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弦上
二月里莺飞草长，卫一也快马加鞭到了兼州。
“这么高，白白净净的，大概十七八岁，姓秦，长得很好看。”卫一跟兼州某县的官员努力比划。
“没见过。”那官员遗憾地摇头。
没办法，这一路卫一也看出来了，小公子压根就不喜欢进城，专往下面的小乡小村里钻，更别提将沿途信息记录存档。
跟被放出去撒欢的兔子似的，跑的不见踪影。
回去必得跟大将军告状，小公子实在是不听话，胆大包天，都没按照嘱咐让各地的官员派人护送，以后不许他一个人出来了。
卫队其中一人弱弱地说：“会不会小公子防着我们去找他，故意改名换姓了？”
卫一摇头否认。
这个应该不会，分明前几次有消息的城县，比如壶底城，清清楚楚记录了小公子的信息。有身份文牒在，小公子改名换姓也没有作用。
“不过……”那官员犹豫着说。
卫一忙问：“不过什么？”
官员道：“下官记得……衮州青石县有个师爷仿佛姓秦，虽不知年纪样貌，但是都说很年轻，算起来，他出现的时间跟您说的大致对得上。”
“师爷？”卫一愕然。
在他的印象里，做师爷的一般不都是年龄偏大的人吗？小公子那么年轻，跟师爷沾不上边吧？
“是啊。”
官员接着说，“这位秦师爷十分能干，此前好像来过兼州州城，据说连知州都将他奉为座上宾。”
这官员指的是秦简音去年到兼州取银子的事。
有秦简音的嘱咐，兼州知州当然不敢到处乱说，因此即便是州中的官员，也只知道青石县来了个秦师爷，很受知州重视。
但是当时大家未曾在意，顶多议论这个秦师爷和知州的关系真好，以为两人有旧，直到后来青石县卖菌菇酱和菌干出名了一把，众人才想起来，哦，以前秦师爷还来过兼州。
卫一听了官员的解释，心中笃定是小公子。
想不到啊，即使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小公子没有依靠大将军的身份，竟然也能混的风生水起。
既然知道人在哪里，他也没必要到处打听了，直奔青石县而去。
…………
“你们这儿有个秦师爷是吧？他在哪里？”卫一严肃地问。
“啊？他现在……不在。”楚阳含糊着说。
楚阳打量卫一的神情，有些拿不准对方的意思。
虽然楚阳之前隐约感觉出秦简音的身份非同寻常，而且也试探过几次，但秦简音总是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肯说自己的真实身份。
因此楚阳猜测，秦简音应当是偷偷溜出来的，否则刚见面时不会是那种落魄模样，而且看他的学问见识，也不像是普通书生。
楚阳心中寻思，这个四品轻车都尉气势汹汹，带来的十七八个汉子也都不像一般人，恐怕来者非善，说不定简音就是从对方手下逃脱的。
而且如今衮州不平静，关系到提命侯与薛知州勾结外邦一事，贸然有人问起秦简音，楚阳不敢掉以轻心。
见楚阳搪塞自己，卫一皱眉道：“别想糊弄我，我可知道，他人现在就在青石县。”
楚阳暗自思忖，不如先问问情况，看会不会是自己搞错了。
于是他问：“不知您要找秦师爷，是有什么事么？”
卫一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有事自会与他说，你问这个是做什么。”
大将军嘱咐过，来找小公子的目的不能随便说出来，否则万一被歹人知道了可不好。
“是下官冒犯了。但是下官实不敢欺瞒。”
楚阳很恭敬地说，“如今秦师爷确实有事外出，您看……”
今日秦简音确实没在县里，而是到卢家教书了，再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不过这个楚阳没说。
楚阳只疑心有人要对秦简音不利，还想着拖住卫一，再找人悄悄通知秦简音，让他暂时不要回来，最好到哪里去躲一阵子，避避风头。
全不知情的秦简音晃晃悠悠地骑着驴长官，开开心心往青石县回。
今日是卢家发月俸的日子，也是他在卢家的最后一堂课，此后就不用再去了。
卢员外说最近卢云格外懂事，甚至都不怎么闹腾了，都是他教导有方的缘故。而且知道他之后要进京赶考，还多给了一些银子，说是给他当盘缠。
想想就高兴。
他大概也清楚卢云转了性子的原因。
上回他拒绝了卢云，又骗她自己有了婚约的事，人家小姑娘心里难受，自然要时间缓一缓，估计要恨死他了，怕是连他的面都不怎么想见。
然而不见又不行，他可是她自己开口要的夫子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秦简音美滋滋地想，即使再不想见，云姑娘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听自己讲完了一个月的课，唉，怎么感觉自己怪面目可憎的，嘻嘻。
今天在卢府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回去的晚，他尚未用过晚饭，此时有点饿了，便从随身携带的书袋里翻吃的。
这个时辰，估计县衙其他人都吃过了，他也不想劳动老范再起来做饭。老范贪睡，估计已经睡下了，自己要对方起来穿衣服做饭，还怪麻烦的。
陆生蹲守在秦简音的必经之路，等的有点急了。
