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矢量图
一盏明黄色灯光打落在他单薄且瘦削的肩膀上，丝丝缕缕的尘埃停留在彼此温热的呼吸里，陈遇眼睫毛纤长且浓密，眼睛漆黑，顺着几厘米的间距往她认真地看，看了一会儿又低头挑鱼刺，那手指苍劲有力，骨节修长，几根青紫色的血管随着波动更加清晰分明，是一双长在沈舒舒审美上的手。
男人长得太养眼，沈舒舒忽然深刻理解秀色可餐的意思了。
“陈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闻言，他抬头，嘴角轻微上扬着，低笑两声，喉咙也跟着滚动了一下，说：“我表现得还不够显而易见？”
“可我以前对你并不好。”沈舒舒筷子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插着米饭，语气闷闷。
“你是玫瑰，玫瑰没有错，我喜欢你，就要为自己的心动买单。”陈遇说，“吃完饭我给你看样东西。”
吃完饭，陈遇领着她来到二楼的卧室，偌大的空间充斥着一股清新薄荷味以及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西药味，屋里装饰简单，偏冷色系，床头柜摆放着几张沈舒舒的照片，旁边还倒着放置一本博尔赫斯的书。陈遇寻找遥控器，打开墙上的投影仪，下一秒，墙上出现一张自己的壁纸，五官比例皆放大几倍。
他从文件夹里寻找出一张图片，内存占比很大，沈舒舒寻眼看去，“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陈遇关上遮光窗帘，周身失去了外界光，两人陷入一片深邃黑暗之中，陈遇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控制器，他轻轻一按，紧接着沈舒舒看到周身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如萤火虫一般在黑暗中爬升，零散地萦绕在她身边，陈遇又按了一下控制按钮，忽然眼前出现了一种类似于ar的科技效果，裸眼就可清晰看到，触屏投影仪上方出现了一张图片。
这一张图片被放大了好几倍，竖立在两人面前，图片上是一片来自宇宙上空的玫瑰色星云，幽幽散发着神秘和浪漫的夺目色彩，背景皆为纯黑色，仅有的一朵星云漂浮在图片的正中间。
“这是一张矢量图，可以无限缩小和放大，舒舒，你把星云放大试试，里面的空间结构也会改变。”陈遇站在一旁开口。
沈舒舒慢慢走过去，她抬起一只手，轻轻划拉一下，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玫瑰色星云的空间被无限放大，出现在她瞳孔里的，竟然是一个沉静而梦幻的宇宙，周围遍布银河和星云，一团一团的簇拥在一起，形成一张唯美璀璨的交织网，沈舒舒再次放大，空间又随之改变了，此刻的宇宙不仅有星云和银河，还有整个完整的银河系，无数星球顺着轨道围绕行星运转着，沈舒舒看呆了。
陈遇说：“每一颗恒星都是在星云的孕育下诞生，而恒星死后，它们会变成各种元素回归到宇宙尘埃之中，宇宙尘埃又凝成恒星，如此反复，永远不停止，所以我们把宇宙称为永恒，每一片星云和星尘，他们会诞生，但永不消亡，这就是生命的意义所在。”
“这就是永恒的真谛啊。”沈舒舒眼睛不眨，这片宇宙银河里，玫瑰色星云荡漾，迸出各种星体，玫瑰红燃烧在整个宇宙上空，她手轻轻一拨动，沈舒舒在玫瑰星云的尽头看到了自己。
周围的星云开始渐渐并拢和吞噬，形成一个结合团状，形状是一朵玫瑰，她的模样就盛开在玫瑰之上。
“这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出来的模型，我结合了宇宙中所有玫瑰色星云碎片拼凑出你的样子，喜欢吗？”陈遇看着她。
