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酒言欢
海浪伴随着唠嗑声和其乐融融的欢笑声渗进漫长暗夜里，寒风都忍不住褪去几分冰冷。
几人喝酒畅饮，拉开家常话。
李烨手臂揽着女朋友，暗戳戳地撒狗粮，看得出来两人感情很好，彼此相爱。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遇看向两人的眼神有些几不可闻的羡慕。
那一刻，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林栀榆默默收回视线。
隔着篝火那束高高的火苗，林烨看了眼对面的陈遇，却只见到陈遇的半个侧脑勺，他一直侧着脸，目光黏在身旁安分坐着的女孩身上，时而扬起嘴角笑着，又时而变得正经，沈舒舒说了什么他就聚精会神听着，沈舒舒裹紧了围巾他就侧了侧身子，给她挡风口，无论周围人说什么，做什么，在他眼里，话题里也只容得下沈舒舒。作为相处了四年的大学舍友，好像自认识这个人开始，就没见过陈遇怎么笑，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一幕，他会一直固守着那个最初印象，陈遇是一个并不会笑的高冷男。
李烨忍不住说：“很久没见过陈遇笑得如此开心了。”
严安承深感赞同：“我记得他笑过一次，唯一一次，就是罗斯拿下50分四蓝板六助攻的那场nba比赛。陈遇，你还记得么，反正我深刻记得，大学第一个学期，咱们说话的次数总共不超过十根手指头，对了舒舒，陈遇是不是话很少的啊？”
沈舒舒被忽然提名，只得融入到他们的聊天当中，她想了想，琢磨词句，说：“没有，他话挺多的。”
陈遇看着她笑了笑。
“啊？真的吗？”
李烨也跟着微微惊讶，捋了捋手臂上的疙瘩：“我都想象不到陈遇话多的样子，怪瘆人的。”
沈舒舒心想，陈遇不仅是个话痨，还撒娇卖乖呢。
江夏一脸油嘴啃着鸡翅说：“烨哥，我们家陈遇真的一点也不高冷的，他可好玩啦，你要是高中就认识他，一定会被他天生的魅力折服的。”
“哦？快说说陈遇高中是什么样儿的，我可好奇了。”李烨一脸好奇，其他人也跟着对高中时期的陈遇感到新奇。
江夏啃完了鸡翅，又拿起一根焦黄的金针菇，睁大着眼睛给大家解惑，脸上挂着一副把自家兄弟当成畅销产品一样哐哐推销：“陈遇在我们高中可是出了名的考试大神，不是说他稳居年级第一，而是咱们那会流行一句话，拜孔子拜牛顿还不如拜陈遇，考试前拜一拜他，一定会福至心灵，心愿达成。可神奇了，我每回考试前都会拜他的名字，然后亲吻他满分的试卷，成绩出来时必定进步。”
“哈哈，这么神奇的嘛。”
“当然，就是这么神奇！”江夏说。
“你好玄学啊。”陈遇皮肤很白，沈舒舒看到陈遇脸上露出微醺的薄红，他害羞了。
顾希晨：“陈遇的尽头是玄学。”
众人捧腹大笑，传出一阵经久不息的朗朗笑声。
“被人供奉的感觉挺不错的。”陈遇笑着说，他忽然凑近沈舒舒的耳际，用呼出的温热气息说：“如果我是神仙，一定会第一时间实现你所有的心愿。”
沈舒舒和他对视。
李南洲看着沈舒舒说：“舒舒姐，你是不知道，陈遇的名字真的常年稳居光荣榜第一名，然后学校给他做了一个类似于表彰的立牌，展示在非常显眼的玻璃框里面，跟供奉祖先的牌匾似的，呸呸呸，打个比喻哈。我们经过那条路时有不少学生虔诚拜一拜陈遇的牌匾，特别是考试前，那片地方简直是万人空巷，门庭若市。”
“哈哈哈，死去的记忆又回来了。”
陈遇沉默不言，嘴角上扬起一个特别好看的弧度，像流星划过天穹，与星河擦身而过般优美。
一群人还在拿陈遇打趣，使劲儿在他身上抠出那些如陈年老酒老香醇厚的回忆，当着众人面前扒开谈趣，说着说着自顾自笑。晚风拂过脸庞，海浪拍打岩石，笑意掀卷长夜，此时的他们脸上在火光簇拥的光影中映照出一种对青春逝去，岁月沉眠的感慨和错失。
当青春成为酒后谈资，剩下的只有欢喜。
