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

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祁云温坐在凳子上，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屏幕。

        他的身边，陆骋用胳膊支着头，仔细地观察着祁云温脸上的表情。

        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内容，陆骋道：“诶，看在我妹发了那么多条消息的份上，你倒是回一条呀。”

        “……”祁云温扭头，看了陆骋一眼。

        陆骋放下胳膊，侧过身体，将整个身体转正，直面着前方的老师。

        “这样总行了吧？”他道，“正好我帮你看着老师，别担心，尽管回。”

        祁云温：“……”

        他抿了抿唇，再次低下头。

        訾潇潇：【陆骋，你还在吗？说话呀。】

        祁云温的手指动啊动，在键盘上绕了一圈，然后敲字道。

        陆骋：【我们放学挺晚的，你就不要再来了，放一次假不容易，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訾潇潇：【？】

        訾潇潇：【不是吧，你居然都会关心人了。】

        訾潇潇：【不对，你只是不想让我去接祁云温是吧，诶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呢？】

        訾潇潇：【我们想想没惹过你吧？你怎么处处都在针对他。】

        祁云温：“……”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话，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

        訾潇潇：【行了，快把时间告诉我，我不想跟你费这么多话。】

        陆骋：【我是祁云温。】

        訾潇潇：【我还是唐璇薇呢，你糊弄谁呢？】

        祁云温：“……”

        陆骋：【晚上九点放学。】

        訾潇潇：【啧，早说出来不就行了吗，浪费我这么多时间。】

        訾潇潇：【好了，你继续听课吧，我去干我的事了。】

        ……

        祁云温将手机递还给陆骋。

        陆骋接过，凑上前，颇为八卦地问道：“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都跟我妹妹聊什么啦？”

        “……”祁云温没什么情绪地看他一眼，“介意。”

        “唔。”陆骋瞥他一眼，道，“没意思。”

        说完这话，他将手机往兜里一揣，然后裹了裹衣服，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

        祁云温没什么反应，他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钟表。

        7:53。

        拿起笔，祁云温也不再听课，而是拿起笔，开始做起了寒假作业。

        晚上8:30的时候，訾潇潇提前了半小时，来到了校门口。

        她跟司机说了一声，然后下车跑到校门边的一家奶茶店里，买了两杯热腾腾的奶茶，然后又一路小跑到了车边，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开着热腾腾的暖气，訾潇潇坐在椅子上玩了一会儿手机，大约半个小时后，铃声响起，訾潇潇才放下手机，趴在车窗上，一双眼睛望着窗外不停地转动着。

        学校里留着的人不多，老师加上学生也就一两百号人，没一会儿，訾潇潇就等到了祁云温。

        她连忙打开车窗，将胳膊伸出窗外，对着祁云温招手。

        “想想！”訾潇潇喊道，“我在这儿呢！”

        正背着书包一路走着的祁云温听见声音，顿了顿，然后才朝着訾潇潇的方向走去。

        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杯奶茶突然伸到他的面前，訾潇潇笑眯眯的：“食堂的叔叔阿姨们也都放假了，你现在应该还没吃饭吧，先喝点热的东西，我带你去吃饭。”

        祁云温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张了张嘴，道：“学校刚才放我们出去买过些吃的，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吃过了怎么了？上了这么长时间的课，差不多也该饿了。”訾潇潇道，“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点啦。”

        说完，不容拒绝的将奶茶往祁云温的手里一塞，然后掏出手机，开始在外卖平台上搜搜点点。

        “我看看啊。”訾潇潇一边滑动着手机屏幕，一边说道，“屏幕上有麻辣香锅，麻辣烫，大盘鸡，西餐之类的东西……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祁云温：“……”

        “回家做吧。”他道，“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我们去菜市场买一些，然后回去做。”

        訾潇潇却表现的很坚决：“不回去做，煮饭要那么长时间。我们直接去人家店里吃，吃完就走，也用不着我们洗碗刷锅。”

        祁云温：“……我奶奶还在家。”

        訾潇潇：“那就直接打包，多带一份回去吃。”

        两人争执了半天，祁云温始终还是拗不过訾潇潇，最后，他们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米线店买了三份过桥米线，带回了祁云温家。

        下车后，祁云温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我都到你家门口了，你就不能让我去看看吗？”訾潇潇很不开心，“你怎么这个样子哦？”

        “……”祁云温道，“那好，下车吧，我们走。”

        听完他的话，訾潇潇欢欢喜喜地蹦下了车。

        两人一路走着，祁云温走在前面，步伐稳健，訾潇潇跟在后面，一蹦一跳。

        到了家门时，祁云温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门被推开，屋子里一片静悄悄的，祁云温先是愣了愣，后来考虑到奶奶也许是为了省电才没开灯，所以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打开了灯，然后喊道：“奶奶。”