“很美，鬼斧神工。”沈舒舒定睛一看，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又问：“好像是几何图形拼凑的？”
陈遇顺着视线看过去，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温柔细腻地抚摸着那双用几何形状拼凑的桃花眼，似乎感受到那纤长的睫毛在指尖上一扑一闪：“嗯，抽象派画法，不过我是抒情抽象派，和基本的几何抽象并不相同，几何抽象派的基本画法是突出运用线,面,点,色块,构图等纯粹的绘画语言表现人物的立体，而我更喜欢抒情和浪漫的手法，表现内心的情感和情绪，比如你的眼睛虽然是几何形状，却有丰富的感情色彩，因为你在笑。”
沈舒舒侧眸看他，只见陈遇眼神柔和，连五官的轮廓都收起了锋利和棱角，他正触碰着眼前的自己，像在抚摸和收藏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
“你什么时候学的画画？”沈舒舒依稀记得以前陈遇不爱画画。
“你离开以后。”陈遇停顿了下，才缓缓说：“我迫切想留下你的模样，就去学画画了。”
沈舒舒感觉心跳莫名加速，她咬了咬下唇瓣，不说话了。
陈遇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收回了触碰的手，指腹轻轻摩擦着残留的温热，他转话题：“有人说过，宇宙是一首由色彩，光线与节拍所创作的交响曲，所以我一直觉得世界是一个几何体，我们每一个人都活在抽象之中，只有渺小的我们被放大，才会变成一个具体的人，独一无二的人。你想象宇宙是一个平面，用直线把宇宙里的东西点交线连接在一起，就成了几何形状，世界是几何的，几何抽象的色彩也只有一种颜色，叫浪漫色。”
“按照你这么说，我也是一个几何抽象的图形？”
“不，你是具体的人，独一无二的人，没有人能够替代你，因为你是宇宙之中的一份子，你并不暗淡，你也不是孤星，舒舒，再放大你的眼睛。”陈遇笑了笑，柔声说。
沈舒舒眼眶酸涩，鼻子也酸酸的，是想哭的前兆，陈遇总是在她脆弱的时候戛然出现，又以温柔的手法在不知不觉间打败了她的脆弱，告诉她并不暗淡无光，也不比任何人都差，她依旧是会闪闪发光的星星。
陈遇安慰人的本事在她这里永远拔得头筹，他的浪漫从不古板。
毕竟，谁会在安慰人的时候，脱离了俗趣乏味的金科玉律，反而借用了宇宙，直抒自己的肺腑之言。
陈遇是一个合格的暖男，沈舒舒想。
她在自己的眼睛上划动一下，眼睛随着结构空间的层叠交接慢慢放大，直到开启了记忆中的大门。
在这个以回忆为交点的空间里，陈遇画的是他们两个人过往的曾经，一张张照片循环放映在瞳孔，有她的睡颜，吃饭时的抓拍，走路的背影，开心的笑容，趴在桌子上晒太阳各种美好的点滴，时间线一直延申到现在，她走过的红毯，舞台上翩翩起舞，一切都有痕迹可循，陈遇都凝结在了这一张矢量图中。
“这只是半成品，还有一点元素没有完成，等我画好了再给你看。”陈遇顺了下她的头发丝，指尖温柔，有星河流淌。
“你是我见过最疯狂最特别的粉丝，多才又多艺。”沈舒舒愣愣地说。
“你看着我。”
沈舒舒转头，借着投影仪发出的幽光看他，微光把他五官描得棱角分明。
“有没有发现，这个人长得也不错。”陈遇朝她挑了一下眉。
沈舒舒气笑了，“你好凡尔赛啊，自恋鬼。”
“也恋你。”他毫不犹豫。
“我知道我美，有时候过分美丽也是一种烦恼。”沈舒舒学他话，眉毛轻佻。
陈遇说：“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止喜欢你的美丽。”
“？”
“我只喜欢沈舒舒。”
她笑，不可置否：“有区别吗？”
