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玄火鉴

　　黑暗深渊中，白红两道光芒一前一后飞驰许久，紧紧相随，碧瑶双手用力，环抱吴羡之的腰肢，贴在他的身后，探头望去，只觉劲风扑面，那白光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各种穿梭起伏，始终与二人拉开一段距离。

　　双方追逐，又过了不知多久，在一处石壁洞穴，那白光突然朝内冲去。吴羡之面色略显苍白，刚才吞噬火龙恢复的精力几乎消耗殆尽，不过此刻紧要关头容不得他放松，心随意动，赤芒闪耀已是紧随其后。可只一进去，就发现四周已再无那道白光身影，而整个洞穴分叉交错，竟有数条岔路。

　　眼见失去目标，吴羡之伫立半空，见这复杂地形，一时颇为头痛。碧瑶在其身后，仔细观察四周，发现一条脚下洞口，不断有热风涌现，隐隐透着古怪，她扯了扯吴羡之的袖口，指着那处方向，道：“你看那里！”

　　吴羡之循声望去，焚寂剑心随意动，二人朝下方洞口深入，没过多久就发现异样，但见通道内的左侧石壁，几处裂痕隐有微光透出，吴羡之伸手触碰，察觉墙壁薄弱，退后数丈，他运转真气大袖一挥，转瞬间光芒大盛，一道太极符文凭空出现，接着抬手一推，符文将整面墙壁击的粉碎，顿时有亮光透出，随之而来还有一股热浪，滚滚而来。

　　吴羡之细看，只见一条窄小且向下倾斜的甬道出现在眼前，他转头看向碧瑶，微微一笑，少女见状，白皙脸庞露出一抹娇羞红霞，低着头掐了掐他的腰肢，嗔道：“傻子，还不快追？”

　　甬道内，二人一路前行，只见周围满是赤红之光，同时热浪炽人，如此又行了不知多久，终于走出狭窄地形，来到一片开拓区域。

　　眼前，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地底岩洞，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里到处都是炽热到通红的岩浆，形成了一个焦热的湖面，充斥了整个岩洞下方。湖面之上，不时有热浪气泡冒起，然后破裂，更有汹涌处，竟如潮汐一般，炽热的岩浆非弹而起，直至半空。而岩浆发出的红色热焰，更是把这个巨大的岩洞照成了红色的世界。

　　吴羡之收回焚寂，二人缓缓落在岩浆湖上方一个平台上，他暗自调息，观察四周，见在平台尽头，一个椭圆形状的石窝，上面静静地趴着一只白色的狐狸，在牠身旁，一个长相柔媚，皮肤白皙的白衣女子，此刻正手持圆形碧绿玉环，一脸戒备的盯着二人。

　　“六尾灵狐？”

　　一声轻呼从身旁传来，吴羡之朝碧瑶看去，见她眉目中露出一丝惊讶神情，显然对这异兽颇为了解。

　　收回目光，吴羡之仔细观察白狐，见牠体型颇为巨大，周身皮毛纯白如雪，身后六根尾巴在二人出现后开始微微晃动，头颅轻摆，眉目间隐隐挂着一丝痛苦，那黑色而深邃的瞳孔里，将面前一对男女倒映其中。

　　双方沉默，彼此对峙。周围寂静无声，岩浆沸腾翻涌，燥热的温度让气氛变得愈加沉重。

　　“两位少年郎。”低沉，彷彿还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从那只狐狸的口里发出，打破了这里的沉默：“来此是为了除魔卫道，取我等性命？”

　　吴羡之见牠模样，似乎有隐疾在身，心中思虑该如何行事，就听见白狐发问，他明眸流转，沉默不语。

　　“你为何穷追不舍，到底是何目的？”那柔媚女子见吴羡之一言不发，沉声问道。

　　吴羡之闻言，目光闪烁，上前几步淡淡扫了二者一眼，然后指着女子手中玉环，平静道：“此物便是你驱使火龙的法宝？”

