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

“我可喜欢下雪啦，印象中，每次下雪都有好多好玩的事情能做。”訾潇潇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算，“打雪仗，堆雪人……”

        “哦，对了，一想起堆雪人，我想到了一件事。”訾潇潇看起来兴致颇高，“你要听吗？”

        祁云温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得点了点头。

        訾潇潇当即开始喜悦的讲述。

        “我跟你讲，我跟陆骋小学时就在一所学校读书，一开始，我特别讨厌他。”

        “不是我说他，陆骋小时候真的狗憎人嫌的，要多皮有多皮……”

        说到这里，訾潇潇顿住了，看了祁云温一眼，立刻狗腿地夸赞道。

        “跟你完全不一样，一看你就知道你从小就是那种老实听话的乖宝宝。”

        祁云温挑了挑眉毛。

        “但是陆骋就是完全跟你相反的类型。”訾潇潇忿忿的，“他特别招人烦，还抢我东西！明明他自己什么东西都不缺，但就是喜欢抢别人的。”

        “你说说，他一个男孩子，哪里喜欢玩娃娃？可是他偏偏就要跟我抢，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所以我俩当时就特别不对付。”

        “一直到了二年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我才觉得这人能处。”

        祁云温轻轻地侧了一下脑袋，认真地听訾潇潇接下来的讲述。

        “你知道那种特别欠打的人不？就那种，看见别人堆雪人，就要上去踢一脚那种人。”

        “我小学那会儿就特别喜欢堆雪人，但是就没有哪个雪人能成功的活过三节课的。每次都是我辛辛苦苦地堆了一个雪人，然后莫名其妙的被人踢了个稀巴烂。”

        “更过分的是，有的时候我的雪人都没有堆好，就被人踢烂了。”

        看得出，这件事对訾潇潇的影响很大，即使是这么多年以后提起，她仍然非常的气愤。

        “我当时真的想了各种办法逮那些踢我雪人的家伙，还花钱买了一堆小零食贿赂那些坐在窗边的同学，让他们帮我留意着外面经过的人。”訾潇潇道，“也陆陆续续的抓到过一些人，但是没办法，如果我再堆雪人，还是会被别人踢烂。”

        “直到陆骋找到我，跟我说‘你这样没用，我来教你个好用的办法’。”訾潇潇道。

        说到这里，小姑娘却卖出了一个关子，她看着祁云温，吐了吐舌头，问道。

        “你猜猜看，他用了什么办法？”

        祁云温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在消防柱上堆雪人？”

        訾潇潇：“！！！”

        她猛得睁大眼：“对对对，我当时就是因为这个事，才觉得陆骋这人能处。”

        “你居然猜到了，你好聪明呀，学霸都这么无所不能的吗？！”

        祁云温低低地笑了笑：“不是因为聪明才猜到的，因为我小时候也是这么做的。”

        訾潇潇顿时呆住。

        “我小时候，其实没你想的这么老实。”祁云温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但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去的笑意，“我也挺皮的。”

        “啊？”訾潇潇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样的画面。

        她看了看祁云温这副一看就知道是个“三好学生”的样子，咋舌道：“你要是我爸爸妈妈的孩子就好了。”

        祁云温：“？”

        他抬起那双薄薄的眼皮，内敛着逐渐扬起弧度的丹凤眼微微上扬，告示着祁云温此刻的困惑。

        “我爸爸妈妈特别喜欢你这样的孩子。”訾潇潇嘟了嘟嘴，“你简直就是他们理想中的儿子，真的，我发誓，如果给他们机会见你一次，肯定会对你特别好的。”

        “咦，不对。”

        訾潇潇“唔”了一声：“你幸亏不是我爸爸妈妈的孩子……要不然我还怎么追你呀？”

        祁云温顿时再一次哽住了。

        他按了按太阳穴，索性岔开话题问道。

        “你今天想吃什么？”

        訾潇潇：“菜你都买好了，现在才问我想吃什么，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祁云温一噎。

        “我无所谓啦，我说过的呀，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今天去工作的时候，让司机大叔送你去吧。”訾潇潇突然道，“这样可以方便点。”

        祁云温却拒绝了：“没必要，我搭公交车去就好，不是很麻烦。”

        訾潇潇没有跟他争论这些，而是掏出手机，一边查一边道：“但是我看过了，你们家离公交站牌有几百米呢。”

        她大概的估计了一下时间：“你要是不行的话，怎么也得走个七、八分钟吧。”

        祁云温没想到平时总是傻乎乎的小姑娘这一次居然这么精明，竟然还提前算好了路程，到时让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坐我家司机大叔的车去吧。”訾潇潇很认真地道，“你步行要走这么久的路，还不如坐车。”

        “对于打工人来说，每一分不都是值得在意的吗？”

        她说的有理有据，祁云温顿时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沉默了半晌，他才道：“好……谢谢你。”

