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对峙

林清落走出教室后就没法强颜欢笑了，过往种种全部涌现出来。之前她都刻意不去想，一见到迟影，就像冰雪遇到强火，雪藏的部分瞬间融化，记忆犹新。

        “边走边说吧，前面校友林安静少人。”林清落平静地说。

        “我上周六来找过陈静，她对我很有恶意，并没有告诉我你的消息。我通过这里的朋友查了一下你们的课程表，才找到你的。”

        “所以呢？你找我什么事？”林清落依然淡定。

        “我想我欠你一个郑重的道歉。”

        “迟影，都多少年了，你觉得我还需要吗？”林清落有些心痛，鼻头泛酸。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迟影郑重地鞠躬道歉。

        林清落站着不动，呆愣地看着面前向她弯腰的迟影，眼眶逐渐湿润，心底的酸涩不断涌上鼻腔。

        “没必要。当时那么高傲冷酷的你，都没觉得有什么错。现在道歉不就打自己脸了。”林清落压抑着上涌的苦涩，冷漠地继续往前走。

        远处，刚走出教学楼的陈静和顾秋凉都看到这一幕。

        “所以，他是谁？”顾秋凉不再沉默，语调沉闷地问陈静。

        “呵，迟影。迟到的迟，影子的影。落以前的初中同学。初三后期喜欢过的人。”

        顾秋凉知道那个人跟林清落有一定渊源，但真没想到是这样的关系。陈静给他的话，就像晴天霹雳，自己像被泼了一身冷水，惊诧又麻木。他站在原地，看着走远的林清落和迟影，心里苦涩。

        陈静看得出来顾秋凉的惊慌失措，继续说：“不过，后来他们关系闹得很僵。”

        “为什么？”

        “怎么说呢，长话短说就是，迟影在感情上处理不当。他背地里跟别人确立了情侣关系，但明面上跟落暧昧不清，让落当挡箭牌，落被舆论嘲讽为第三者，一度成为众矢之的。当初那家伙的混账事，还是落自己发现的，她给过迟影机会主动坦白，但迟影没有。直到落质问，他才承认跟别人交往过。最后就是落自己抽身而退。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陈静已经尽可能用最简单的话概括出整个事件，就是不知道顾秋凉能不能理解。

        “所以，她受过伤？”顾秋凉想起林景旭喝醉说的话。

        “可以说伤得不轻，欺瞒、背叛和嘲讽都受了个遍。迟影当初喜欢的那个女生跟落当时关系还不错。后来，落跟所有相关人都断掉联系。我也不知道这么久以来，她是不是放下了，但是当时对她来说，应该挺难熬的。她还要中考。我当时知道都气得半死。”

        “嗯。”顾秋凉觉得头昏脑胀，心里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迟影再出现，明说道歉，不管林清落原不原谅，都等同于揭开她的伤疤，让她再痛一次。周六他来找时，我就不想落再见到他。谁知道他还能找到教室。”陈静气得叉腰。

        “所以，她还喜欢他吗？”顾秋凉眼神黯淡无光。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呀？”陈静反问他。

        “就是有些迷茫，想着如果她拒绝我的话，会不会是这个理由。”顾秋凉忧郁地说。

        “据我了解，不会。别的不好说，但是她对你的态度确实有在改变，起码她不是像以前那样，对每个告白者都冷眼相待。你是不知道，过去她的决绝，着实让人害怕。任何她无感的人都会被她当空气对待，只有她认为值得的人才会坦诚相待。”陈静分析道，说时身体颤抖一下，仿佛有一股寒意灌进身体，游走。

        “所以，她的心理防线才会这么高吗？别人难以闯进她的世界。”顾秋凉继续询问。

        “这是一部分原因。至于另一部分嘛，你如果真的想了解她，那就从她身上慢慢找。”

        陈静不想说太多，没有什么比自己了解到的更有价值，每个人的看法不同。

        “所以，你还去吃饭吗？”陈静转移话题。

        “不了，我想静静。”

        “那我先走了。”

        “嗯。”

        迟影跟着林清落来到了校友林，他能明显感知，林清落身上的寒意越发浓重。他在来之前就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真的面对她时，还是不知所措。

        “清落，你还会介怀过去的事吗？”

        林清落闭眼沉默。

        “我们，重新认识，好吗？”

        “重新认识？认识什么？”林清落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质问。

        “我还有机会吗？”迟影有些迟疑，但还是继续说，“我发现这么久以来，你才是那个影响我最深的人。我总会梦到当时你哭着责怪我的场景，时不时想起以前我们相处的画面。如果我没有做错，没有因为自卑和怯懦放弃你，我们是不是……”

        “可是，你错过了。”林清落没等他说完就打断，眼眶中突然掉下水滴，潮湿地划过脸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