“有区别，听说过一句话，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他们喜欢你，是因为你身上有吸引他们的优点和特点，比如你长得漂亮，人很出名，还有一个有趣灵动的性格，这些喜欢暗含着很多期望，他们喜欢上的人也不是纯粹的喜欢，而是抽象概念的喜欢，但如果别人也有这些特质的话，他们也同样会喜欢和被吸引。我喜欢你，因为你是沈舒舒，不是千篇一律的所有人。”
陈遇在背后轻轻拥住她瘦小的身躯，沁着薄荷味的呼吸喷薄在脸侧，沈舒舒的心跳在静谧且暧昧的空间里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她感到浑身冰冷的血液开始感受到了一个盛大温暖的春天，身上有暖流窜过，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陈遇在她耳边说：“他们喜欢你的部分，而我喜欢你的整体，整体大于部分之和，我比任何人都更爱你。”
她已经完全失言，对于陈遇热烈且赤诚的爱意毫无招架之力，陈遇比自己想象中更要爱她，这一份爱，如同汹涌的波涛掀起巨浪拍打在她身上。她一直以为过去的所有男朋友，包括陈遇在内，和她在一起也不过是看上了她天生漂亮的皮囊，光鲜亮丽的人生，以及撩人手段的熟稔。
因为世俗说，被爱的前提是漂亮。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大悟，陈遇一直喜欢的是具体的她，远远不止于皮囊下的她，陈遇喜欢她的一切。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对别人是怎样一种喜欢，她只喜欢抽象的人，而不是具体的人。哪怕是五年前的陈遇，也不过是初次见面时对他秀气清纯的外表见色起意罢了，她并不喜欢陈遇这个人，只喜欢抽象的外表，陈遇刚好长在自己的吸引点上。她的每一任男朋友，都有着同样的共性，年龄比她小，长相帅气，性格单纯，模样乖巧，她喜欢这些人，也就是说，她谁也不喜欢。
至少，她从未真诚且炽热的喜欢过一个人，她的喜欢永远轻薄浅显。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发现自己配不上陈遇这一份真诚的爱意。
思至此，沈舒舒挣脱他的怀抱，在陈遇不明所以的眼神询问下冷淡开口：“陈遇，你今天吻了我二十八遍。”
陈遇嗤笑一声，他的脊背坚硬而笔直，却在此刻为沈舒舒弯腰，她借着暗光瞥到他几缕柔软细碎的碎发丝儿在投影灯光下像划出一条细腻的线条，显得他的眼睛更加漆黑魅惑。
只听他说：“二十八遍吻，每一遍都是刻在骨骼里的记忆，其实，你也有这种肌肉记忆。”
“什么意思？”
“我吻你的时候，不会下意识拒绝我。”
两人在沉静的时间里长久沉默对视，似乎在幽暗光斑中窥见了不可言说的秘密。
陈遇最先打破沉闷的气氛，他走到室里的一个角落处拿起一把吉他，在她身边的地毯下坐了下来，手里抱着吉他，抬手碰了碰她的手指，“陪我坐下来，我给你唱歌。”
沈舒舒定了半晌，陪他坐下。
“很久没有给姐姐唱歌了。”陈遇对她温柔的笑，模样像一个天真烂漫的文艺小青年，吉他在他细长有力的指尖上缓缓蹦出几个悦耳美妙的音符，陈遇一边看着她，喉结轻轻滚动着，缓缓开了口：“点点头，
承认我还没够，
思念该如何下手，
才足够搭配你给的自由。
在额头，
吻痕开始消瘦，
谎话要编织多久，
才能够，
让眼泪不再像玩偶。”
是一首《脆弱星球。》
陈遇声线特别，歌喉迷人，带着低低沉沉的少年气泡音，像喝了一口盛夏里的桃枝气泡水。
唱到浓时，他一双漆黑透亮的星眸忽然痴迷又深情地望着沈舒舒，在她陶醉其中时接着往下唱。
“有人骂你野心勃勃，有人爱你灵魂有火。”
仅仅一句歌词，不长不短，却足够令人深刻。沈舒舒心口狠狠一动，像被某种涌动的情绪撞击，或者入侵。
投影仪里的矢量图在自动循环缩放，正好放映到一个璀璨夺目的浩瀚星空，一朵接着一朵簇拥盛放的玫瑰色星云环绕余光，如颗粒般的微小星球在瞳孔里光芒四散。
