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三十七
因为社恐, 宋棠根本没有进过电影院，尽管环境是黑暗的，但周围人多依旧会让他感觉不安。
可现在他迫切地想看看方鹤宁, 而他不得不承认, 大荧幕的观看体验不是小屏幕能比得上的, 尽管他的位置非常偏。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心逐渐静下来，沉浸了进去。
不过他的注意力不是放在故事上，而是盯着方鹤宁，对方出现就看着，对方不出现就愣神。
等到临近尾声时，被戳穿身份的幕后反派站在明亮炫目的花窗玻璃前, 身姿依旧优雅, 逐渐高昂的小提琴曲配合着凌厉快速的剪辑镜头, 是跟在拍摄现场时完全不同的感受。
一曲终了，宋棠看着荧幕上眉眼微垂的方鹤宁，心忽得一下揪起。
小提琴脱了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随即, 那个身影往后仰倒, 砸在折射着斑斓光影的玻璃上, 哗啦一声之后，是从高处坠落的慢镜头。
他知道那是假的, 是电影拍摄与剪辑的绝妙呈现, 然而看着方鹤宁面容上无所眷恋的沉寂, 他心里一阵一阵坠着疼。
似乎面临着死亡结局的不是故事里的角色, 而是真实存在于他身边的人——这一瞬间的害怕、恐惧, 让某些压在心底的情绪呼之欲出。
在喧嚣的背景音乐中，听着影院里其他人的抽气声、惊呼声，他眼眶酸涩，默默攥紧了手指。
镜头拉近，宋棠盯着剧中人的面容，对方唇边丁点的笑意仿佛是释然，又仿佛无所牵挂后的无所谓，随着那双眼慢慢失焦，镜头又被拉远。
直到画面转向影片中的其他人，他才稍稍缓过神。
他抬手轻轻触碰了下脸颊，旋即好像被烫到一般放下手，指尖上是冰凉凉的湿润。
怔了一分钟，他抹了下眼睛，脚步匆匆提前离开了放映厅，没去关心还在放映的电影，方鹤宁的戏份结束，他对后续的推理和结尾并不在意。
回到车上，宋棠仰躺着，盯着车顶出神，用了半个小时来平复情绪。
电影是假的，感情却是真的。
如果方鹤宁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办？这么想着的时候，心底里的叫嚣鲜明到他无法忽略。
那一瞬间他考虑的不是没有了回血怎么办，而是……方鹤宁应该好好活着，有很好很好的人生与未来。
随后，他想的才是不能失去对方，即便他没办法再从两人的贴贴里充电，他依旧不想让方鹤宁离开，也不想离开这个人的身边。
无关正常生活的维系，他仅仅只是不想跟方鹤宁分开，只要这个人在身边，他就有底气去面对各种问题。
这样鲜明的情感，他没办法再继续欺骗自己说……这是友情。
一直以来是他在自欺欺人。
宋棠突然笑了声，一想到方鹤宁会离开他，心底里蔓延的疼就让他连呼吸都费劲。
原来他真的喜欢他。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的呢？
他说不清楚，感情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切切实实存在着，慢慢地、悄无声息地积累，等他发觉时已经失去了退路。
对方在身边时，安心、放松、满足，身心都有了依傍；对方不在身边，就心心念念，惶惶不安，看到什么都是……心上人的模样。
他清楚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方鹤宁”，不管从哪个层面上来讲，对方都无可替代。
他慢慢收起笑意，最后化成了唇角下敛的苦涩，方鹤宁真的会喜欢他这样寡淡无趣的性格吗？如果真的有丁点的喜欢，这喜欢的保质期……又有多久呢？
他闭了闭眼，眼睫颤抖，眼眶通红，半晌，只无声地叹了口气。
与其怀疑方鹤宁，不如说他是对自己没信心，对感情没信心，这世上有很好的感情，比如他的亲生父母，但他不是自己父母那样的人。
人生很长，他能吸引方鹤宁一时，却没有信心面对冗长的几十年。
说白了，从他患上社恐开始就失去了拥有这样一段感情的可能，他会搞砸那么亲密的关系，所以维持现状就是最好的，友情就是最稳定、最长久的关系。
在方鹤宁找到相伴一生的爱人之前，他想尽量给两人都留下一些愉快的回忆，可供回忆就很好。
回到公寓，宋棠泡了个澡就早早睡觉，却睡得并不安稳。
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自己眼底的倦色，他心底苦涩，才一天没见而已，这要是以后没办法贴贴又该怎么办？
这么依赖一个人确实危险，他当然相信方鹤宁不会背后插刀，可协议显然不可能续签一辈子。
好在方鹤宁出国了，他有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不然依照对方对情绪的洞察，估计瞒不过去。
算算时差，今天中午正好是那边的晚上，不管怎么说，方鹤宁头一次亲自登台领奖，他不想错过，隔着屏幕挺好，免得他泄露的情绪引起对方的疑心。
他跟方鹤宁用文字聊了会儿，颁奖典礼正式开始就暂停了。
只是刚开始没一会儿，方鹤宁就又给他发消息，说临时有事先离开会场了，这次还是经纪人代为领奖。
他有点遗憾没能借着颁奖典礼见到想见的人，同时也对这场晚会兴致缺缺了，刚刚确认自己的心意，他是很想看看方鹤宁的。
既然有事，他给对方发了消息说回聊，那边却秒回了一句，说这会儿正好有时间，要跟他通视频电话，他拒绝的话没打完整，就被视频通话的请求界面给覆盖了。
