情绪是有些不稳定，但不至于到跟他一样是病症的程度吧？
一个人会有负面情绪很正常，不能因为他自己有社恐，就随随便便把别人也想成这样。
他收回思绪，揽着方鹤宁的肩，一下一下梳理着对方的头发，轻声道：“感情都是一样的，不是别人给了就必须接受，鹤宁，我说过我不会逼你做什么，你怎么决定我都尊重，你有接受或者拒绝的自由。
“不管你怎么选我都跟你站在一起，我在你身边，别担心，有什么事情我愿意、我想跟你一起面对，下次……如果还有下次，别把我排除在外，你要是真心向我许诺一辈子，就别再像今天这么做了。
“你推开我，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方鹤宁的侧脸贴着怀里人的胸膛，对方声音不高，可这话里认真的意味却很清晰。
他无声地勾起唇角，低声喃喃道：“你这样会让我想把你藏起来，谁都不给见，只属于我一个人。”
宋棠眨了眨眼，听着这样的话还是会不好意思，他慢了半拍才应道：“不用藏起来……也是你一个人的，我再不会像对你一样对别人。”
方鹤宁对宋棠的话相当满意，他仰起脸轻轻吻着对方的下巴尖儿，眼里带着狎昵的笑意，问，“宝贝，你说你是我一个人的，那你想不想让我们更亲密些？”
宋棠一下怔住。
他微低下头，看着方鹤宁漆黑双眼里翻搅的一片动荡，对方按在他背上的手沿着脊柱慢慢往上走，明明隔着几层衣服，却好像直接触摸着他的皮肤……是鲜明到无法忽略的烧灼感。
这意味不言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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