        屋子里没有回应。

        訾潇潇也走了进来，她道：“奶奶，我又来啦！”

        屋子里依旧没有回应。

        祁云温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他来不及换鞋，连忙冲进了里屋，就看见老人正昏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他连忙冲了上去，将老人翻过来，然后开始拨打120。

        电话很快被接通，祁云温等不及对方说话，就慌张地开口道。

        “喂，你好，这里是城贺路常湾社区3802栋，我奶奶晕倒在地上了，请你们快点赶过来。”

        电话那边回的也很快：“好的，请您稍等。”

        放下电话，祁云温将祁奶奶从地上搀扶到了床上，然后从床头边的书柜里开始翻找药物。

        慌慌张张的拿出了几个瓶子，祁云温将药片倒入手中。床头边有半杯冷水，祁云温也顾不得再去烧水，直接用那点水，喂祁奶奶许下了那几片药片。

        向来从容不迫的少年此刻眼中蓄满了泪水，眼下床上躺着的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如果她出了什么事……那自己或许就真的没有家了吧。

        “奶奶……”祁云温哽咽着声音，“对不起，我应该回来的早一些的……”

        泪水铺设着落到床单上，晕染出一片片的深色。

        訾潇潇从刚才开始，整个人就是懵的，她根本没有来得及上前帮忙做什么事，祁云温就完成了全部。这会儿见事情似乎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她才走上前几步。

        她将手慢慢的伸到祁奶奶的面前。

        不想，祁云温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少年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訾潇潇不知该如何开口，“我……我想测测奶奶还有没有呼吸……”

        她刚才可是在旁边看完了全过程的，祁云温什么事都做了，就是没伸手测过祁奶奶的呼吸。

        “没必要！”祁云温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我奶奶肯定有呼吸，用不着测。”

        “……”訾潇潇只觉得十分不忍心。

        她咬了咬嘴唇，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别在这里废话了，把奶奶抱出去吧。”

        正半跪在床边，紧握着祁奶奶手的祁云温抬起了头。

        “你看你也知道的，你们这儿的小巷这么窄。”訾潇潇用手比划了一下，“即使救护车能开进来，也很难再开出去了吧？”

        “先把祁奶奶背出去吧，背出去后，放在我家的车上，我这就给司机大叔打电话，他应该就在这附近，不会离得很远。”

        祁云温抿了抿嘴，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从旁边的衣柜里拿出了一件厚外套，祁云温将外套裹住了祁奶奶，然后又去旁边的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了一张存折跟一张银行卡，将它们放进了兜里。

        訾潇潇皱眉：“我卡里也有些钱，等会儿就转给你。”

        事出紧急，祁云温也没有推脱客气，他点点头，道：“谢谢……麻烦你了。”

        訾潇潇摇摇头，然后掏出手机，开始给司机大叔打电话。

        司机大叔这会儿正在离巷口不远的一条路上，接到电话后，连忙开着车，赶到了地点。

        而同样的，祁云温这会儿正背着祁奶奶，几人正往巷口跑去。

        一走出巷口，就看见了訾潇潇家的车。

        祁云温将祁奶奶小心翼翼地放到车上，然后关上车门，站在车外等着。

        “你不进来吗？”车内，訾潇潇问道。

        祁云温摇摇头：“我在外面等着车。”

        “哦，好。”訾潇潇点点头，然后趁着祁云温没注意，悄悄地将手指放到了祁奶奶的鼻尖。

        万幸，还有一些微弱的呼吸。

        訾潇潇松了口气，然后跟司机大叔要了几个暖宝宝，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将暖宝宝包装袋撕开，訾潇潇拿出一个，递给了祁云温。

        祁云温默默地接下，道：“谢谢。”

        “没什么。”訾潇潇眺望着远处，“不用说，谢谢的。”

        “不过说起来，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今天你跟我说的谢谢，比以往加起来都多。”

        “哎不对，你以前也没跟我说过谢谢。”

        訾潇潇尽量缓解着祁云温的压力。

        然而祁云温仍然还是那副紧张的神色。

        訾潇潇垂下眼，过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在地图上翻找医院。

        然后，她整个人差点炸掉。

        “别等了，我们直接开车去。”訾潇潇来不及解释什么，直接转身向车里走去，“这里也太偏了，最近的一家医院离这里都有十几公里……我错了，我早该意识到的，我们不应该等车，应该直接开车去医院的。”

        她这么一提，祁云温也慌了起来，他本来就是关心则乱，十几岁的少年，猝不及防遇到了这样的困难，能冷静下来喂药打电话求救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了。

        他几步跑到了车上，就听已经关上车门的訾潇潇道：“直接去离这里最近的一家医院，可以急诊的那种。”

