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反噬之症
锦瑟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一个“魅”。
生前的事她已经记不清了，只听别人说过，她最初是只鬼，后来由鬼道修入妖道，将自己死后风化的白骨修炼成了妖，是为骨妖，再后来，又入了魔，成为了这四华之中唯一一个有着三重身份的怪物。
一是怨鬼，二是骨妖，三是尸魔。
三重身份加身，如此奇异，实在太过不同寻常，世人便赋予了她一个专属称谓——魅。
当上瑶华主君后，瑶华中人便唤她“魅主”，喜欢阿谀奉承她的小妖小鬼们都叫她“魅主娘娘”，而死对头昭华界，则给她赠了个号——三不端者。
讽刺她品性不端、行为不端、相貌也不端。
她是瑶华最大的魔头，品级祸世，绝不会有人认为她品性端正；至于行为不端，瑶华魅主姜锦瑟素来行事狂悖，手段毒辣，怎么可能和行为端正这四个字沾边呢？
前面这两大不端，锦瑟觉得自己基本是能够接受的，她本来就是不走寻常路。
至于相貌不端这一点，她的接受度不高。
她觉得自己的相貌挺端正的，她好歹也是四华四大美人榜上与薄雪公主并列第一的美人，样貌比起琼华宫那位有着先天种族优势的，天地间的第一美人薄雪公主丝毫不差，她觉得自己很漂亮，非常漂亮。
只可惜她本体是一具白骨骷髅，本体相貌不端，可怖骇人，别人硬要说她相貌不端，她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能够反驳，只是不怎么接受这个说法。
当上瑶华主君不久，锦瑟发现，自己得了一种病，一种很奇怪的病。
这种病每年发作一次，发作时间极其随机，无法预测，发作之时浑身灵力突然溃散，渐渐流失，不消三五日，便会法力全失，形同凡人。
法力全失的状态会强制维持一段时间，期间无法修炼，具体多久也没有定数，每年失去法力的天数都不一样，唯一能确定的是，不会超过一个月。
强制法力全失的时间过去后，锦瑟才能闭关静心修炼，重新修回法力。
第一次失去法力的时候，她惶然失措，拼命想要尝试重新修炼，但根本无法修炼，无论如何都凝聚不了一丝灵气。
她本以为自己废了，从此以后沦为凡人了，郁郁寡欢了好久。
但十天以后，她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凝聚灵气，重新修炼了。
她欣喜若狂，连忙修炼，本以为是被打回娘胎、回炉重造了，至少得花个几百或是几千年才能修回之前的状态，但仅仅一个月之后，她之前失去的法力竟然全都修炼回来了。
就跟闹着玩似的，失去得莫名其妙，回来得也莫名其妙。
失去的时候一丝不剩，回来的时候一丝不少。
不仅如此，这之后的每一年这个病都会发作一次，每年发作的时间都不一样，久而久之，锦瑟便将这个病当成了家常便饭，每每发病之时也不再慌张，只默默找个清静之地潜心修炼，泰然应对病症的发作。
不过，这个病症她是瞒着外界人的，毕竟她是个大魔头，要是敌人仇人们知道她有这个弱点，定然会专门趁着她法力全失的时候向她寻仇。
这个病发作之时除了法力渐渐消散，她全身上下还会生出一种被烧灼的痛感，好似将她置身在烈火之中炙烤，疼痛难忍，痛苦不已，且痛感断断续续，并不连绵，一日之内可以发作好几次，也可以好几日才发作一次，时间不定，十分折磨人。
至于病因是何，她则全然不知，就是很莫名其妙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怪病。
她想，肯定是她坏事干多了，遭到了报应。
这个病一定是上天对她不行正道的惩罚，罚她受烈火灼烧之苦，尝烈火焚身之痛，所以，她给这个病取了个名字——反噬之症。
此时此刻，面对着凶神恶煞的陆清音，感受着后背传来的灼烧感，她很是不服。
明明每年都只发作一次的，今年开年的时候已经发作过了，她也修回法力了，这才过去三个月，居然又发作了！
锦瑟想，一定是见到陆清音太晦气，把她的气运都撵走了，才会气得她突然又发病了。
烧灼的痛感逐渐强烈，灵力溃散得也越来越厉害，锦瑟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正在泄气的河豚，马上就要蔫儿了。
“我是不懂。”陆清音忽而不屑一笑，眸中射出冷戾，“那你就受死吧！”
他说完手握挼雪，倏地飞身向前，朝着锦瑟迅疾而来。
锦瑟大惊，慌忙以右手二三两指点住眉心，少顷，放下手臂，右手中光华一现，已握住了一条以白骨串连而成的银色长鞭。
这是她的灵器——戮仙鞭。
弱水之战中她打死了前任瑶华主君琉烟的坐骑赤萤鸟，并抽出赤萤鸟的脊椎骨制成了一条可软硬转换的骨鞭，取名戮仙，意为戮尽仙门众人。
她挥动戮仙去缠陆清音的挼雪，戮仙手柄之上缀着一串青色流苏，流苏之中系着两颗拇指大小的金色铃铛，铃铛随着锦瑟的动作不停晃动，发出叮铃脆响，听着煞是清脆好听，但只要亲眼见到过锦瑟使用戮仙的人，都知道这金铃声根本就是催命魔音。
见她终于使出了这令世人闻风丧胆的祸世魔器，陆清音眸色一凛，面色又严峻了一分。
