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龙女此言一出,二人均是一愣。龙女楞的是百转千回,终是不忍他伤心,郎君楞的是兜兜转转许多年,竟是终听到了那声“夫君”。
他以为“二郎”便是他的执念,到头来,龙女那声“夫君”出口,才令他红了眼眶。
至此,从前诸般事,或对或错,又有什么要紧的?
他不是不知道那一向避他千里的万圣公主为何突然造访,也不是不知道他怀里的女人如今已非昔日的三公主。然则,她眼里的情意,心上的柔软还是一如往昔。
即便,她如今刻意回避,万般推却,那双水雾迷蒙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清澈目光,还是一如初见。
说什么天地不容,道什么天规戒律,是他的,总是要夺回来的……
龙女不知眼前人心思,只叹息美人误事,不禁犹疑的开口:“那万圣公主长得是花容月貌,我见犹怜,你……”
谁知她不提这茬倒罢,她一提这话茬,直惹得郎君生怒,当场甩了脸子:“你竟还敢提那万圣晴,你莫不是真当我是个傻的,不知你之打算?”
这话一出,龙女面色当即一僵,待要退出来,却被人给捁紧了去,半点动弹不得,不由得心里一紧,有些发虚的回道:“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郎君见她低下头去,那美丽的小脸蛋白了几分,却平添了几丝柔情,颤颤巍巍的模样哪里还有往日的盛气凌人。可偏是她这副伏小做低的样儿,倒令他怒意更盛。
不等龙女思量,郎君便又一把攥紧龙女下颌,迫她抬头看他,但那双眼里除了无措,竟带了一丝不耐,直令郎君心下一窒。
他闭了闭眼,哑声问道:“九公主,你究竟有没有心?”
龙女听得这声称呼,当即瞪圆了那双含情目,不可置信的直盯着他瞧了许久,方才冷声道:“你都知道了?”
话落,不待郎君开口,复又说道:“你既知道了我已投诚王母,还不放了我去?”说罢,便扭身欲脱了这人桎梏,哪知却还是不得解脱。
那人见她丝毫没有解释的意图,心下一沉,已有些不耐,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解释的吗?”
龙女先时本有些心虚,然这人突然咄咄相逼,那解释的话语便又被她吞回了腹中。
故而,等她再开口时,只余满嘴的伤人之语:“真君说笑了,您是小龙什么人,小龙岂敢……”
龙女话未说完,便被那气怒的郎君高声打断,龙女只听得他暴喝一声:“够了”,便突然松开了她,连连后退了几步,右手撑在桌上,稳住了身形,这才又幽幽说了一句:“是杨戬错了,我这样的出身怎敢高攀公主娘娘。”
他的话这样的重,这样的伤人,直击得龙女心下一窒,哀泣不已。分明是她在逢场作戏,分明是她在为难他,可他此言一出,龙女心里却弥漫出丝丝绕绕的疼痛,她怎如此无用?
龙女静静伫立良久,再抬头时,屋子里早没了那人身影,唯有那人身上如青松般冷冽的气息仿佛还诉说着那人曾来过。
两人的动静闹得委实有点大,旁人若还有所顾忌,不敢说三道四,敖烈却是不怕的。他早知晓了龙女受封一事,又听得此间动静,便自以为已料到了前因后果。
只见得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一叹:“这是何苦来哉?”
龙女转头时,正撞上他蹙眉长叹的模样,心下一恼,冲他喊道:“是呀,我这是何苦来哉?我也不知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龙女已有数年不曾这般显露情绪,她上回这般气急的模样,在敖烈的印象中,还是她尚在闺中的时候了。
那时候,龙女欢欢喜喜归家来,言说自个儿即将嫁作杨家妇,望父母成全。岂料她话音未落,便被长兄一个手刀劈晕,再醒来时,便是如当下这般的大吵大闹。
等杨戬来寻她时,她又欢喜又难过,分明想随他走,又见不得父母伤心,夹在其间左右为难,后来还是少年人的爱意占了上风。在杨戬终于抱住她时,放弃了反抗。
那时候他便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虽恨极了杨戬,可那是她选择誓死跟随的人,那是她心爱的少年,即便他舍不得,还是命人暗地里为杨戬引路,带她离开。
那时候,他以为,她追随她的光而去,该是此生无憾了。若如此,杨戬便是最好的归宿。
他肯为她闯龙宫,斗兵将,护平安,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娶她。
若这还不是爱,爱又是什么呢?
谁曾想,不过须臾十数载光阴,就教他龙宫肆意娇纵的小公主宁以性命为代价也要离开他。
小傻瓜以为她瞒得很好,但西海龙宫里的人又有几个不精明的,无非是不想拆穿她罢了。
若说敖烈不恨、不怨、不甘,连他自个儿也不信。西海将一个好好的龙女放在他手心,他是如何的无能,才教她冷了一颗爱他的心,以如此决绝的方式离开他?