        司机大叔也知道问题的紧急性，他你踩油门，车辆冲着一样狂速行驶而去。

        訾潇潇一边看着外面飞速远去的景色，一边给唐璇薇打电话。

        唐璇薇这会儿正坐在家里吃饭，接到了电话后，她点开了通话键。

        “喂，璇薇。”訾潇潇焦急地道，“你现在在家吗？如果在家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去一趟祁云温家，他家的钥匙就放在门口的第三个花盆下面，你拿到钥匙后，打开屋门进去。用里屋的座机电话打一下120，告诉那边的人，我们取消急救，已经自己开车带着人去医院了。”

        唐璇薇嘴里本来还含着一块排骨，闻言，她来不及吞咽，而是急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打了120？”

        “等有时间了跟你好好讲。”訾潇潇道，“你现在行动了吗？”

        “嗯。”唐璇薇也来不及换鞋，打开屋门，直接摸到了对面，在花盆下面开始摸钥匙。

        拿到钥匙后，她打开房门，按照訾潇潇的话，打通了120，跟对面讲明了情况，取消了急救。

        做完这一切后，唐璇薇拿起还没有挂断的电话，问道：“潇潇，到底发生什么了？”

        訾潇潇：“祁奶奶出了点事，我们现在正在赶往医院，哦对了，明天麻烦你跟学校里的老请个假，祁云温他应该不能去学校了。”

        “好的。”唐璇薇道，“我记住了，那你们等会儿到了医院后，如果情况稳定下来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不用担心天晚了我睡了之类的。今天晚上我本来也打算通宵写作业的。”

        訾潇潇：“好的。”

        “那我先挂了。”唐璇薇道，“你们那边应该很忙，我就不添乱了。”

        车开到医院后，訾潇潇二话不说，打开车门直接跳下车，然后一路小跑到急诊区，跟门口的护士小姐姐说了几句，没几秒后，几个护士小姐姐连忙推着一长病床跑到了医院门口。

        将祁奶奶放到病床上后，几个人开始朝屋内跑去。

        路上，护士小姐姐问道：“病人有没有什么病史之类的。”

        祁云温连忙回答道：“冠心病，糖尿病。”

        护士小姐姐点点头，大概的判断了一下之后，道：“好。”

        祁奶奶一路被推到了抢救室，两人这才像脱离了般，瘫软在抢救室门外。

        祁云温倚着走廊墙壁坐在地上，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他这会儿浑身都没有力气，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心脏都在突突的跳动着。

        訾潇潇比他好一些，但是这会儿也是用手扶着墙壁，将浑身的力气重心都放到了墙壁上。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9:55了。

        “呼。”訾潇潇走到了祁云温的身旁，蹲下身，用手轻轻的给他顺着气。

        “没关系的。”她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奶奶一定会好起来的。”

        祁云温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少年轻声地说道：“谢谢。”

        “都说过了，不需要说谢谢的。”訾潇潇安慰他，“饿了吗？我要不要去买些吃的？”

        祁云温几不可见地摇摇头。

        訾潇潇叹了口气，她也不再言语，而是往地上一坐，陪着祁云温一起等了起来。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好一会儿之后，急诊室的门才再次打开。

        祁云温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医生看着他，道：“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祁云温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病人现在已经可以转移到病房里了。”医生道，“你们可以去看看她。”

        祁云温点点头，訾潇潇站在一边，她看了一眼祁云温，又看了一眼医生，最后对祁云温道：“那你先去病房，我这边去补交一下费用还有其他登记的手续。”

        “我去吧。”祁云温转过身说道。

        訾潇潇摆了摆手：“现在一般都是扫码交费，你身上没那么多现金，也没有手机什么的，交费不方便，还是让我去吧。”

        “你先去看看你奶奶。”

        说完，少女转身离开了。

        訾潇潇站在楼下的大厅里，将费用交齐后，叹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想了想，然后抬腿朝门外走去。

        走出医院，看着这一圈围绕着的商店，24小时便利店。还有各种各样的面馆，街头叫卖的烤红薯等等一系列东西。訾潇潇顿了顿，然后走到卖烤红薯的小摊贩旁边，说道：“要两个烤红薯。”

        摊贩说道：“好嘞，你看看要哪两个？”

        訾潇潇看着铁桶上那一圈子的烤红薯，从视觉角度上挑了两个比较大的，说道：“要这两个。”

        “十块钱。”小摊贩一边扯下两个纸袋将红薯装进去，一边说道。

        訾潇潇点点头，拿出手机，冲着旁边的二维码扫了一下。

        付过钱后，訾潇潇拎着袋子，朝着医院内走去。

        她低头咬了几口红薯，散发着热气的红薯甜甜的，訾潇潇教了几下，然后将它咽进肚中。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夜幕低沉，像是要压到人的身上一样。

        訾潇潇的双眼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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