“这个星球偶尔脆弱，而我也偶尔想与你沉没。”
——
晚上，陈遇亲自把她送回家。
前脚刚回来，娟姐的轰炸电话也随之打来了。
“沈舒舒，是不是我一天不看着你就到处给我惹事啊，你看看自己热搜头条，你的粉丝都要疯了。”
她刚接起电话，娟姐的嗓门儿就轰炸耳膜。
“什么热搜啊？”
“你自己上微博看。”
沈舒舒躺在沙发上，她悠哉游哉地打开微博，一条“沈舒舒新恋情。”的爆炸性热搜冲上热搜榜第二，她嗤之以鼻，心想又是哪个没安好心的黑粉给她捆绑cp卖流量了，这种事情她一般都不会主动澄清，她清者自清，从不在意世人颠倒黑白。
手指点开，十几张她和顾泽在西餐厅吃饭的照片被放到了网上，有两人一起吃饭时亲密聊天的，顾泽弯腰给她递纸巾的，两人并肩走着的，各种角度可看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引人遐想。
沈舒舒本来就不在乎，可和她在一起的人是顾泽，顾泽是一个怎么的人她并不太了解，但谁也不喜欢自己被偷拍的照片在网络上大肆散布，人怕出名猪怕壮，她怕顾泽被人肉搜索，被不怀好意的人刨根揭底。
“娟姐，你出钱让公关那边把热搜撤下去，关于那个男人的所有信息都不许泄露一个字。”沈舒舒一边说着一边编辑微博。
她第一次在网上澄清男女之间的私事，不少网友开始怀疑了，有人干脆把风向带偏，说她在欲盖弥彰，故意掩饰自己的新恋情。
娟姐说：“眼尖的粉丝早就查到是顾泽顾总编，你自己看看评论，那些网友是怎么说你们的，我看了都差点相信这不是谣言了。”
她点开评论区，有替她说话的，也有不买账的。
神经一号：【沈舒舒是怎样的人大家有目共睹的，不是说换男朋友如换衣服吗，听说以前在网红圈更乱，出了名的渣女，她有新恋情很奇怪吗，这事儿也能上热搜，简直是占据公共资源。】
社会你欣姐：【这个男的好像顾泽顾编剧啊，我记得了，今天早上沈舒舒还去顾泽主编的新电影试镜来着，我就说了，沈舒舒这种没学历没演技的小网红也能去试镜？那可是川导的电影，原来是走了后路呀，后台真够硬的。】
千纸鹤回复楼上：【我当时也在场，沈舒舒的演技哟，笑掉大牙了，谁看谁尴尬，你们没看到当时川导脸色都变了，全程黑着一张脸，这样的人也想走演艺道路呀，做梦去吧。】
对男人没感觉：【听过顾泽是一个斯文人，人家搞文化艺术的，一看就是沈舒舒主动勾搭上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威逼利诱人家了。】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天啊，这个女人这么恐怖的吗，放在古代宫斗剧绝对是人生赢家。】
五次函数：【礼貌问一下沈舒舒这种人什么时候滚出娱乐圈，不要再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了。】
守护我的舒：【你们这些没羞没臊的键盘侠能不能当人啊，人家有没有得罪你们什么，干嘛这么诋毁她。】
九零后：【哟，她的守护军开始着急了，我真想问一句你们家偶像哪儿好了，眼睛瞎成这样。】
一生一世爱舒：【我去你妈的，你不喜欢可以，但是请尊重一下人家，她总有人喜欢，生而为人，请务必善良。】
偷藏家：【沈舒舒的粉丝就这点素质？呕吐呕吐。】
沈舒舒闭上眼睛，不忍心往下看了，这个世界上泼她脏水的人可真多，不论对错，总有人黑她，骂她，诋毁她，她干什么都是错的，去试镜有人骂她不配，去和朋友吃顿饭有人说她勾引男人，喝不完的矿泉水都有人说她浪费，她连呼吸都被人说会不会污染空气。
她不是没心没肺，她的心也会疼的。
娟姐在那边询问：“舒舒，你还好吗？”
“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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