下午那会儿，楚阳趁卫一和卫队不注意，偷偷要他去拦住秦简音暂时别回来，他便以下乡查看的借口出来寻人，谁知到现在秦简音还没出现。
陆生在路口麦场的石磙上枯坐，终于远远看见秦简音啃着窝窝头的身影，连忙站起来招手。
黑咕隆咚的，忽然有个人影在晃，秦简音吓了一跳，窝窝头都掉了，滚了老远。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陆生。
陆生往他这边走，急迫道：“秦师爷快走吧，有人寻到县里来了，可能是抓你的。”
秦简音道：“……有话慢慢说，你踩着我窝窝头了。”
那可是老范单给他一个人做的，加了糖心的！他就咬了几口，连糖心都还没吃到呢！
秦简音心疼地把被踩扁的窝窝头捡起来拍拍，看起来是不能吃了，只能带回去喂鸡。
他疑惑地问：“我又没犯法，谁要来抓我？”
“不知道啊。”陆生也在纳闷，“可是那队人马看起来就很凶悍，还是官家的人，为首的不像中原人，难不成是你无意间得罪了谁吗？”
秦简音一听陆生那句“不像中原人”就明白了几分，笑着说：“让我猜猜，为首的那个是不是姓卫啊？”
“啊对对对，秦师爷你认得？”陆生诧异。
“嗯，我家里人。”秦简音点点头，没有多说。
他略微解释了几句，便和陆生一起回去了。
其实他心中也有点疑问，明明自己寄回去的信都没有写地址，大将军应该知道自己是不想被人找到的意思，怎么还派卫一寻了来？
总不会是因为后来没有寄信回去，大将军生自己的气了吧。
照大将军的脾气，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卫一来了也好，有些事情可以顺便交给对方去办，那封密信跟烫手山芋似的，放床底下他都睡不好觉。
秦简音回到县衙，将窝窝头掰碎了洒在鸡窝旁边，拍拍手进了偏房。
偏房灯火如昼，看得他一阵心疼，点了这么多蜡烛，得要多少钱啊！
卫一本是气定神闲地坐着，一见到他，立刻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拽着他仔细打量一圈，认真道：“小公子你好像黑了。”
“……”秦简音不服气地还嘴道：“那也比你白。”
卫一有点郁闷，说怎么感觉他变了，明明从前那么乖巧可爱一个人，怎么现在这么凶啊。
楚阳还在旁边站着，一脸一言难尽的神色。
他哪想得到两人是旧相识，卫一什么也不肯说，气势又那么足，害他白担心一场。
卫一奇怪地瞅了楚阳一眼，问：“老兄，你哪里不舒服么？”
“……没事。”楚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看见秦简音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便道：“下官还有事，就、就不陪您聊了。”
“忙你的去吧，我自与小公子说话。”卫一挥挥手。
其他人松了口气，纷纷都走了，屋内只留下卫一和秦简音两人。
走得远了些，齐书悄悄凑过来碰了碰楚阳的肩膀，小声问：“什么小公子？秦师爷到底是什么身份？”
楚阳苦笑着摇头，他哪里知道，不过秦简音说得一口地道的西疆话，想来应该是西疆哪个官员家的人吧。
偏房之内。
秦简音问道：“卫一，你怎么忽然来了？是大将军的命令吗？”
“那可不。”卫一赶紧说，“银甲军出了内奸，说是跟摸金教有勾结，大将军怕牵连到你，所以叫我带队过来随时看护，连递送奏折的任务也交给了别人。”
听闻此言，秦简音的脸色变了几变，开口说：“实不相瞒，我在衮州也发现了摸金教的线索，而且很有可能到现在还有些内奸在和摸金教联系。”
他还以为衮州是孤例，想不到摸金教的手竟然伸得这么长，从银甲军到衮州都有他们的踪迹，就这还不知道其他地区有没有类似情况。
卫一来的倒是巧。
眼下这个关头，衮州只是表面上的平静，卫一的到来，或许会造成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结果。
大约周念丢失密信后也调查过自己，却找不到什么疑点，因此才没有贸然对自己出手。
现在卫一到青石县来了，如果周念察觉到异动，很可能怀疑到自己头上。
只怕周念狗急跳墙，做出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
而若是周念有动静了，说不定薛应也会有动作，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不想一下子对付两个人，看来，必要利用好薛应和周念之间，因为密信导致的一点点隔阂。
秦简音思绪急转，揪着卫一如此这般嘱咐一通。
卫一大吃一惊，“真的？他们怎么敢……”
“别问这么多了。”秦简音道，“情况紧急，你先按照我说的去布置，回头我再解释。”
敌在暗我在明，为今之计，只有引蛇出洞，掌握先机。
薛应不知密信之事，估计还得一点时间来反应；想必周念发现青石县的动静后，必然万分着急，一定会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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