只听林栀榆问：“陈遇在高中一定很多人追吧？”
江夏点头，“是啊。”紧接着他又摆摆手，“不过陈遇除了舒舒姐，就没有喜欢过别人，他可喜欢舒舒姐了，喜欢得不得了的那种。”
“陈遇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林烨似乎听到不可思议的事情，转瞬间又觉得好笑：“恋爱脑哈哈。”
林栀榆暗中的拳头紧攥，指甲掐进掌心肉里，她看了眼陈遇，只见他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似乎对于伙伴的调侃不甚在意，反而很光荣。
窝在李烨怀里的女生探出一颗头，对陈遇的爱情史充满浓厚兴趣，便举手问了个问题；“那个，我八卦一下，但我绝对不会到处乱说的，大家放心好啦。就是我听说舒舒姐姐以前是网红啊，陈遇哥哥是怎么遇到姐姐的呢？”
这个问题被抛出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好奇心像掉进热锅里，瞬间沸腾了。
陈遇答：“初见在一家面馆，后来是学校门口。”
江夏发出咦一声语气词，不解道：“你不是在网上关注到她的吗？”
陈遇看他一眼，“不是。”
“原来如此，我当时还以为你性情大变了呢，毕竟在没遇到舒舒姐之前你可是坚信网红的眼睛鼻子嘴是高科技拼凑的，网红的甜美声音是经过变声器加工过的，网红的大长腿是用顶尖技术拉长的，你给我们的印象就是介于文青和愤青中间的类型，在时代与网络并行发展的洪流面前总是格格不入。”
李南洲调侃：“舒舒姐立下大功劳了啊，以一人之力把陈遇拖进时代洪流里，与时俱进了。”
沈舒舒觉得谈话的内容有趣，又看着陈遇一阵红一阵紫的脸色，被逗笑了，问：“介于文青和愤青中间是什么意思？”
“嘿嘿，文青就是搞文化艺术的那一类人，每天写诗读诗，愤青呢，字面上的意思，简单点儿说就是愤怒青年。”
“陈遇也会愤怒吗？”
“会啊，有一次参加校内化学比赛的时候，出题方给了一道漏洞百出的题目，陈遇一直在那儿纠正嘛，老师坚信自己没错，后来下次模拟考，他在语文试卷上写了一篇高达一千字的议论文，名字就叫论学术弄虚造假之可耻，还列出了一系列化学方程式和化学家的学术证据，表达自己强烈的愤怒和不满之情，当场把语文老师气冒烟，嗓子一个月都没全好。”
“哈哈哈。”
陈遇扶额：“别说了，求你们”
李烨大笑起来：“这么一说，我忽然记起了一个事儿，咱们学校论坛有一次弄了个校草的投票，陈遇的名字就在榜首第一，然后陈遇这人长得太张扬了，校领导都忍不住慕名而来只为看一眼，看完了以后连连点头哇，就被校领导拉去拍一个招生简章的视频，当时还在网上大火了一把，有人在咱们学校的论坛评论区底下刨根究底，这种帅哥是真的存在嘛，他回，高科技p的，3d脸部重建，眼睛鼻子嘴高度浓缩后形成的扭曲抽象意识形态，总是，这种帅哥不存在！”
陈遇双手合十：“饶了我吧，哥哥姐姐们”
江夏说：“言归正传，陈遇真的不是高冷男，他就是一个策马奔腾的少年。”
陈遇双目无神，麻木地道：“策马奔腾”
沈舒舒从他们嘴里听闻关于陈遇的趣事，觉得好笑又亲切，她细细回味着每一个小故事，虽然只是人生记录书的其中两个缩影，可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特点鲜明的，风光霁月的小小少年。
林栀榆坐在旁边，抬手拍了拍肩膀，笑着说：“这样的你很可爱啊，要是早认识你一定会见证很多史诗级的神话。”
气氛再次微妙了几秒，几人时不时把视线投落在那只举动亲密的手上。
陈遇没什么反应，只是肩膀往下坍陷，那只手失去支撑，一不留神就从紧实布料上滑落。
他轻微挪动凳子，动作和声响都不大，往沈舒舒这边贴近几厘米，紧紧挨着她坐，还眼神无辜又清澈看了沈舒舒一眼。
