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宣宁一年四月二十,第一届秀女进宫的日子。
永安宫内,一众新入宫的妃嫔参拜贵妃陈氏,目前还没有皇后,所以流程相当简略。
一青衫女子姗姗来迟,在其他人已经被赐了座的时候才到殿内,“臣妾来迟,还请贵妃娘娘赎罪。”
陈贵妃虽然算不上好脾气,但从来也不在这些小事上计较,“无妨。”
另一名妃子起身,道:“禀娘娘,沈婕妤此举依照宫规,应当杖责二十。”
“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陈贵妃眼神一转,“不如罚俸半月,也算是小惩大戒。”
那名妃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停云抢在她前面开了口:“娘娘,臣妾认罚,就杖责吧。”
陈贵妃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本宫念你是初犯,又刚入宫不熟悉规矩,饶过你这次。”
两道女声同时响起:“娘娘,宫规不可废。”
方才出声的崔昭仪和沈停云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撇开脑袋。
无奈之下,陈贵妃只得招过身边大宫女,让她通知行刑的人下手轻一些。
疼痛并没有想象中的强烈,沈停云在心里默默为出岫做垫子的手艺点了个赞。
她并非是真的想挨打,而是因为挨了板子她就可以以此为由逃过每日请安,一方面她不喜欢这种场合,另一方面她还有东西没做完,不想耽误时间。
十板子下去,她丝毫不觉得疼,以至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知觉出现了问题。
二十板子打完,行刑太监贴心地抬着她送回奇宝宫。
回宫见到了自己的贴身侍女出岫,她才有了一些真实感。挨打的地方不疼,只是有些麻。
出岫眼泪汪汪,“主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边说她边要扒沈停云裤子,给她上药。
主子吩咐她做垫子的时候,还顺便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她,她心急如焚地等了半天,还早早准备好了伤药。
沈停云拉住她作乱的手,“托你垫子的福,我没事。”
“怎么可能,奴婢听说宫里几板子下去,是要皮开肉绽的。”话间她的手又伸向了不该伸的地方。
沈停云赶紧站起来,在她面前走了两步,语气急切地说:“真的没事!”
出岫还保持着刚刚跪坐在地上的姿势,“主子你就不要硬撑了……”
沈停云弯下腰,和她脸对脸,距离不足半尺,“出岫啊,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馋我身子?”
出岫愣在原地,“奴婢没有。”
“既然没有,就不要上手扒我裤子了。”
勤政殿内,皇帝宋景殊坐在龙椅上思考人生:父皇母后一生恩爱,父皇后宫除了母后再无旁人,那些没有把姐姐妹妹送进父皇后宫的大臣,终于如愿以偿地把女儿送进了他的后宫。
他有一兄一弟,哥哥喜武,去往江湖游历,弟弟好文,称霸京城文坛。他和他们不同,只是个俗人,或许是因此才坐上了皇位。
受父皇母后影响,他们兄弟三人的婚恋观念都……不甚正常。哥哥家中妻妾无数,若问最爱哪一个,他只答“每一个”,弟弟至今未娶,誓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他和他们不同,他有这么大个后宫,却至今未通情爱。
如今国泰民安,社稷清明,但这么大个国家,他还是逃不掉案牍劳形。刚提起笔要批折子,总管太监徐庆来报:“陛下,不好啦——”
他自奏折堆中抬起头,“什么事?”
“奴才说不清楚,陈贵妃请您过去一趟。”徐庆小心翼翼地答道。
陈贵妃是宋景殊的发妻,是户部尚书家的女儿,当年选太子妃,他便是看中了她的出身。不是因为她母家有势力,而是因为他觉得户部尚书家的女儿一定很会算账,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两个人对着数钱更浪漫的事了。
她果然很会数钱,只是不愿意对着他。
没有封后并非是皇帝刻薄了她,而是因为她说:“我只负责管钱,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另找人。”
宋景殊登基不久,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凤印还放在陈贵妃那里。
今日新嫔妃入宫,不过是觐见而已,能出什么大事?
等他到了现场,看到这冰火两重天的景象,明白过来事情确实不算太小。
一名蓝色宫装的妃子坐在岸边,水从头上顺着脸颊流下来,她神色淡定,倒像朵出水芙蓉。
另一名水红色宫装的妃子低着头站在一边,身上湿了大半,脸上带着黑灰,衣服也有被燎着的痕迹,想必是灭火时留下的水,此时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以陈贵妃为首,众妃嫔齐声行礼问安。
“平身吧。”宋景殊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贵妃道:“秦美人声称自己太长时间没有下水,一时技痒难耐。”
秦美人出身江南,是会游泳的,但技痒……着实是说不通。
陈贵妃接着说:“伊嫔在御膳房想要一展厨艺,不慎起了火。”
御膳房的灭火措施一向到位,按理说不应该把她烧成这个样子。
“还有吗?”宋景殊的头隐隐作痛。
“还有一件小事,沈婕妤请安迟到,罚了二十板子,已经送回她宫里了。”陈贵妃答。
他吃了一惊,但不能表现出来,“怎么还打上板子了?”