　　柔媚女子身形一怔，看向手中玉环似有所悟，随即秀眉紧皱，喝道：“原来如此！你是焚香谷弟子！上官老贼呢？！让他出来！！”

　　见这女子误会，吴羡之正准备解释，就见那六尾白狐出声，语气柔和道：“这位小兄弟若真是焚香谷弟子，认出此物早就与我等刀剑相向，又岂会在此多言？”

　　“他的目标只是这‘玄火鉴’。”

　　吴羡之闻言一笑，也不掩饰，坦然回道：“阁下所言，分毫不差，在下来此确实是为了这件名为‘玄火鉴’的法宝，此物对我大有裨益，二位若是能割爱，在下即刻退走，绝不打扰二位清修。”

　　六尾白狐双瞳闪烁，透着幽幽绿光，轻声低吟，道：“有意思，我观你气息中正平和，所修当是道家真法，想来也是正道门下，可这行事风格却截然相反，倒有几分...”

　　此话一处，吴羡之面色一怔，一时间居然哑口无言。就在此时，一道水绿倩影脚步轻盈，上前一步，语气戏谑，道：“有意思，今日我等不想杀生，汝等莫非一心寻死不成？”

　　话音落地，碧瑶面色清冷，指尖‘伤心花’已是散发出白色光芒，作势动手。柔媚女子见状，闪身拦在白狐身前，‘玄火鉴’同样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眼见二人一触即发，六尾白狐的目光却紧盯碧瑶，随后整个身形微微一怔，尾巴轻轻摇摆，语气略带颤抖道：“像...太像了...小姑娘，你和小痴是何关系？”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娘的名字？你到底是什么人？”碧瑶闻言，花容失色，身形回退两步，现出惊愕表情。

　　六尾白狐得到答案，吃力的挺起身子，一旁三尾赶忙上前搀扶，牠良久不语，好似回忆往昔般，道：“我是谁？你娘小痴与家母乃是姐妹，自幼感情深厚，真要论起来，你得喊我一声表哥。”

　　“表...表哥？”碧瑶一脸不可置信，她从未想过自己除了父亲鬼王以外还有其他亲人，一时间难辨真假，即便如此仍旧反问道：“你有何证明？”

　　“证明？你回去之后问一问你娘亲不就知晓真假了吗？”六尾白狐只觉有些荒谬。

　　此言一出，碧瑶身子一怔，缓缓低下头沉默不语。

　　白狐发觉异样，心中暗道不妙，低声道：“难道小痴已经...”

　　淡淡的忧伤弥漫，场面再次陷入无声的寂静中。

　　见那水绿背影，孤单柔弱，吴羡之只觉又回到滴血洞时，快步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想要出言安慰，可不知从何说起。下一秒，碧瑶转身拥入他的怀抱，身子微颤，想来又勾起了那段悲惨回忆。

　　六尾白狐静静的看着少女紧拥少年，那双漆黑深邃的瞳孔中，也显出几分笑意，随后转头看向三尾缓缓开口，道：“将‘玄火鉴’交给这位小兄弟吧。”

　　三尾妖狐摇头拒绝，手中紧抓玉环，声音略带颤抖，道：“大哥！你的伤势需要...”

　　六尾白狐缓缓摇头，低声道：“我将近千年的道行根基，在这三百年中，都已经被这九寒凝冰刺的冰毒一点一滴地损坏。如今我全身冰冷，寒入骨髓，已经是不成了。这‘玄火鉴’你留在身上只会成为祸端，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赠予这位小兄弟吧。”

　　三尾妖狐身子一颤，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碧瑶抬起头，朝着白狐望去，她也察觉到六尾身有隐疾，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假如一切果真如白狐所言，那自己和这位‘表哥’今日见面，只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想到这一阵忧伤袭上心头，低头不语。