        訾潇潇顿时笑了起来。

        车开到小巷口，訾潇潇打开门，下了车，这是她第二次来祁云温家，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所以这回訾潇潇颇为轻车熟路，甚至有几次还走在了祁云温的前面。

        两人一路走到了祁云温家，到门前的时候，祁云温刚掏出钥匙打算开门，门就被打开了。

        屋子里，唐璇薇站在门口，笑吟吟地道：“你们回来啦。”

        祁云温顿了顿，然后才道：“阿姨今天有事吗？”

        唐璇薇点点头：“妈妈今天要加班，所以我来蹭饭啦。”

        “嗯。”祁云温没什么表情，他走进屋，换好鞋，然后照例跟奶奶打了一声招呼，便拎着菜进了厨房。

        訾潇潇就跟个小尾巴一样，一路跟着他。

        祁云温换鞋，她也换鞋。祁云温跟奶奶打招呼，她也跟奶奶打招呼。唐璇薇在一旁抱着胳膊看着，越看越想笑。

        等两人进了厨房后，唐璇薇也跟了进去。

        “我带了一些菜过来。”唐璇薇指了指一边用塑料袋包装着的菜，“是我刚刚放学的时候，在菜市场那边买的凉菜。”

        “算是我来蹭饭的谢礼啦。”

        祁云温没什么反应，可行可不行地“嗯”了一句。

        “我来帮你洗菜吧。”唐璇薇挽起袖子，利索的将菜择好，泡进盆里开始冲洗。

        那水很凉，唐璇薇的表情却都不变一下，令一旁冷得双手都缩进了袖子里的訾潇潇叹为观止。

        厨房里实在太过狭小，訾潇潇挤在两个干活勤快的人之间呆了一会儿后，便自觉的走出了厨房。

        到了客厅之后，她跟祁奶奶打了声招呼，然后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一边。

        然后……

        她就看见了祁奶奶怀中抱着的小狗。

        訾潇潇：“……”

        这好像是她的小狗吧。

        祁奶奶用手摸了摸小狗的头，然后道：“潇潇，这是你的小狗吧？”

        訾潇潇连忙点了点头。

        此时，小狗正被祁奶奶用碎步包裹的一层一层的，老人道：“我看天气冷，这小狗崽冻得不行，就把几块碎布缝了一下，给它做了个简易的衣服。”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眼花，做得不大好。”

        訾潇潇又不是傻子，哪里会真的顺着祁奶奶的意思说一句“你确实做的不好”，她连忙摆摆手，回想着唐璇薇昨天说话时的技巧，接了一句。

        “没有啊，我觉得做得很好！”

        祁奶奶顿时更开心了，像个老小孩一样，开心的跟訾潇潇分享自己做衣服的心得。

        “你看这布。”祁奶奶示意訾潇潇凑近看，“不是现在市场上那些花里胡哨的布，这可都是棉布……虽然样式不大好看。”

        她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我觉得款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材质。”訾潇潇继续捧哏。

        祁奶奶笑得见牙不见眼：“真的吗？我也这么觉得，我本来还想着再在这布料里塞一点棉花……可惜时间不够了，就这件布衣服，是我做了一天才做出来的。”

        她有些可惜。

        “没关系的。”訾潇潇连忙提出了解决办法，“今天做不完我们可以明天做，明天做不完我们可以后天做。我这就去网上下单一些布料跟棉花，咱们可以给它多做几件！”

        “在网上买布料棉花……会不会很贵呀？”祁奶奶有些担心。

        “不贵的。”訾潇潇想了想，“实在不行，我带些旧衣服过来，我不穿的旧衣服还挺多的。”

        “旧衣服好。”祁奶奶笑道，“对了，这小狗名字叫什么呀？”

        訾潇潇：“……”

        看她不说话，祁奶奶问道：“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取呀？”

        訾潇潇：“……”

        实不相瞒，这狗子一到手我就给它取名字了，只是这名字不太方便当着您的面说罢了。

        祁奶奶看她一直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了，于是说道：“那你记得给它取个名字呀。”

        訾潇潇连忙使劲点了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厨房的菜也做的差不多了。唐璇薇先是端着一盘子菜走了出来，訾潇潇看见了，连忙站起身，跑到厨房里去端菜。

        跑进厨房，祁云温正拿着一袋小番茄，看见訾潇潇进来了，他问道：“你吃这个吗？”

        訾潇潇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甜吗？”

        祁云温点点头。

        “吃！”訾潇潇立刻欢喜地道。

        于是祁云温将小番茄倒进盆里，用凉水淘洗了一下，又将小番茄倒进了热水里。

        “为什么要放进热水里呀？”訾潇潇问道，“这个东西用热水泡过后会不会变酸呀？”

        “变酸也要烫。”祁云温道，“热一下，吃起来不会凉。”

        訾潇潇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

        唐璇薇本来是进来端菜的，却看见两人这番互动，她有些好笑地问道：“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

        訾潇潇脑子一抽，不知怎么的就来了一句。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祁云温：“……”

        唐璇薇：“……”