重逢时,他克制己身,未找那人麻烦,不过是为了龙女和那位美丽的姑娘罢了。
初时,敖烈确然这般思量,然而那日龙女历劫,那人誓死相随教他疑惑,后来七公主寻来,龙女为他出头又让他迟疑。
这二人当真情淡如水?
他心里疑窦丛生,百般不解,若真淡漠如水,她见他时,为何难掩小女儿作态?他见她时,又为何难掩满腔柔情?
撇开私人恩怨,西海哪个太子不欣赏他,便连父王母后亦曾赞不绝口。
是以,若她心甘情愿,若他不离不弃,敖烈也未尝不会支持他,至多嘴上不饶人罢了。
可龙女此番却教他愈发的看不懂,分明明哲保身了千余年,缘何会突然入了王母之眼,又为何要为王母所用?
朝堂事,玉帝虽偶有不耐,但到底没有赠旁人一杯羹的道理,即便那人是他爱妻。
这是帝王的通病,他能懂,天庭沉浸千余年的龙女又何尝不懂?
她图什么,王母又图什么?
龙女有几斤几两,阅人无数的王母又岂会不知?
单单因解决了七公主之事,便轻易这般器重吗?
这个缘由,莫说王母,便连西海三岁孩童也不信。这也是敖烈为何会现身开口相询的原因。
他心有疑惑,若得不到答案,又如何明了今后该如何护她?
又该如何对……她?
那位姑娘,他一见倾心,见之不忘,恨不得即刻娶回家中,日日常相与。可若她与他之间隔着龙女与杨戬,又怎有长久时?
敖烈深知,若龙女与杨戬无缘,那么他与杨婵又哪里来的缘分呢?
如今,龙女以万圣晴为试探实乃拙计,并不高明,那她又为何要这般糟蹋二人岌岌可危的那份感情?
敖烈苦思良久,他既不知龙女现下唱得是哪一出,又因了彼此身份之尴尬,不能找杨婵解惑,心中委实不耐,故而沉默不语,并不答话。
龙女见他迟迟不语,只觉好没意思,伸手就朝敖烈扔了一物后,便一旋身没了踪影。
敖烈侧身一躲,那明黄色的物体便落在了脚边,他原以为扔得又是什么硬货,此时低头定睛一看,方才看清此乃陛下手书,不由得嘴角一抽,想把那人儿捉回来大骂一顿。
他指尖微动,那手书便漂浮起来,缓缓展开在他眼前。敖烈快速扫了一眼,面色便古怪起来,虽眉眼间带了欢喜之情,却又难掩一丝错愕和忧愁,不由得追将出去,要找龙女问个明白。
此刻的龙女却是冷静了下来,她迎着一路的月色,最终停在了那波光粼粼的池塘边。她盯着那池塘看了许久,陡然想起来,那年那夜,她也是在这里下了决心要那月亮中的女人“好看”,只可惜最后“好看”的是她,狼狈的是她,凄惨的也是她。
本以为早已遗忘的,如今却历历在目。本以为早已放下的,如今又开始耿耿于怀。
是月亮忘了她,还是她忘了月亮呢?
分明未识之时,她也是极爱这月色的,也愿掬水月在手,将月光作发带,期待月亮落她怀。
只是后来遇见了太阳,她便也遗忘了月亮,甚至厌极了这月色。
如今再抬首,却是满身风霜雪,难觅一缕光。
她苦求不得的,隔了那么悠长的岁月,明明眨眼间便唾手可得,她却又亲手推开。
她不能告诉他,甚至连暗示亦不能。可是后悔吗?似乎又是没有的。
他与她,她与他,似乎注定是一场空,谁又能不叹一声冤孽呢?
是谁在哭泣,又是谁在风中唱着之子于归?
龙女微微阖目,再睁眼时,眼里已是半点波澜也无,只余那眼角下悄然滑下的泪珠儿还在述说着她方才的失态。而那隐于月色中的夜归人亦是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一路尾随而至,分明知道如今的她有着强健的体魄,可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担心。这份心思似乎从初时便时时牵绊着他。
彼时初识,他便担心她受他连累,故意恶语相向。
后来灌江口中又怕她为妖物所伤,不肯让她出杨府一步。
及至她偷偷到得伐纣战场,他在一片起哄声中,却只恼她胡闹,又心疼她风餐露宿。
那时节,他尚不知这担心会在往后的日子里越演越烈,最后变成缠绕他心尖的一朵永不凋零的花。
即便那花儿布满荆棘,可他知道,这是独属于他的花儿。
可今晚他迟疑了,这花儿真能为他所摘?
便是这一迟疑,教他眼睁睁看龙女化龙而去,从此便要多费多少心力,才教她又落入他手中,成为他掌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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