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没想到在2011年的第一天，生活就狠狠给了我一记重拳。一早床边的手机就不断地震动着，朦胧中伸手挂掉翻身又继续睡着。不多时又是一阵阵的震动，我有些气急，坐起来一看才早上七点多，十几条短信和七个未接来电竟都是二表姐打来的，整理了一下呼吸，赶紧回拨过去。

　　“小宇你怎么半天不接电话？你看没看我给你发的短信？曾祖母去世了！你赶紧回来吧！”二表姐着急的说着，那边是一片嘈杂，隐隐传出悲壮的葬礼进行曲和哭声，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如被电击，心情瞬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脑中回想起曾祖母的音容笑貌，只有她总是念叨着我母亲的孝顺体贴，心疼我母亲去得太早，只有她会心平气和地给我讲她年轻时的故事，每次我去看望她，她都会拉着我走进内间把好吃的东西悄悄塞给我……

　　我知道生老病死世事无常，曾祖母已经93岁高龄，但是心里还是接受不了！我出走前最后一次去探望她时还承诺过要给她换顶新帽子，她还笑着大声说等我回去要把她的银手镯找出来给我，一幕幕都仿佛还在昨天……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眼泪早已夺眶而出。

　　我匆匆起床，将手机充电器装在包里，直接出门打车去了汽车站。从省城回家坐大巴很方便，每天滚动发车，两个小时就能到。我坐在大巴车第一排左边靠窗的位置，一路上大脑一片空白，眼泪止不住的滑落到围巾上。

　　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得见者，亲也。曾祖母曾经对我说过：“人就像鸟儿一样，长成了就一定要飞出去，再建一个窝。你也要忍着好好长大，长大了才能飞出去，才能建自己的窝。”我终于飞出去了，却也错过了见您的最后一面。

　　还没到家，远远的就听见了葬礼进行曲。穿好孝衣戴上黑纱，挤进一大家子之中哭成一团，上香烧纸。曾祖母的遗体就躺在遗像后的棺材里，这是她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棺材，从我初中起就一直放在屋后的遮阳篷下。我看着她的脸是平静的，原本布满皱纹的脸意外的平整紧绷，就那样躺着，像睡着了一样。其实我亦是带着恐惧回来的，但是我想多了，大家都只顾着忙碌和哭泣，这样的场景并没有人关心我离家出走的事。

　　七天的葬礼，我和小表叔表姐们坚持守着灵。曾祖母对我们这些孙子曾孙都太好了。而守灵是我们最后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望着眼前焚烧着的纸钱，先变黑又变白，飞舞着飘上天后又施施然落下来，整个院子里都是飞落的灰。一月的天气非常冷，冷到即便一直坐在火旁，还是冻得手脚脚木讷全身发抖。我们都哭肿了双眼，脸被燃烧的火焰熏得通红紧绷着。

　　到第五天的时候我们已经能互相聊起天来，我们都渐渐明白，原来葬礼不是办给逝者看的，而是办给活着的人，给大家一个宣泄伤感的场所，给大家时间接受和释怀，跟逝去的亲人好好告别。也以此告诫活着的人要珍惜身边的亲人，珍惜自己的生命。葬礼的气氛渐渐不再过于凝重，长辈们都开始招呼着前来的亲朋们叙旧打麻将。

　　葬礼结束后，外婆给了我一个手帕包裹好的银镯子，说是曾祖母留给我的。外婆说：“祖祖临走前叫我告诉你，要好好飞，找到自己的巢。”……

　　当晚我坐上了回省城的最后一班大巴车，手里紧紧抓着那只银手镯，不是曾祖母旧时戴着的模样，她为了我重新去打的，扁平的手镯表面錾刻着的是一只飞翔的鸟。包里电话响起，电话那头传来郑呈恺些许沙哑的声音说一会儿到车站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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