他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缓缓神，他把视频挂掉，快速回复道：“文字聊就行，不用视频。”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宋棠棠同学”
“别这么叫我”
“那你接视频，不然就要这么叫你”
“不接”
“棠棠，宋棠棠小朋友，快点接视频电话”
“你不要这么幼稚”
“那你接电话”
“不接”
“棠棠乖啦，我想看看你”
盯着这句话，宋棠抿了抿唇，面对方鹤宁，他其实没那么抗拒视频通话，他一样想看看对方，只是他没想就这么妥协，现在想来……遇见方鹤宁之后他已经尝试了很多之前没做过的事情。
新奇，感觉并不糟。
想到这儿，他又回道：“可以视频，但我要伴手礼。”
“我一到就准备了，既然你提这个要求，给你双份好不好？”
“马马虎虎吧”
而回应他这句的，是方鹤宁再次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他接通后，看着那边明显是室外景色的环境，道：“你这次说要自己上去领奖，我本来是很期待的。”
方鹤宁把对面的人一打量，轻笑了声，“我对这个没执念。”
宋棠理解，方鹤宁更多是享受演戏的过程，并不追逐奖项和荣誉，“虽然获奖不代表全部，但能接受大家的认可，还是值得感受的。”
“下次一定？”
对方拿他的话来堵他，宋棠没忍住笑了下，又很快收住，他把手机放远了些，道：“还是正式跟你说声恭喜，我希望你下次获奖……能是最佳男主角。”
方鹤宁不置可否，获不获奖的不重要，眼下他更没心思关注。
看着宋棠的双眼，他能看出来里面有微妙的变化，不明显，但一些东西确实更明朗透彻了。
仿佛揭开了那层欲盖弥彰的面纱。
他虽然不太清楚分开的短短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但毫无疑问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他弯起唇角，问道：“电影里拿最佳男主或者最佳男配，甚至是不拿奖，对我来讲区别不大，关键是在生活中。”
更准确的说是在某个人的生命中。
宋棠没敢多想，“回来后那部武侠的影片就该进组了，只要一切顺利，上映后还是很有可能拿下影帝的，我相信你的水准。”
宋棠在回避，按理说既然意识到了，这个反应不太对。
方鹤宁略一想，大致明白了，毕竟没有面对面，他没当即追问，顺着道：“好，记得自己说过的配合。”
“当然。”
结束视频通话，方鹤宁端起酒杯晃了晃，意识到喜欢他，却因为种种顾虑根本不打算接受他……啧。
对面的黎辛打量着方鹤宁的神色变化，笑问，“这就是你正在追的人？”
方鹤宁扫了眼老朋友，他这个小时候的邻居是个混血儿，黑发黑眼，五官凌厉深邃，从小就相当能唬人，出国后他们联系不多，但断断续续一直都有。
他本来是想跟宋棠一起来，顺便会会老朋友，但对方拒绝，他都想找个理由不来了，只是收到黎辛的消息后，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宋涛可能勾搭上的人，数来数去其实不难猜，如果真是他想的那位，有些事情还是要尽早布局，免得把自己陷于被动境地。
面对这样的询问，他坦然道：“对，我很喜欢他。”
黎辛略有诧异，“我听说他的名声不怎么好，之前很爱玩儿。”
方鹤宁倾了下酒杯，嗓音低了些，“对他放尊重些，之前的事儿我不管，遇到我之后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了，不要拿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对比。”
这语气里警告的意味过于明显了。黎辛沉默了一小会儿，道：“明白，那谈正事？”
“好。”
宋棠这边，他用短暂的两天时间调整好，方鹤宁回来那天，对方坚持晚上先吃饭再倒时差，他就答应了。
等他准备好祝贺与接风的晚餐，听到开门声走过去一瞧，看着方鹤宁抱的、拎的一大堆，略有些无奈，“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我可不是随耳一听。”
方鹤宁说着，把怀里绣球和薰衣草的捧花塞到宋棠怀里，将拎着的礼盒还有拉着的行李箱放下，张开双臂给了宋棠一个抱满怀的拥抱，还顺势又自然地贴了贴脸颊。
宋棠浑身一僵，要不是他怀里还抱着不小的一捧花，这个拥抱就更亲密了。
一些之前就有过的举动，在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其中的意味就全都不一样了。
鼻端是轻逸的花香，脸颊相贴的亲密触感让他皱起眉，他闭了闭眼，推开了方鹤宁，“拥抱可以，但是以后除了协议规定的时间内，别再有这样的举动了，不合适。”
方鹤宁翘起的唇角慢慢展平，注视着宋棠，他知道对方是认真的。
又是这样明确的拒绝，上次强调他们是朋友，这次强调平时不许亲近，还真是……
他当然不会因为这样的拒绝而生气，只是有些无奈与疼惜，如果不是对感情缺乏信心，又怎么会在想清楚看明白后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的音色依旧是温和的，熟稔地笑问，“这样协议之外的接触之前不是没有过，为什么现在说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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