　　吴羡之仔细倾听二人对话，听闻冰毒入体，心中略作思索，对着碧瑶耳边低语，随后在她惊喜的目光中向白狐走去。

　　“我或许可以帮你解除冰毒保住性命，但你一身修为只怕是保不住了。”吴羡之面色平静，语气淡然道：“另外无论事成与否，你等当速速离开，不得再骚扰此地百姓。”

　　他这一番话在二妖眼里犹如天方夜谭，可略一思索，又不得不信，只因此时此刻吴羡之并没有吹嘘的理由，念及于此，三尾面带惊喜，语气激动，道：“只要你能救治大哥，任何要求我都答应！”

　　“我本是将死之躯，来此是为了减轻冰毒侵扰的痛楚，若真能侥幸得活，自然会离开此地。只是舍去这身道行，已是大辛，还有何求？”六尾白狐仿佛早已看淡了生死，语气平和道。

　　吴羡之凝神聚气，焚天决默默运转，周身散发出荧光，九阳之气由四肢百骸汇聚右臂，最后化为一朵不同以往的近乎透明的火花，静静漂浮在指尖。

　　就在几人为这法门感到惊奇时，吴羡之单指一挥，带着那透明火花朝六尾白狐眉间戳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让三尾妖狐一颤，几乎就要出手阻拦，却被碧瑶及时制止。

　　火花刚一接触狐身就融入其中，随后只见一大片寒气白雾开始白狐周身散出，只瞬间便将几人笼罩其中，平台上更是结起了一层凝霜，而趴在地面的六尾只觉一股汹涌热流沿着经脉骨肉，充斥四肢百骸，体内那纠缠数百年的冰毒被这一股狂浪热潮不断冲刷，逐渐消退，整个身体仿佛都要被融化。三尾见牠浑身颤抖，显然在承受极大的痛苦，心中不忍，飞身上前将牠抱在怀里，想要给予其一丝安慰。

　　如此又过了半晌，在这熔岩之地，平台上的凝霜化为蒸汽，伴随着雾气逐渐消散，而六尾白狐躺在柔媚女子怀中不再颤抖，牠只觉三百年来第一次，浑身无比轻松，仿佛重获新生般。

　　白狐兴奋的用头顶了顶三尾妖狐的下颚，语气惊喜，道：“没事了，九寒凝冰刺的冰毒真的解除了，我再也不觉得冷了！”

　　那个柔媚女子，此刻眼中已满是晶莹泪花，喜极而泣，道：“大哥！你真的痊愈了？太好了！”

　　这白狐体内的冰毒常年累月积蓄在牠周身经脉，四肢百骸，不断破坏侵蚀牠的道行生机，又岂是寻常地热能够解除？不过九阳真火乃天地间至刚至阳之物，最是克制世间妖魔鬼怪，阴寒邪祟，控制得当驱散这区区冰毒并非难事，如今遇到吴羡之这当世唯一真火传人，只能说六尾灵狐命不该绝。

　　见此间事了，吴羡之念及碧瑶与白狐的关系，也不再强求玄火鉴，只身朝甬道走去，打算就此离去，但因为消耗了大量法力，脚步虚浮，身子有些摇晃。

　　碧瑶欣喜的看着痊愈的白狐与三尾相拥，发现吴羡之正准备离开，见他面露疲惫，身形不稳，刚想要上前搀扶，就被人拉住，随后手中多了个物件，回头一瞧，正是‘玄火鉴’，她看向白狐和三尾，面露疑惑之色，就听六尾道：“这‘玄火鉴’本是焚香谷的镇谷之宝，如今我冰毒已清，便算是表哥答谢那位小兄弟的礼物，记住提醒他，此物关系重大，莫要轻易示人，否则会引来祸事。”

　　碧瑶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笑语嫣然，点头应道：“谢谢表哥！我会转告羡之的，后会有期！”随后迈着轻盈步伐朝吴羡之追去。

　　目送二人逐渐远去的身影，柔媚女子紧拥白狐。

　　这一回，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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