        这其实出自于一个梗，来自电视剧《多情剑客无情剑》中的一句经典台词。

        主人公李寻欢正搂着一个姑娘的时候，另一个喜欢他的漂亮妹子从走廊那段缓缓走过来，看见了眼前这副场景，然后问道：“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主人公则表示：“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所以如果按照这个梗继续下去……

        訾潇潇看了看右手边的祁云温，又看了看左手边的唐璇薇。

        ……

        按这个梗继续下去，她应该把这两人都搂进怀里，然后三人摆出一副“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幸福表情。

        但是搂……她是肯定不敢搂的，訾潇潇虽然从来没有承认过，但是心里还是有点怵祁云温冷脸的时候的。

        她完全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把祁云温搂进怀里，这人会是个什么表情？

        ……

        等等，打住思维，怎么越想越有点小激动呢？！

        訾潇潇连忙叫出了自己乱飞的思绪，然后端起了桌子上的一盘菜，当做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走出了厨房。

        今天的饭桌比昨天热闹，多了一个唐璇薇，还有一只在旁边撒娇卖萌乞求食物的小奶狗。

        祁奶奶一边吃着饭，一边忍不住喂一下小奶狗。祁云温刚开始还没什么反应，到最后见她喂狗喂得逐渐都不愿意吃饭了，才出声制止道。

        “奶奶。”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但就是有一种让人想乖乖听话的感觉，“您先吃饭，等吃完了再喂。”

        祁奶奶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鸡皮，然后掏出纸张擦了擦手，转过身来，开始老实吃饭了。

        几个人中，祁云温又是所有人中头一个吃完的，他站起身，如昨日一般说道：“你们……算了。”

        “我估计我说了你们也不会听。”祁云温道，“如果你们非要刷碗的话，等会儿记得把台子的少，那双橡胶手套戴上，可以不那么冷。”

        “如果不想刷，就把碗放到这里，我回来后会刷的。”他道。

        訾潇潇关注的点却不在这个：“你什么时候买的橡胶手套呀？”

        “刚刚买菜的时候。”祁云温一边套着外套一边说道，“你刚才拿着手机四处拍照，所以才没看见。”

        訾潇潇：“……”

        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看了一眼坐在桌子旁边的两人，将心里的疑问压了下去。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

        你是不是特意为我买的橡胶手套？

        ……

        祁云温走出小巷，就看见停在巷口的那辆豪华轿车。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朝着轿车走去。

        打开前车的车门，他坐了进去。

        司机大叔问道：“去哪里？”

        祁云温报了一个地址。

        “……”司机大叔边踩下油门，边道，“小伙子，天这么晚了，你这个时间才去，会不会有些来不及了？”

        祁云温问道：“没关系，我要刷的碗都是有一定数量的，去早去晚都无所谓，主要是要在第二天开业前刷完。”

        “只要刷完了就行。”

        司机大叔认真地听着，只是听他的三言两语，就能想象出那个工作量能有多么的庞大。

        “那你……”司机大叔道，“一个月挣多少钱呀？”

        祁云温没什么情绪：“1600元。”

        司机大叔：“……”

        他看了看这个跟自家儿子差不了几岁的男孩，一时间有些心疼。

        刷盘子刷碗乍听起来没什么，但是长时间的刷久了，就会知道这有多辛苦。

        一直弯着脖子，手浸泡在水里……

        年纪轻轻的时候还好，等年纪一上来，落下的病根就都来了。

        再看看这个时间，这孩子每天估计都是踩着凌晨的夜晚回的家。

        “小伙子。”司机大叔道，“你一般都什么时候干完啊，我给你留个手机号，等你下班后直接打我电话，我去接你。”

        祁云温愣了愣，然后客气地拒绝了：“不用了，那时候您应该在休息，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回家的。”

        司机大叔却觉得这不算什么事：“没事，你放心打。”

        他想了想措辞，道：“我觉得大小姐对你挺关照的，我等会儿跟她说一声，只要她同意了，就没什么问题了。”

        “别告诉她。”祁云温却突然道。

        司机大叔愣住。

        祁云温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然后才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别告诉她。”

        “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回来。”

        訾潇潇站在新手台旁，快乐地刷洗着碗。

        说来好笑，她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回深刻的体验到了刷碗的乐趣。訾潇潇看着这加绒的橡胶手套，心里的蜜糖就止不住的往外冒。

        虽然还没确定，虽然可能是她自恋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手套是祁云温特意买给她的。

        这可不是她毫无依据的胡乱怀疑，她刚才问过祁奶奶了，祁奶奶说，家里的水管一直都是这么凉。

        但是只有今年，祁云温买了特意给厨房用的橡胶手套。

        这说明什么？

        胜利在望啊！自己仰望了这么久的暗恋……啊不，明恋对象，终于愿意看看自己了！

        所以，吃完晚饭后，在唐璇薇表示她可以刷碗的时候，訾潇潇果断表示了拒绝。

        开玩笑，这橡胶手套，她必是第一个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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