        “迟影，我给过你机会，是你放弃我的。”林清落低哑地说，“你相信别人说的我拈花惹草，你毫不在意地跟别人说我们只是朋友，你每次都冷漠无情地结束我找的话题，你假装听不到我叫你……甚至我生病了，我期待你的一点关切，你却只说多喝热水。”

        是他亲手把她的喜欢一点一点消磨殆尽，让她对爱情的憧憬全然破灭。迟影让她在那段时间里积攒了数不清的委屈、痛苦、愤怒、怨恨。林清落都快认不清自己是谁。她一个人处于舆论风口，像个傻子一样，为他们那美好的爱情保驾护航。

        她抽泣着，反问他：“这些，你说过得去吗？”

        林清落情绪顷刻崩溃，说的同时眼泪沿着两侧脸颊哗哗地流，流到脖子里、流到地上。她抬手擦干了又流，心脏阵痛无比。

        “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我只是觉得同学起哄会让流言四起，就想着干脆说朋友关系，就会少人说三道四。那时的你那么优秀，我虽然成绩还行，但也自愧不如。我在你面前总是自卑，我以为不回复你，你就会不理我而专心学习。那时你是所有老师的骄傲，他们对你寄予厚望，你对我的好让我觉得沉重。后来，我通过你认识了罗芷梦，因为线上话题相投向她表白，她答应了。我跟她没有线上聊后，发现也没有那么喜欢，甚至无比紧张害怕你会知道。我问过罗芷梦她的想法，她也同感，所以我就跟她和平分手了。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我一度没有办法面对你。直到你发现，你亲自来质问我时，我才意识到，我错得离谱。之后，你拉黑删除我，没有再给我机会解释。”

        林清落听着他的解释，逐渐止住眼泪，冷静下来，说：“从那时，你的选择就告诉我，你根本不喜欢我。当你把我摆在二选一的位置，还放弃我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你的机会已经没有了。所有你觉得的为我好，是你的自以为是。”

        “我承认是我自以为是。所以我一直都在愧疚，我想弥补，哪怕一点点也好。”迟影的眼神满是哀求，是过去的林清落怎么都没见过的模样。

        “那么，当时你在哪？如果你觉得愧疚，为什么那时不弥补？现在又突然出现。”林清落鼻头再次泛酸，心底苦楚四溢，她不想落泪，她说过自己不要再哭，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

        “我……找不到你。”迟影哑口无言。这个理由他自己说出来都离谱，又怎么能期盼林清落能相信。

        那时面临中考，她一直埋头苦读，不再活跃，对一切莫不关怀。她不再搭理他，只要他一找她，她二话不说地离开。之后他再没有勇气找她。毕业会，他想找林清落道歉，但她根本没参加。之后几次的同学聚会，她从来没出现过。她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杳无音信。那时他才知道，他对林清落一点都不了解，他更不知道她搬家到了哪里。后来高中他们不同校，大部分时间他没有手机，他找不到她，也联系不上她。直到大学，他的了解渠道变多，手机也可以自己管理，才一直找以前的同学询问林清落的消息。

        林清落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他试过无数次拨打那个熟烂于心的号码，发过无数信息给她的企鹅号，但他拨通不了她的电话，也发不出消息，对面都是静默。是他亲手把她弄丢，找不到她是他该受的惩罚。

        “清落，对不起，我为过去的所作所为道歉。给你造成的所有伤害，我无法让它们消失。但所有的不满你都可以向我发泄，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可以释怀。”迟影眼睛泛红，泪珠在眼眶滚动，哽咽着说。

        他逐渐走近她，伸出颤抖的手想为她擦掉眼泪，他看着她哭也心痛如绞。

        但林清落把他的手拍开，自己后退了几步，自己用指腹擦干眼泪。之后，她就是静默地盯着他，眼泪却还是无声流着。

        “清落……”迟影想让她说句话。他没想到她会一直哭。他以为她会生气。如果她生气要打他，他甘愿承受。

        “你别再叫我了，我听着难受。知道吗？那时，我不是没有期待过你来找我。三次，我问过你三次，不同时间的三次，问你有没有骗过我瞒过我。你都没有回答。最后一次，你让我坠入深渊，让我觉得自己那么可笑。你明明知道我最痛恨欺瞒，但你一样都没少做。我那么相信你啊。”

        林清落说完，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崩溃得蹲下，捂住耳朵，闭眼抽泣着，把脸埋进臂弯，泪不停地滑落，流到嘴里热热的，涩涩的，咸咸的。

        林清落的脑海不断浮现那段时间所有不愉悦的事，一幕一幕，同学的嘲讽声，家里的吵架声，迟影的冷漠，老师的期盼，房间的空寂……让她头疼又窒息，她想歇斯底里，却发泄不出来。那些她刻意隐藏的所有消极情绪一泄而出，她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捂住耳朵的手都是冰凉的，与脸部灼热的眼泪形成对比，她的整个身体在抽搐发冷。

