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胭脂鱼（一）

　　上古卷轴记载着一个术法：当你积聚了一千个合适的魂魄，就可以复活你心中思念的那个人。每个人都有七魂六魄，有的人失去了一个魂魄就像失去灵智，浑浑噩噩，痴傻一生，有的人失去了一个魂魄就像割了一个阑尾，没有丝毫影响，一切全凭运气，后果自负。尽管知道后果，还是有大把的人前仆后继的寻找我，想要把魂魄交给我，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在古玩街的最角落开了一个当铺，只不过只当魂魄，且概不退还，这个世界上正感受着“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的人还是很多，所以我的生意很好。
其实收集灵魂的过程很容易，只是这些来找我交换灵魂的人总是喜欢絮絮叨叨，他们总是喜欢找我倾诉她们的故事，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听。就像现在正坐在我对面的这个鱼妖。
有人可能会问，妖的灵魂也可以吗?当然，万物皆有灵，只要有灵魂的事物都可以，哪怕是一块成了精的木头，我也会恭恭敬敬的把他迎到我的店里来，然后换取他的魂魄。只不过妖类失去了灵魂害处极大，妖正是因为有了灵识才得以生存，失去了灵识，根本就活不多久。所以来找我的人类远比妖要多。
鱼妖正讲到她与公子的第一次见面。我看她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样子，昏昏沉沉的打着哈欠，打算乘着这个时间好好的补个觉。
耳边还是那个鱼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跟公子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很多年前的江南，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江南时节好春光，好呀好春光，那时候天气是真的好，水也很清很甜，不像现在，都被污染了，我特别开心，就在水里游啊游，可自在了，就在那天，隔着清清的湖水，我和公子一见钟情了，哎呀，不用扣细节，其实就是我单方面的对他钟情了，但是没有关系啊，后来他也会喜欢上我的。就说我看到公子的第一眼吧，就惊为天人。怎么会有那个好看的公子哥，眉如墨画，鬓如刀裁，比我见到的所有鱼都要漂亮，不对，是比我还要漂亮。”我耷拉着沉重的眼皮打量着这条自恋的鱼，化为人形姿色很普通嘛，就是额间的那颗胭脂痣十分明显。她看我打量她，得意的挺了挺没有二两肉的胸脯，我暗自点了点头，妖果然都比较自恋。
她看到我点头的动作，自然是误会了，以为我是在对她的美色表示赞同。脸上出现窃喜的表情，更加滔滔不绝的讲述了起来：“因为我是胭脂鱼，我的真身更好看，通体雪白，只有额间点缀着一抹胭脂红，是很少见的品种，所以公子在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被我的美色震住了，当时他呆呆的看着我，我还用尾巴甩了他一脸水。”胭脂鱼双手托腮，一脸神往的回忆，我相信她说的，她的眼睛里都是星星。
大概就是在江南吧，年轻公子带着随从出来泛舟，当他倚着船头看风景的时候，一只调皮的小鱼拍打尾巴溅了他一脸水，他无奈的抹去脸上的水，看着那个额上有胭脂花纹的小鱼，少见的露出了笑容，跟随的随从见到年轻的公子笑了，也凑过来看，发觉是一条稀罕的小鱼，有一个随从巴结道：“公子若喜欢，小人马上下去去给公子捞起来。”说着就要卷衣下水，其他的随从都眼红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这么个巴结的法子，居然让他领了先。
谁知公子看了一眼小鱼，淡淡的摆了摆手：“不必。”
随从诧异，还要再试着劝劝。
其中一个机灵的随从过来瞪了他一眼，像模像样的不知朝作了个揖，朗声说道：“公子的心意岂是你们这些奴才能理解的，公子乃堂堂相府嫡子，胸怀大志，岂是玩物丧志的人。”随从说完，洋洋得意的看着其他人佩服的目光，心里想着是能得到公子的赏识，马上就能飞黄腾达了。
可是公子却没有丝毫喜色，而是有一丝憎恶的表情，随从的脸上滑下一丝冷汗，心里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好在公子并没有为难了，而是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
他们退下之后，公子看着正在欢快玩水的小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小鱼听到他念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小鱼啊小鱼，我还没有你快乐。”
小鱼听不懂前面的话，不过后面的话她是懂了，而且她看的懂公子的脸色，这个公子并不快乐，不过，她想不明白，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公子怎么会不快乐呢，何况他长得那么好看，自己要是长成这个样子，做梦也会笑醒的。
