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雨还在下
今天的饭局主要目的是签合同，陈遇作为她的最大投资人，虽说他亲自出面也无可厚非，但签合同就是一支笔一道程序的事情，让娟姐拿给她签就好，约饭局也大张旗鼓了些。
醉翁之意不在酒。
服务员端了一壶上等好茶进来，陈遇垂眸看了眼，问：“有白开水吗？”
服务员刚倒满一杯茶，手一顿，才礼貌道：“有的，我现在就去拿，请稍等。”
走之前还用余光瞄了他几眼。
待服务员重新接了壶温开水上桌，陈遇伸手，手指修长，轻盈握住杯身，他倒了一杯半满的开水，用指腹探拭陶瓷壁里传来的温度，才递到沈舒舒面前。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仿佛已成习惯。
沈舒舒没喝，就让它摆着，晾着。
陈遇身边的助理从文件袋拿出几张白纸，递给她时毕恭毕敬，生怕得罪了人似的，沈舒舒没细看文件内容，抓起一支笔在右下角洋洋洒洒签下自己的名字。
陈遇一直盯着她看，娟姐在一旁说了一大段感激不尽的话也没有细听。
等沈舒舒签完，抬眼，傲慢得不行，“合同也签了，这顿饭就不必了吃吧。”
娟姐闻言，在桌底下拍了拍她大腿，眼神警告，她朝陈遇露出一个无比专业的笑容：“陈总，谢谢你对我们舒舒的盛情款待，只是舒……”
“这顿饭你吃不吃都可以，我不拦你，但作为你半个老板，留个联系方式？”陈遇忽然道。
沈舒舒一愣，撞进那深邃不见底的眼眸。
哦，原来目的是这个。
“我逾矩了吗？”见她没反应，又问。
娟姐面不改色，又拧了她一把肉，让她回过神。
“行。”沈舒舒加了他微信。
她重新戴好墨镜，架在鼻梁骨上方，一股女王降临的气场，刚要离开，陈遇把她叫住。
“舒舒，你还是那么喜欢裙子。”他在背后冷不丁地冒了句。
沈舒舒侧了侧头，幅度微小，但肉眼可观察到，最终，她一个字也没回，推门而出。
停车场，她大步流星走向车门处，打开，低头一顿，那纸袋完好无损地躺在座椅，陈遇没有接受。
沈舒舒拧眉，目光在深色墨镜的衬托下愈发暗沉。
她弯腰拿起，把纸袋唰得往后车座一丢，纸袋摩擦出一阵刺响，里头的裙子滑出一半，露出那玫瑰花纹的完整图案，正暴露在漂浮着尘埃的太阳光底。
沈舒舒坐上副驾驶，她微微张着嘴巴，呼了一口闷气。
心里郁结无比。
娟姐启动车子，开出停车场，她一边专注前方一边默默地问：“你是不是和陈总老相识？”
沈舒舒诧异往她看，“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语气平淡，没有任何起伏，“说吧，怎么回事？”
沈舒舒不想回答，把头扭到窗外。
娟姐抽空撇她一眼，兀自一笑，“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被困在爱情里的十几岁小姑娘。”
她冷哼，摇摇头，才肯开口说：“我刚出社会的第二年，遇到了他，那会儿他好像读高三来着，处过一段时间。”
娟姐专门挑重点的事儿问，一针见血，不带含糊的：“所以后来怎么分开的？”
“能别问了吗？”沈舒舒负气，莫名有点心虚，像掩饰见不得人的事情。
“据我对你的了解，以及你刚刚的反应，八成是你甩的他。”
“……”沈舒舒看着她说：“姐，你不做算命大师可惜了。”
“庸俗，我大学修的心理学课程好吗，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猜得到。”
沈舒舒啧了声。
“为什么甩了他，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娟姐追问，不错过任何一个八卦的机会。
“没有对不起我，就是不爱了呗。”
“没心没肺。”娟姐低骂，接着八卦：“他追的你？”
“……我追他。”
“更渣了。”娟姐三连啧啧啧，说：“心理学某个定律，被追到的人反而后面更深情，而负心汉往往是那个先撩拨的人。”
“狗屁的定律，你这心理学不顶用，路边摊五块钱一本书上写的吧？”沈舒舒轻扯嘴角。
娟姐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那你说，陈总三番两次故意接近你不是深情是什么？”
“你怎么不把这种深情理解成报复？”
“他要是报复你还给你送裙子？给你剥虾？给你找好资源？要是有心报复你，以陈总的名声地位，你现在指不定被分配到哪一条大街当清洁工了。”
“你是站哪边的？我现在严重怀疑是不是陈遇用钱收买了你。”沈舒舒一边补口红一边瞟她一眼。
“我还不了解你，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娟姐蹦出一句，扭头不想搭理她的臭脾气了。
沈舒舒不再跟她纠缠不休，她打开手机，点开微信，才发现陈遇同意她的好友申请了。
如果没有记劈叉的话，头像是他以前用的那个，一直就没变过，还有那微信名，她给取的，当时两人在床上大干一场后，沈舒舒捞他手机查岗，陈遇说要换网名，让她帮忙想，沈舒舒就随手给他打了这么个简单明了的名：起个名字真难。
