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黄泉彼岸
明安的脸色倏然一变，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以往开玩笑说的那种喜欢你，是真的对你很有好感的喜欢你。曾经我确实打着让你给我当面首的心思，但现在不了。我很明白，我对你的喜欢，不止是想要你做我面首的那种喜欢。我想要更多，想要你一直出现在我眼前。”
明安的眼眸越垂越低，似是慌乱，似是紧张，又似是愧疚，还有些烦闷。
“但我也明白，我对你的喜欢，也没有很深。就仅仅只是，想一直看见你而已。我不知道未来我对你的想法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但眼下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锦瑟脸上突然浮现一丝郑重之色：“你说好的报恩，曾经我不屑一顾的拒绝了，但我希望你往后最好是继续遵守诺言，继续向我报恩。”
明安神色一顿，问道：“如何……继续报恩？”
锦瑟转身看向他，挤眉弄眼笑得极是孟浪：“你最好是以身相许。”
明安脸色一沉，语气也倏然冷下来：“你最好是做梦吧。”
锦瑟扁嘴，十分抓狂：“我真的不懂，你也是个人，你怎么就能对我一点都不动心呢？就算我跟你说了这么多真心实意的话，你也一点回应都不想给我吗？”
明安突然正色道：“锦瑟，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的所有好感，都是起始于这张脸。你喜欢的，不一定是我。”
“此话何意？”
“我告诉过你，所有事情都要亲眼所见，不能道听途说。不止对事，对人也是如此。”
“听不懂。”
“你眼下见到的，不见得就是真正的我。”
锦瑟挑眉：“难不成你的灵魂和你这副皮囊，不是一个人？”
明安讳莫如深：“世界之大，万事皆有可能。”
锦瑟瞪着他：“你别这么神神叨叨的跟我讲话。我不管你的灵魂是谁，这副皮囊又是谁，我想要的，只是现在我眼前的这个人而已。”
明安冷笑道：“那你永远也得不到这个人。”
锦瑟凛冽道：“你这么笃定，难道是真的不喜欢女人？”
明安差点仰天翻出一个白眼：“若是你能就此不再纠缠我，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你还是放不下月杏沉，对吧？”
明安霍地一下站起身，眉宇之间怒气隐现：“倒也不必想得如此之歪。”
他这副被冒犯的样子，看得锦瑟刹那笑了：“那你没有龙阳之好了？”
明安用抽搐的表情回答了锦瑟的疑问。
锦瑟只觉心情大好，以前她总以为明安对月杏沉有意思，但如今看来，他对月杏沉确实只是正常的师徒情谊，以前都是她想多了。
只是可惜，他也很明显，不喜欢自己。
他始终是个修清心道的，心有执念，不肯动情倒也正常。
虽然他像块木头一样不解风情，但想到原本那个既定的情敌已经消失了，锦瑟内心还是很畅快的。
来日方长，她多的是时间让明安对自己一点一点卸下心防。
于是她便不再气闷了，反而生出一种想要抓捕猎物的兴奋之感。
明安越是说着不喜欢她，她越是生出一种逆反心理，越想让他臣服于自己的石榴裙下。
她把丝巾塞回明安手里：“喏，这个你继续收着。送出去的东西，本娘娘断没有要回来的道理。既然你如此珍视，我也不好横刀夺爱。”
说着，她又换上了一副满是调侃意味的笑。
明安被她刺激得有些生气，本想使气不接受，但锦瑟一下塞进他怀里，便瞬移离开了云澜小筑，叫明安还都无处还。
明安站在原地有些凌乱，半晌，才攥紧丝巾，无奈地笑了。
虽然嘴上拒绝锦瑟拒绝得厉害，但他心里又止不住感到美滋滋的。
他知道自己很矛盾，也很装模作样，但他就是觉得，这些是他不该有的心思，所以也不能让锦瑟知晓。
得知与明安乃是旧识之后，锦瑟对他更加上心了。
既然她算是他的恩人，如她这样脸皮奇厚的人，又对他存着别样的心思，那就必须得想方设法让他报恩了。
至少，让他以身相许这一条，锦瑟想，她总有一天要做到。
反正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各自都没有心仪之人，她又终日闲得很，她有的是时间向明安发出主动追击。
于是，锦瑟开始挖空心思，想再拉近一些自己和明安之间的距离。
云流风清，月光渺渺，又是一个寂寞的冷夜。
锦瑟站在白玉广场前的最高一级石阶上出神，突见与瑶华台遥遥相望的黄泉方向风沙漫天，烟尘滚滚。
锦瑟一喜，黄泉突然变天，肯定是又平地生起龙卷风了。
待到龙卷风席卷到弱水河岸，一河岸的彼岸花就会被风沙席卷上天，无数殷红花瓣如丝雨一般在空中流散飘飞，再缓缓坠落下来，宛如下起血雨，这就是所谓的黄泉彼岸。
锦瑟于是立即跑到云澜小筑，见到明安拉着他就往外走。
她激动的样子令明安满腹狐疑：“你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锦瑟回眸道：“你不是想看黄泉彼岸吗？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携着他瞬移到了白玉广场上，锦瑟指着黄泉方向，只见一道巨大的龙卷风柱朝着弱水河岸疾驰而来，漫天的黄沙缭绕在龙卷风柱四周，让那风柱看上去苍黄一片。