一举一动，已经通俗易懂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看穿不戳穿，那是陈遇最后的情面。
林栀榆忽然升起一种预感，她再一次逾越底线，死皮赖脸去触碰陈遇的话，这一份辛苦建立的友情就完蛋了。
一厢情愿纠缠而来的感情，又怎么和这群人相提并论。她尽心尽力维护和死守的友情多脆弱，没人比她自己理解。
她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陈遇对她的感情干净又简单，除了那一点感激和恩情得以让两人一路走到现在，可对于陈遇来说，她不值一提。
她没有沈舒舒重要。
如果爱情非要计较先来后到的顺序，那她这五年来呕心沥血的死生追随和默默陪伴又算什么。
人都是自私的产物，她承认她自私，她不甘心，她不肯认输。世人常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所以她毅然决然选择了等待这一愚蠢的办法，她以为，时间会冲淡陈年旧情，她以为，只要她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再明亮的白月光也终究会被后来居上者取代，陈遇也会慢慢发现她的好，可她低估了陈遇深沉且长情的决心，也低估了这个复杂而轻蔑的世俗，她高估的是自己。
林栀榆是一个坚定的利己主义者，现实证明人的情感从来不是久居樊笼一成不变的，而是会随着现实的诱惑和利欲逐渐偏离初心的轨道，无论是谁都无法主宰这一本能的情感，可陈遇让她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出现就是为了证明自己那套绝对主义的价值观是有毛病的，并且在人类的情感中并不成立。陈遇是怎样一个人，在沈舒舒缺席的五年里，一次又一次加深对她的爱意。
他本能且超越本能，去爱一个也许这辈子都再也得不到的人。
可她的推理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错误，当她看到陈遇一遍又一遍喊出沈舒舒的名字，看到陈遇躺在病床上为了战胜内心沉沦的幻想而迸发出坚定的光芒，看到陈遇在一个虚妄可笑的信仰支撑下，把经受创伤后应激障碍和永无止境的幻想交相折磨的自己从深渊里拯救了出来。她看到陈遇活在了黑暗里，直到某一天午后，沈舒舒出现在了那只巴掌大的屏幕里面，她倚在门框，被黑暗笼罩数月的病房里刹那间焕发出勃勃生机，那张苍白失血的脸露出久违的，许久不散的笑意。
沈舒舒的出现，让陈遇重获新生。
林栀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刻陈遇身上有了光。因为有光，黑暗才有了意义，反之亦然，因为有人深陷黑暗，光的出现才有了价值。
那一刻，她分不清黄昏和傍晚，甚至今夕是何年都辨不清了，时间过得无比缓慢，分秒在滴答声中流逝，她忽然问出一个问题。
—她在光与黑暗之间，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而现在，她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陈遇，那个眼神一直黏在另一个女孩子身上的陈遇，她忽然释怀了。
陈遇整个人都太好了，好到什么程度呢？
如果这辈子遇不到陈遇这样的人，她觉得，余生也只能将就和无所谓了。
她甚至还在最后一秒钟挣扎地想，沈舒舒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还是恩泽了人类，让她今生今世遇见了陈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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