银鞭裹挟着电流而来，呲啦作响，若是流窜到人的身上，瞬间便能将人烫成焦炭。
陆清音眯了眯眼，丝毫不敢懈怠，挥动挼雪连挽了好几个剑花，戮仙随着剑花飞速旋转，很快就将挼雪死死缠住了。
见状，锦瑟握紧戮仙手柄，使力往后一拽。
陆清音双足踏地，右脚往后迈开一步，也使力攥紧挼雪，往自己这边奋力拉拽。
他一用力，锦瑟便加大拉扯的力道，防止他以挼雪带走自己的戮仙，而陆清音也不甘示弱，以同样的方法保住自己的挼雪。
两人就这样对立僵持着，谁也无法使对方的兵器率先脱手。
灵力流失的速度越来越快，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了，为防止待会儿被他狂虐，锦瑟不敢再和他硬碰硬下去，脑中灵机一动，立即面上堆笑，道：“陆二公子，你看咱们僵持这么久，谁也胜不了谁，要不……今天就不打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咱们就此罢手吧？”
陆清音面上黑气一现，似是被她这无耻的要求气到了，冷冷道：“做梦！”
锦瑟咋舌，又道：“你瞧瞧你，这么不讨人喜欢作甚？做人嘛，戾气不要这么重，趁着别人跟你好好讲话的时候，你就考虑考虑嘛！毕竟，谁也不亏不是？”
“不，我很亏。”今日若是就此止了干戈，放她离去，往后再想遇见她落单的时候，可就不容易了。
她不落单，他想要杀他，那就一定比登天还难。
见他根本听不进去人话，锦瑟白眼一翻，气得吹须瞪眼。
迂腐，真是迂腐！
死板，太过死板！
她眼珠不停滚动，思索着脱身之法，打量对面站着的陆清音良久，她忽然眸光一闪，放开了攥在手里的戮仙，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陆清音面色一变，看着原本气势汹汹缠在挼雪剑身上的戮仙，此时却蔫儿了一般，灵气全无，鞭身上呲呲窜动的电流也全部息止了，跟寻常的鞭子没有两样，怔愣了好一会儿，“她这是……装的还是真的？”
怎么突然就晕倒了，莫不是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宋萱枝和韩煜快步走上前来，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锦瑟，宋萱枝道：“这女魔头惯会耍花招，多半是装的！”
韩煜道：“师父，要不要弟子上前去查看一番？”
陆清音摇了摇头，“我亲自上前去看。这女魔头花招百出，怕她若是装的，伤了你。”
韩煜只得点头，陆清音随即握紧挼雪剑柄，也不将剑身上缠着的戮仙取下，怕是锦瑟使诈，若伸手去触碰戮仙，会生出事端来，就这样拿着缠着戮仙的挼雪，上前去查看锦瑟的状况。
到了锦瑟面前，眼见她双目紧闭，眉头紧蹙，额上还冷汗直流，似乎是真的很痛苦，他心中疑惑，这女魔头是突然生了什么病么？
看锦瑟这个样子，他以为她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多半是起不来了，便稍微放了些心，躬身仔细打量着她。
就在此时，锦瑟突然双眼一睁，唇边勾出一抹妖娆的弧度，迅速伸出右手：“骨女绫，上！”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激出藏在宽袖里的骨女绫，欲缠住陆清音整个人。
“兄长，小心！”宋萱枝在一旁喊道。
“师父，她偷袭你！”韩煜也高声提醒道。
陆清音当然知道这魔女在偷袭自己，反应也很快，明白过来她果真是在耍花招，连忙后退，挥剑格挡骨女绫的攻势。
见要以红绫缠缚住他已是难事，锦瑟心中又突起一个念头，攥紧骨女绫的一端，飞速挥动了几下，红影晃动，令陆清音应接不暇。
趁着他正手忙脚乱应对红绫的进攻，无暇顾及自己，锦瑟右手十指不动声色地松开，骨女绫另一端立时滑出她的手心，她低低道了一句：“骨女绫，去，把他的武器给我夺过来！”
骨女绫有灵，听得懂她的指令，一端与陆清音的挼雪剑打斗不休，被锦瑟松开的这一端快速离开她身侧，在空中一个迅猛翻转，旋即飞到了陆清音身边。
见又有一道红影飞驰而来，竟是骨女绫的另一端，陆清音大为震惊，连忙伸出左手想要去抓扯，骨女绫却根本不攻击他，而是向上扬起，飞速窜到了挼雪剑上，死死缠住了挼雪剑，与此同时，骨女绫的另一端也往后发力，竟将挼雪剑往后甩了出去。
锦瑟伸手接住飞甩出来的挼雪剑，取下还缠在上面的戮仙鞭，看着已飞回自己身边，悬浮在半空中的骨女绫，轻柔地摸了摸它，笑道：“乖，做得好！”
骨女绫在空中歪歪扭扭地晃动了几下，似乎对于被主人夸奖了，很是高兴。
望着这一幕，陆清音气得脸都白了，看着自己心爱的佩剑被他人攥在手里，厉声骂道：“无耻妖女，竟使阴招！”
锦瑟不以为然，粲然一笑：“陆二公子，你不知道，兵不厌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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