“看，龙卷风就要到弱水河岸了，马上你就能看见黄泉彼岸了。”
来了瑶华这么些天，这还是第一次出现黄泉彼岸的盛景，明安也有些欣喜。
世上之人，有谁不对美景趋之若鹜呢。
锦瑟道：“弱水河岸有结界，龙卷风过不来，只能停在岸边。过不了多久风力散了，龙卷风就会消失了。我们抓紧时机，过去看美景吧。”
明安偏头看她：“要过去吗？”
“这里这么远，看得不真切，当然要过去了。”
“黄泉里漫天风沙，现在又起了龙卷风，你是想过去被风卷上天，还是想吃沙子呀？”明安看着锦瑟，摇头笑着。
锦瑟伸手敲了明安的额头一下，“笨，谁说我们要到黄泉里去了？你把你那濯尘剑拿出来御剑，我们就停在结界后面，坐在剑上，待在天上看呀。”
明安会意，立即取出濯尘剑，带着锦瑟一起御剑飞上天，径直朝着黄泉方向飞去。
弱水靠近观海城的一侧河岸，立有一道阻隔龙卷风和沙尘侵袭的透明结界，泛出淡淡银光，好似一道从天而降的银白瀑布。
龙卷风已抵达弱水河岸，正倚靠着结界凶猛嘶嚎着，好似要吞噬掉整道结界。奈何气势磅礴，欲吞山海，那结界却兀自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明安和锦瑟已御剑抵达结界之外，龙卷风在结界面向黄泉的一侧呼啸，濯尘剑则悬在结界面向瑶华台的这一侧空中。
锦瑟和明安横坐在濯尘剑上，双手抵着剑身，双腿往下垂悬着，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
无数血红夺目的彼岸花被汹涌的风势卷上了天，正绕着风柱上下流窜。这些花瓣倒是不受结界阻隔，有许多穿越过结界，纷纷往锦瑟他们二人这边飘拂而来。
彼岸花的花瓣卷曲如丝，丝丝缕缕往下坠落，红得触目惊心，艳得摄人心魄。
锦瑟满眼都是欣赏之情，她年年都能看见这黄泉彼岸的盛景，眸中已无惊艳之色，只是为能带明安来看他向往已久的美景，感到愉悦。
这算是，她小小的实现了他的一个愿望。希望他能为此，又多记得她的一分好吧。
锦瑟侧头看向明安，只见他眼中蕴满惊艳，显然在为这盛景惊叹。
“你们昭华处处都是婉约之景，这苍凉豪放的景色，不多见吧。”锦瑟说道。
明安仰头看着空中翻飞的血雨，右手朝前伸出，感受着花雨轻擦过指尖时柔软清凉的触感，他没有回话，只喃喃自语着：“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锦瑟一听，吟诵出如此哀婉的诗句，他怕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之事，蹙眉道：“我带你过来是希望你高兴的，不是让你看了触景生情的。”
明安却好似听不见，继续自顾自地苦笑道：“世间之事，看似浮华绮丽，谁又知个中有多少肃杀哀愁。”
锦瑟没再说话了，只是静静观察着明安。
她总觉得，他一定是经历过什么痛苦的事。从前她只觉得他是个性子怪异的人，从没想过他为何会养成而今这副性子。
现在看来，不会有人天生就性情变幻莫测，都是外界环境的变幻莫测所致。明安，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不愿主动提起，锦瑟也不愿对他盘根问底。但也不知要说什么好话安慰他，便只是静静的陪着他，让他发泄自己忧伤的情绪。
不多时，明安取出一管翠笛，靠在唇边吹奏了起来。
这是他之前从霜满天那里抢来的绝生笛，这笛子在霜满天手里是杀人魔器，到了明安手里，才真正回归本真，变成一支美好的乐器。
明安凝神闭目，纤长十指在翠笛上上下跳动，一曲如泉水般清越的笛声便悠扬而出。
只是，吹出的曲调却并不欢快，而是氤氲着一股激流狂涌般的肃杀之气，与这血雨纷飞的苍凉萧瑟之景互相映衬着，听得人心情格外沉重。
锦瑟想，明安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冗沉。没想到，她本是好意希望能为他带去欢欣，反而让他想起不快之事心情低落，她胸中一股狂躁之气翻涌而出。
她蓦地伸出手，制止住了他吹笛的动作，“明安，你不要吹了。”
明安放下绝生笛，略感歉疚道：“对不起，让你也陪着我心情不好了。”
锦瑟扬唇，笑得明艳如花：“我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些什么，心里又藏着多少忧愁之事，我得告诉你，我姜锦瑟最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伤春悲秋、扭扭捏捏。人生得意须尽欢，这是我的人生信条。以后你跟我在一起，我会让你的生命中只有欢乐。你也得跟我一样，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明安怔愣了好半晌，才绽开一缕略显无奈的笑靥，被她的小霸道震惊到了，说出口的话却饱含赞赏：“你现在真像个小太阳。”
散发出无边无际的光与热，足以融化世间所有坚冰，灼得他的心也不自觉跟着发烫。
他曾以为，与锦瑟的再遇，不见得是件好事。
而今却不得不承认，她一次又一次，用大胆放纵，却又饱含热情的行为，捂热了他这颗早已冰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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