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余瀞醒来的时候恍惚了一阵,打量了自己所在的处所后,认出这里是商珏的寝殿,然后又见到自己被包扎的伤口,还有颈部隐约的刺痛,才唤起了这几日的记忆。
他记得在他入宫后,似乎见到了陛下。
陛下呢?
坐起身将外衣披上,余瀞想着要走出殿外去问问外头的宫人们,甫出寝殿,就见到了坐在外间与于宽德谈事的商珏。
"太后听到后,当场晕了过去......."
于宽德压低了声量,将刚刚从金华宫传来的消息,报告给商珏。
"呵。"
仅有一声冷哼,商珏心想母后这是伤心了啊!
这才刚刚开始她就反应如此,这怎么行呢?
"还有就是....."
商珏听到脚步声,抬手打断于宽德后面要说的话,回头见到拨开珠帘,跛着脚缓缓从他寝殿内走出的余瀞,忙不迭停地站起身走向他。
"你醒了怎么不叫朕?"
商珏直接一把将他抱起,不让他受伤的脚沾地。
"臣没见到您,以为您不在殿内。"
余瀞隔了数日才见到商珏,身子仍虚弱,但见着商珏,他这几日不安的心便踏实了。
"去拿张厚一点的毯子来。"
余瀞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衣,虽然室内点了熏炉就是只穿中衣也足够暖和,但也许是因为他身上有伤,又刚醒转,所以商珏拉着他手,觉得他的手有些凉。
一接到吩咐,于宽德便立刻取来了毯子双手奉给商珏。商珏接过后,马上将毯子盖在余瀞的肩头上,由上到下将他裹住,覆的严实。
虽不觉得冷,但余瀞见商珏这样担心,也就顺着他安他的心。
"你有没有觉得那儿不适?手呢?手疼吗?"商珏不敢用力,连拉着他手都小心翼翼,怕扯痛了他。
"不疼,陛下不用担心。"他这都是皮肉伤,看着严重而已。
"大人有所不知,您这几日杳无音讯,陛下担心的寝食不安,看到您终于回来,身上却多了这么多道伤,陛下那不知有多心疼。"
方若庸诊完脉离开后,于宽德就没见商珏离开余瀞身边一步,粒米也未进,只是静静地陪在余瀞身旁,看着他睡,等着他醒。
还是刚刚金华宫的人传来消息,商珏怕谈话声吵醒他,才移驾至外间。
"说这些作甚?"商珏示意于宽德莫再多言,说得太多又会让余瀞伤心。"你去让人煮点白粥,准备些荤素小菜,仔细点,不要混了发作之物。还有,戌时要喝的汤药熬好了就送进来。"
"奴才遵命。"
待于宽德退出殿外去吩咐备膳后,商珏与余瀞两人都沉默了许久,最后商珏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余瀞拥入自己怀里,脸颊贴在他的额际轻轻摩娑。
"阿瀞,你说朕要拿你如何是好?你自作主张就跟着敌人走,能活着回来只能说你福厚命大。"
商珏知道余瀞是为了他才自愿被带走,但这一步棋行的过于凶险,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要怎么办?
"是臣思虑不周,让陛下担心了。"
余瀞靠在商珏身上汲取着他的气息,这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加想念他。
"所以你究竟是被带去了何处?又是谁伤了你?"
那些伤了他的人,商珏一定要将他们一个个都碎尸万段。
"没有人伤害臣,这些伤,都是臣自己弄的。"
"什么?"
商珏抬起头,将余瀞转向自己注视着他的眼,确认他的眼神发现这并非谎言,于是惊讶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知道九黎族吗?"余瀞问。
"知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商珏轻轻抚着余瀞的脸问。
『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九黎族在九州大地上存续已久,年代早不可考,九大部落避世而居,隐在山林之中,常人要寻定是遍寻不得。大齐开国之初,战火曾波及九黎族的避世之地,当时先祖救了九黎首领一脉,九黎部落亦倾尽全族力量帮扶大齐先祖开疆辟土,功成之后,九黎首领遵从祖训不得入世,于是大齐先祖允诺他,凡在大齐国土之中,九黎部落或显或隐皆来去自如,不赋税,不受大齐国法束缚,男耕女织,自给自足,而九黎首领也奉上部落信物,且立有重誓,凡持九黎信物之人,九黎族九大部落八十一支脉皆听其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而如今,九黎族的信物,就在商珏的手上。
"臣这些天就是在九黎部落中为他们解蛊。"余瀞说道。
"他们想要掳走你,你还帮他们解蛊?"商珏只要想到此处便怒气横生。
"陛下怎么又生气了?别生气,他们虽然想掳走臣,却没有半分想伤臣的意思。"
余瀞那天自愿跟着邹漪回他们部落为族民诊治,在某个程度上,他已经受到了相当好的款待。
打从一开始,余瀞察觉到邹漪只是用了麻药而非毒的时候,他就明白,虽然邹漪奉命要抓他,但并没有要伤人的意思,或许抓他是迫于无奈,用药只是权宜之计。
"他们被种蛊有一段时日了,应该是十分痛苦才会听命于人。被种蛊的这个九黎部落,是九黎族的首领邹漪一脉,他们已经不清楚如何被种上蛊毒,只记得约半年多前族内的祭典上,巫师为他们以狼血点额祝祷后,翌日他们的手腕皆出现奇怪的黑点,而巫师却也从那日,便不明去向,不知所踪。"
商珏拥着余瀞,静静的听着他的叙述。
"原本他们幷不在意,只是过了数日,他们开始发现异处,原本的黑点已不再是一个点,而是逐渐一点一点的在延伸,那名失踪的巫师隔了数日也被发现吊死在山崖边,要知道种蛊之人死了的意思就表示,这蛊毒,怕是世间再无人能解。"
余瀞从不曾想过人心能够如此歹毒,为了成全自己的私欲竟拿整个部落陪葬,被种了蛊只有死路一条,就是有延缓蛊虫成长的药物控制,不出三年,也必死无疑。以人为器种蛊,千中挑一,能豢养出强大的蛊王,若再以其他蛊虫为食,最终养出蛊后,可制出世间奇毒,反之,亦可制世间奇药。
"一月多前,有人开始传信给邹漪,给了他们延缓蛊毒的药,虽不明目的为何,但死马当活马医,邹漪自己身为首领,没守护好族人心中有愧,所以愿意先试药。"就连这次,唉...余瀞叹了口气。
"怎么说着说着叹气了?"商珏亲了亲余瀞纠结的眉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臣的能力太不足。"余瀞接着说道。"那个药用了之后,的确是有成效,但也只是暂且,幷非根治,而且给药之人,也不是一次就将药都给他们,七日一次,一次七颗,也就是只有七人能够拿到药,用这种方式,牵制着他们。但是..."