        迟影不知所措，他低估了她过去受到的伤痛。以前他看到的林清落都是倔强的，从不示弱，即使受伤也会笑着说没事。她哭，也就是最后一次她来质问他。今天的他贸然出现确实欠缺考虑，他忘了，她或许还没释怀，并不想见他。

        迟影的脚下像是被灌了铅，不敢往前靠近。但她哭得那么隐忍崩溃，让他做不到旁观。他试着走上前。

        这时，有人先他一步从侧边伸手直接拉林清落起来，把她转进怀里，一只手按着她的头靠在胸前后轻抚她的头发安慰，另一只手依然握着她冰凉的手。

        林清落闻到了他衣服上淡淡的薰衣草香，很熟悉，也很舒心。她知道来者是顾秋凉。

        顾秋凉本想另找个地方静静，奈何总不放心林清落。他的心很不安，迫使他不自觉地靠近校友林。就算不能偷听，他也要看着她安然自若地回去。没想到她似乎受打击很大，起初只远远看到她自己擦眼泪，后来直接蹲地上了。他就没理由让她一个人继续待在那里。眼看那个人要靠近林清落，他更加生气，直接走上去。

        “她现在不适合和你谈话，你可以走了。”顾秋凉冷着脸对呆愣在原地的迟影说，声音凉薄。

        “你是谁？”迟影上下打量着顾秋凉，不屑地问。

        “你管不着。你让她哭的这笔账，我日后和你算。”顾秋凉眼含怒意地说，“请你先离开。”

        迟影无话可说，他确实让林清落情绪失控了，现在他留下也于事无补。他看了一下林清落，失望地离开。

        林清落的眼泪还在不争气地流。顾秋凉改为轻拍她的背，她慢慢缓过神。

        头脑逐渐清醒后，不再涌现那些让人窒息的场景。被顾秋凉握着的手好温暖，从手上暖到心间。她现在感觉心跳得有点快，脸上热烘烘的。

        起初刚被他拉进怀里时，她还在颤抖和抽噎。逐渐平静后，只剩鼻子不通气地难受。眼睛里打转的泪是彻底收回了，完全没有想哭的想法。

        可是，她该怎么面对顾秋凉。现在的她太狼狈了，而且他帮她完全意料之外。他要没出现，林清落说不定哭一会就自己停住了，然后把迟影赶走，随后自己收回情绪。这下，她全然没主意。

        “还想哭吗？”顾秋凉温柔地问。

        林清落摇了摇头。

        “那要不要擦一下脸？”

        林清落想呀，可是也不想让他看到她哭后的样子。

        “嗯？还要再缓一下？”顾秋凉见她既不说话，也不摇头。

        “那个……我哭得太丑了。”林清落许久冒出一句话，声音低哑，带有鼻音，

        顾秋凉笑了笑。林清落靠在他身上能感受到他笑时身体的微颤。

        “别笑了。”林清落有些懊恼。

        “我又不嫌弃你。”

        林清落顿时语塞。

        “我看看。”

        顾秋凉把她轻轻推开，弯腰低头看她。只见白皙的脸庞上有未干的泪痕，睫毛上沾满了晶莹的泪珠，鼻子通红，脸颊绯红。他下意识地用指腹把她左脸颊泪痕擦干，她却逐渐抬头看他，眼神凄迷又朦胧。见她不躲，他顺势把她右脸颊的泪痕也擦掉，随后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笑了。

        “这下倒是挺乖顺的。”

        林清落被他的话惊醒，转过身去，一脸尴尬。

        顾秋凉绕过来，递给她几张纸巾。

        “擦擦脸吧。我不看。”说完他转身过去。

        再丑都看完了。

        林清落擦完脸后，打算先撤。

        “谢谢你，我先走了。”

        “等等，我也没吃饭呢。”顾秋凉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林清落一脸诧异，她也没打算去食堂。

        “你要谢的话，不应该请我一起吃饭吗？”

        顾秋凉反倒自己做起主来。

        “我……好吧。请你一起吃饭。”林清落放弃挣扎，答应他。

        “你请客，我出钱。走吧。”

        林清落只好跟着他一起走。

        吃饭时，林清落回想那些场面都觉得丢脸。她都不知道顾秋凉是什么时候来的，又能听到多少内容。他也不问，她又不敢主动提及，一堆糊涂账。

        “你在发什么呆？不吃饭？”顾秋凉知道她又胡思乱想了。

        “吃。”林清落低头塞饭，咀嚼起来。

        等送林清落回去后，顾秋凉才继续冷沉着脸。

        他只听到林清落崩溃前的两句话，“你明明知道我最痛恨欺瞒，但你一样都没少做。我那么相信你啊。”。那时他没时间多想，她痛恨欺瞒，而自己似乎还有事没告诉她。这个让她知道会怎么样？会是一个性质吗？

        林清落看到迟影就那么激动，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到底是因为太在意那个人？还是在意她被欺瞒的事？顾秋凉理不清这些问题。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没信心，林清落随时都能被抢走，而他不知道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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