她心里有一种预感，指尖在他头像处点了两下，顺利进了他朋友圈。
年轻人现在都很流行朋友圈限制，沈舒舒的朋友圈就是仅限三天可见，而陈遇的没有锁，最新一条发布于昨天。
是那只缅因猫，正瘫坐在沙发上，咧着嘴对着镜头嘻嘻笑着，尾巴翘起，比五年前胖了许多，也长大了。
缅因猫小名s立方，那是陈遇以她名字而起的，他们住在一室一厅的公寓里，两人，一猫。
往下，是他和篮球巨星罗斯的合影，两人勾肩搭背，对着镜头缓缓一笑。
陈遇从未停止过更新，他还是亦如当年，爱发朋友圈。
渐渐往下拉去，五年里，他更新的不频繁，有时候半年才更一次，大多是拍猫，拍路过的风景，分享喜欢听的歌曲，沈舒舒往下拉了很久，才拉到五年前。
一切都还在。
他们在一块的时候，陈遇偶尔会发自拍，少年气旺盛，人又长得帅气，拍出的照片经过角度严选和细致构图，以及后期修理，出图能上时尚杂志大片。
他很少怼脸拍，经常远景，抓拍他不经意间流露的动作和神情，对着镜头会露齿一笑，眉眼弯弯，如盛夏明媚的太阳。
沈舒舒随意点开一张，照片上的人身穿白色宽松短袖，运动短裤，搭配一双白色潮鞋，中长款式的白袜子，露出两条矫健精瘦的小腿，胳膊外露低垂，线条流畅又好看，他双手插进裤兜里，松垮垮地靠在天台水泥墙上，额前的碎发微卷，眼神慵懒得不行，痞帅得不行，没个正经样儿，对着镜头嘴角上扬，扬起很大的弧度，脸部轮廓清晰硬朗，更显他的少年感。
那是沈舒舒给他拍的一组楼顶天台照。
看着这些照片，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尘封的记忆。
她不想再看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中，立马退出微信页面。
晚上，收工之后，沈舒舒回到公寓，第一时间就是瘫坐在心爱的软沙发上，什么都不用想，大脑放空。
她百无聊赖地刷着朋友圈，一条一条阅读着，她混在网红圈，顺其自然地结识了不少圈内朋友，内容数来数去都是网红姐姐们发的自拍，翻看到一条自拍九宫格，照片里的美人在一万倍美颜下朝屏幕吐舌头，舌尖粉嫩，长着一副纯欲无害的清纯脸，却摆出一副勾魂摄魄的样子，是单身狗最爱看的货色。
再往下，又是一名新晋网红，镜子全身照，身上披着少得可怜的布料，双腿又白又长，用科技拉出一米九的即视感，若不是她在现场亲眼见过本人，还以为她回娘胎重造一遍了，扯了下嘴角，她淡淡评价：“真是行走的高科技。”
没意思。
正待退出，忽然余角一停。
陈遇发朋友圈了。
沈舒舒下意识挺直了背，认真地看，学生时代做阅读理解都没这么专注。
是那只缅因猫，眯着眼睛，眼神锐利得很，身上的毛毛被主人撸得炸起，配文：打个招呼。
猫的头顶停留着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手指修长，作和拢状。
那只手，她最熟悉不过。
在无数个深夜里，这只手探入她的身体，抚摸过每一寸肌肤，带来一阵又一阵轻颤。
不对，她脑袋瓜在想些什么啊！
为什么要回忆他们之间的细节？
自从陈遇回来，她就没正常过。
心乱……
如麻……
下一秒，她微微瞪大双眼，陈遇一共发了三条朋友圈，还是一口气接连着的。
“……”
她知道陈遇爱发朋友圈，却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一下子发了三条。
第二条是缅因猫吃猫粮的抓拍，猫儿只顾着低头开饭，一个正眼都不分给镜头。
第三条是分享一首网易云的歌单，歌曲是《下雨了》。
指尖不听使唤似的点进去，下一秒，音乐自动播放，优美沉稳的音符在耳边缓缓流淌，淌进了她波澜无惊的心里。
雨还在下，
你听得见吗，
是我的思念滴滴答答，
滴入你的心就会想起我。
雨还在下，
像在寻你，
它敲我的窗说找不到你，
这样的季节就会特别想你，
雨还在下你仔细听啊，
是我的思念滴滴答答，
还能去屋檐下等你吗。
……
很久以前，陈遇听歌的时候，耳机会分她一半，两条白色的耳机线连在一块儿，两人就躺在床上听着歌入眠，那时候沈舒舒精神衰弱，夜里很难入睡，他就唱童谣哄她，一遍又一遍，一夜又一夜。
陈遇唱歌很好听，像专业学过一样，声线迷人，唱功很强，一块走路的时候嘴里时不时飘出来几句歌词儿。
他们在歌词里接吻。
沈舒舒思绪万千，眼神恍惚，就这么愣着一动不动。
她完全不曾想过时隔五年，两人会再次见面。
当年她一走了之，从此杳无音信，陈遇一定恨透她了吧，所以这次回来，是故意报复她的么？
还是……
旧情复燃？
不可能，她做出那样不可原谅的事情，陈遇以前再有多爱她，过了五年，也被冲淡干净了。
她该如何面对现在的陈遇。
落地窗外入眼繁华，灯火一片阑珊，更远处却被湮没在无尽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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