『我与族人们已经商议过,若是最终被迫做出杀人越货这等必须伤人才能活命之事,我等定不会辱九黎先祖圣灵,将以火,灭己之罪。』
想起当时邹漪语中的决绝与坚定,以及当时在场其他族人无所畏惧的神情,余瀞只怕自己做不到,丝毫不怨邹漪他们曾经试图将他掳走。
"臣问过邹漪,他也不知道传信的人是谁,这次对方只要求他把臣带走拘禁,还特意吩咐定不能伤臣,也不能杀臣,之后要如何,再静待指示,不得擅自作主。"
"既然如此,为何你还伤成这样?"商珏抬起余瀞的手,那几道在手腕上怵目惊心的刀伤,看的他心都疼了。
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余瀞幽幽地说道。
"蛊毒解方找到后,邹漪派了族人送臣下山,是臣担心若是臣无事一般的回来,说不定又会让九黎部落再次遭祸,于是便让他们将臣反绑,臣再自己用匕首把绳子割开,这样才伤到的...脖子也是轻轻划了一刀,不痛的。"
余瀞告诉邹漪,既杀不得也放不得,那就做出是他以命要胁,自己逃走的假像,如此,就是传信之人想追究,也只是追究看管不周,而非违抗指令;蛊毒可解之事也要暂时保密,继续七日一次接受解药,暗中调查背后之人,以免打草惊蛇。
"你不痛,朕却痛极了。"商珏看着他。"阿瀞,答应朕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做这般伤害自己的事,明白了吗?"
商珏如今只担心,将来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事,余瀞定会比今日帮助九黎族还要再护他百倍,到时候就怕余瀞为了他,连命都敢不要。
"虽然明白..."余瀞将手贴在商珏的脸颊。"但若是为了陛下,臣心甘情愿。"
"别说了,你是想要朕从此把你锁在这个长明宫里吗?"不意外听见余瀞的回答,但这却让商珏的心情为之沉重,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啊!"余瀞微笑着,打了个呵欠后轻声问。"那陛下会锁臣一辈子吗?"
"会,朕要一辈子锁着你,寸步不能离。"
商珏搂着他,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背。
"是不是累了?等会儿吃点东西再睡好吗?"
"好。"窝在了商珏怀中,余瀞努力的想撑起眼皮,奈何越撑越累,不到一刻,当于宽德将备好的粥和汤药送来时,见到的便是余瀞躺在商珏怀里,静静的睡着了。
"药留下,其他的东西先暂时撤了。"商珏吩咐道。
"诺。"大丫头们听到商珏的旨意将膳食撤走,汤药则还在于宽德的手上端着。
"把药给朕。"
"这药...陛下这是要叫醒余大人吗?"
于宽德将药碗放在商珏手上之后,退了半步。
只见商珏将药碗端起放到嘴边,抿了一口之后,低头对着余瀞的唇,将汤药渡进他口中让他慢慢咽下。
于宽德没料到陛下会亲自以口喂药,连忙垂下眼,不敢再看,就怕冲撞圣颜,冒犯龙威。
商珏一口一口慢慢的将汤药全数喂给余瀞,最后一口喂入后还在他的唇边轻啄数下才离开。
余瀞大概是真的累坏了,整个喂药的过程他都没醒来。商珏抱着他起身走入寝殿,于宽德亦步亦趋跟上,帮忙拨开了珠帘,待商珏将人放在榻上盖好被褥后,这才探问起余瀞的情况。
"陛下,余大人这是发生何事?"
"他...帮了朕一个大忙啊!"
看着熟睡的余瀞,商珏若有所思的说道。
"敢问陛下,这言下之意是?"于宽德问。
"你还记得父皇留给朕那可以号召九黎族效忠的信物吗?"
"奴才自然是记得的,难道,这和余大人被掳之事有关?"
"自是有关。"
商珏将余瀞对他说的那些告诉了于宽德,于宽德越听心里头越是明白商珏话中的意思。
这次余瀞真的是帮了大忙啊!虽然商珏持有九黎族的信物,有权力和资格能够让九黎族遵从祖训在商珏需要支持时鼎力相助,但若是蛊毒无解,那情势就变得难以预料,九部落八十一支脉全力相扶一事便不好说,怕是到时候还可能被倒打一耙也说不定。
"余瀞这次帮了他们,又为他们多方考虑,相信他们将来也会愿意听命于他,对他忠心。"
盯着余静熟睡的脸,商珏的心中已然有了决定,他让于宽德附耳过来。
"之后...."商珏低声嘱咐于宽德将办之事,让他一定要记着今日他交代的事,定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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