“对了，按你们现在的话来我说，我就是颜控，没想到，几百年前的一条鱼就和你们现在的人都同样的思维，我真是不容易。”小鱼拖着自己的下巴，一得意忘形就从嘴里吐出了几个泡泡，泡泡升上空中，“啵”的一声就破了，她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脸都红了，捂着脸向我道歉：“不好意思，做鱼的时候的习惯还没改过来。”‘’
我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庞，居然有点萌，然后，我在心冒出一个念头“完了，红烧鱼，我居然觉得一条花痴的动不动就变红烧的鱼有点萌。”
我掩饰的咳了咳，问她：“那后来呢？”
她趴在桌子上，仔细的想了想，然后开口说：“后来，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瞪了她一眼：“你少扯蛋，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再说，就你这样，也不可能是公主啊，灰姑娘还差不多。”
她郁闷的朝我皱了皱鼻子，一脸委屈的说道：“还不允许一条鱼有个美丽的梦想了。”
“好吧，好吧，允许，做人嘛，还是要有梦想的，要不然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呢？”我妥协道。
谁知我发自内心的，真诚的话并没有打动她，她涨红着小脸朝我扑过来：“坏女人，不许侮辱我们鱼类同胞。”
我赶紧让水鬼过来把她拉开，小鱼的注意力马上被悠悠飘过的水鬼给吸引了，她深情的抚摸着水鬼的手，眼睛放着光：“水鬼姐姐，我最喜欢你这种身上自带水源的鬼了，简直是太幸福了。”说着，她还凑进了闻了闻，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就是身上有点臭。”
水鬼委屈的扑进我的怀里，身上的水流的更凶猛了。
把水鬼哄好，我已经是筋疲力尽了。我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想赶紧把这条麻烦的鱼给打发：“你要拿你的魂魄换什么？换了就赶紧撤吧？”她听了的话，居然显得有点沮丧，她数着手指头，有点迷茫的抬头看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是真正的对他好，我怕我选错了。”
她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我，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她的眼睛极深极纯，黑白分明，就像她说的湖水，清澈见底，能让我们这些俗人自惭形愧。我就这样看着她，空气一下子似乎变得纯净起来，这么多年了，这么一条小鱼的本性还是没有变。
她看着我楞在那里，凑过来，冲我的眼睛挥了挥手：“我的老板娘，你怎么了？不会傻了吧，上虽然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你也不用这么为我纠结啊，我会很羞愧的。我就是想把我的事情告诉你，就是想找个人类唠唠嗑，不是想为难你啊，我的老板娘啊。”
我一把捂着她的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里念叨着：错觉，错觉，我刚刚想的都是错觉，我怎么会对这她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呢，她明明就是个话唠嘛。还是一个超级无敌废话六外加没有眼色的话唠。
我决定以后不能什么人的生意都接，要不然我会被烦死，特别是妖魔鬼怪的，他们的脑回路和正常人的不一样，也对，他们就不是人啊，怎么能和人的脑回路一致呢。
而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在一所重点高中里，有一个少年有着和小鱼的回忆里相同的面孔，只是没有那个公子身上温润的气质，他的脸上并不是少年那种独有的伪装的冷漠，而是本能的茫然，想将自己和这个世界隔开，可是自己其实从来就没有融入过这个世界，他们就像局外人一样，对别人的温暖和简单的快乐冷眼旁观，既鄙夷又羡慕，既避之不及又渴望靠近，这个男孩子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他坐在教室里，教室里的同学都在打打闹闹，每个人都看起来那么开心，他戴着耳机，冷着脸，其实心里在想：他们怎么那么快乐，其实我也想，不过为什么我做不到。
他想起前几天遇到的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总是出现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简直是无孔不入，在他上学的路上，公交车上，在他一个人听歌的时候，一个人跑步的时候，那个女孩都会出现。
她笑着对他说：“你好，我叫小鱼，能和你一起吗。”那个女孩子并不漂亮，却有着极其灿烂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就像是一株植物，或者是快乐的奔跑着的吐着舌头的小狗，没心没肺的。
他没有搭理他，可是他总是会想起她，想起她灿烂的笑容，他在心里默默的想：我也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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