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仪元宫中，繁花蔽目

依芸本以为，依照米丽这样偷懒的性子，定然会一口回绝，却不曾想她听闻要去仪元殿，眼中竟流露出几分欣喜之色，想来也是对皇家生活有些好奇。仪元殿虽只是普通行宫，却始终君臣有别，寻常人等哪有机会入内一窥究竟？

        三日后，司徒臻带着众人出发，这一回倒没出什么幺蛾子，车马顺利被放行，只是入了仪元门后，众人被要求下车步行，除却贴身侍女，其余护卫小厮一流皆被拦阻在了仪元门外。

        “烦请公主在此稍等片刻，下官这就前去仪元宫向皇上禀告。”邵怀雍将司徒臻等人带到花园，躬身行礼道。

        司徒臻点点头，待邵怀雍离去后径直在花园长廊上坐了下来。

        “公主，您怎么……”燕芸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轻轻用手碰了碰她，示意她不要失仪。

        米丽眨了两下眼睛，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向着司徒臻问道：“我想去花圃那边走走，可好？”

        司徒臻一手托腮，微微点头，由她去了。

        “公主……”燕芸还想再说什么，却有些有心无力。

        司徒臻笑笑不答话，心头却是不断盘算起来。依芸到底年纪还小，离了熟悉的环境多少有些拘谨，今日竟是一声大气也不敢出了；燕芸性子沉稳，但没什么心眼，抵不住背后暗箭难防。这么看来，反倒是米丽的性子圆滑世故，最适宜在后宫生存，只是她心思深沉，对自己也存着诸多戒备，而自己也未能对其全盘信任。

        念及此处，她不禁微微摇头失笑起来，暗道自己着实想得太深了。

        “公主，你看！”

        正思忖着，司徒臻忽听身后依芸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乍一抬头，就见米丽正在花圃中翩然起舞，衣裙翻飞，彩蝶环绕，美不胜收。

        司徒臻低敛了眉目，登时浮上几分笑意。

        好一个米丽，她果真没有看错人！

        她不高歌，乃是为了不落人话柄，扰人清静；而选择起舞，是因为知晓有人正在暗中注视她们的一举一动，故而特意跳起舞来，正是为了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而这些事，不论是大宛的哪一个人去做，不管是她司徒臻也好，还是燕芸、依芸也罢，不符合身份不说，还都免不了会被人冠上别有用心的恶名，只有米丽这个原本就在隆安望族之间颇有名气的舞姬这么做了，才能将大宛摘出事外。

        她沉吟片刻，伸手将燕芸招来，低声嘱咐：“回去后将米丽的身契交还于她。”

        燕芸抬头看了看米丽，又看了看司徒臻，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她们在花园的一举一动，自是一点一滴全被有心之人收入眼中。

        眼下，仪元宫小书房内，君臣三人分自而立。

        缙德帝对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甚关心，仍一心画着他的美人图，只让手下两位大臣暗中窥视大宛公主一行一举一动，有什么异动及时告知。

        邵怀雍站在一旁下首，偷偷抬眼去瞧自己身前这人，不敢发声。他不过是五品主事，隶属礼部，而眼前这一中年文士，看起来约摸年届四十，温文儒雅，正是礼部尚书连承嗣。顶头上司就在眼前，哪里轮得到他造次？

        连承嗣此时正负手站在窗前，聚精会神地盯着花园里的四女猛瞧。瞧着瞧着，不由便眉头紧皱了起来，微微沉吟道：“这不是……”

        邵怀雍也朝窗外投去一瞥，自然看见了米丽起舞的场景，只是却觉有些尴尬，不知当不当提。

        海清楼乃是京师名仕显贵惯去的风雅之地，米丽作为海清楼的头牌舞姬，一众显贵自然是对她并不陌生。只不过，一介舞姬，竟然公然被带到皇庭内苑，总显得有些……

        “怎么了？”缙德帝见两人不回话，一边手执画笔一边询道。

        “岂有此理！皇庭内苑重地，她们竟敢……”连承嗣正要说些什么，回身却见缙德帝已经离席，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慌忙低头揖道，“皇上，您看这……这成何体统！”

        缙德帝满不在乎地瞧了几眼：“跳得不错。此女你认识？”

        连承嗣一噎，脱口而出的话便卡在喉咙中。若说不认识，如何解释他这么大的反应？但若说认识……岂不是在皇帝面前承认自己整日流连浮华之地？

        纠结再三，他还是选择摇摇头，嚅嗫着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皇上说笑，微臣怎会认识这等女子？只是觉得大宛公主未蒙召见却擅自令侍女在宫中花园起舞，也未免太过放肆了。”

        缙德帝定神瞧了他几眼，忽而微微一笑：“是么？虽说出格了些，倒也确实未曾违背宫规。这大宛公主看起来花样不少……连卿执掌礼部，手中可有关于这位大宛七公主的资料？”

        “这……”连承嗣不禁有些背冒冷汗。

        新帝登基时日并不长，两国联姻素来都只是一种手段，表明的是一种态度，至于具体嫁来的公主是怎么样的性子，从来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如今皇帝突然问起，要的自然不是那些唾手可得的寻常资料，他又如何拿得出来？

        好在缙德帝也并没有在此事上太过纠缠。

        “你去同那大宛公主说，今日朕有些乏了，不便见客，请她改日再来吧。”

        连承嗣虽有些意外，却依旧领命去了。邵怀雍刚要跟着告退，却听缙德帝悠悠开口：“邵卿你留下。”

        邵怀雍只得停下脚步：“皇上，不知寻微臣……”

        “连卿方才没有同朕说实话。”缙德帝径直坐下，微微一笑，目光如炬。

        邵怀雍心头登时警铃大作，连忙跪下道：“皇上恕罪，连大人他……”

        “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来说。”

        “皇……皇上，微臣，微臣……”

        “嗯？”

        “这……是。这胡姬乃是京城第一酒肆海清楼的头牌舞姬，据说三日前被这大宛公主赎身带走，收做侍女……这才带入了宫来。微臣不知她们竟会如此大胆，委实有碍圣瞻……”

        邵怀雍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半晌才听闻缙德帝传来一声轻笑：“难为她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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