陈贵妃没有说话,反倒是崔昭仪出来道:“按照宫规,理当如此。”
他解释道:“规矩是人定的,初次犯错,何必动板子呢?”进宫前都是家里娇养的姑娘,哪里受得起板子。
她不卑不亢地顶了回来:“陛下若觉得规矩不妥,宫规就不要这么定,定了就要执行。”
宋景殊的头更痛了,“宫规是老祖宗定的。”
“陛下可以修改宫规,但不应该破坏宫规。”
宋景殊的太阳穴已经开始跳了,“罢了罢了,先解决眼前的事吧。秦美人,是否有人推你入水?”
“回陛下,臣妾此举或许不成体统,但绝不是为人所害。”
他看着她滴水的头发,循循善诱道:“朕会为你做主,有何冤屈说出来便是。”
或许是他眼花,她好像翻了个白眼,“没有冤屈。”
“也罢,朕会查出凶手的。”他好心地安慰道。
这次他看清了,她的确翻了个白眼。
他转向另一边,“伊嫔,御膳房起火时你可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伊嫔一下子跪下了,夹杂着哭腔和川蜀口音道:“臣妾知错了嘛,在家中的时候,我厨房都没得碰,一动手我老汉就骂我……”
后面她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在场的人根本没听明白。
宋景殊揉了揉作痛的眉心,“起火时,你周围有人吗?”
“没得。”她止了哭腔,“他们都嫌臣妾做菜动静大。”
马上到了饭点,御膳房肯定要准备午膳,结果没有人在她边上,这事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放心,朕会找出真凶。”
她站了起来,“陛下,没得凶手,真的没得凶手。”
宋景殊看着眼前的一众嫔妃,道:“你们都受了惊吓,先回宫休息吧,朕自会查明真相。”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宫斗,但史书上的记载和……民间话本都告诉他,后宫争斗是相当可怕的。
首先排除两位……不,三位受害人的嫌疑,入宫第一天就遭了罪,估计不太聪明。
崔昭仪看上去蛮正直的,暂且不怀疑她。
陈贵妃必然做不出这样的事,皇帝了解她。慎妃也是王府旧人,且性情温顺,怀疑顺序也靠后。
剩下的人就要先进行调查了。
在调查之前,宋景殊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他要去看望沈婕妤。
徐庆一脸不解,脸上的褶子都深了三分,“陛下,沈婕妤刚受完刑,怕是……没法伺候圣驾呀。”
宋景殊道:“朕用不着她伺候,就是去……”他反应过来徐庆嘴里的伺候圣驾是什么意思,“想什么呢?”
他想的只是别让人欺负了沈婕妤,刚入宫就挨了罚,没有十天半个月恐怕好不了,万一底下人使坏,她要遭罪。
徐庆谄媚道:“是,是,陛下心存仁厚。”
听到宫门口高昂的“皇上驾到”,沈停云手一个不稳,钳子险些掉下来砸到脚上。
“他来干什么?”她语气里全是不耐,身体却不得不赶紧窜到床上,装出一副卧病的样子。
奇宝宫地处偏远,本就不大,加上宋景殊自幼习武,耳聪目明,殿内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我不找事,事情倒要找到我头上。”沈停云抱怨道。
后宫果然不安生,连这样不想找事的人都得不到安生,宋景殊在心里摇头。
出岫道:“皇上来看您,这不是好事吗?”
“好个屁。”
粗鄙之语,宋景殊在心中唾弃,唾弃完又细琢磨了一下她的话,她不想自己来看她。
哪有这样的妃子!
老话讲,来都来了,他转身就走显得有些尴尬,所以他还是进了沈停云的宫室。
见他进来,沈停云装出一副挣扎着起身的样子。
他没有拦着,让她结结实实地把礼行完。
皇帝真不是个好东西,沈停云腹诽,按理说这种情况两边都客套一下就可以了。
“朕听说沈婕妤体弱多病?”他在桌子旁坐下,挥退下人。
沈停云装模做样地咳嗽了几声,“回陛下,是。”
她在家里就时常装病,目的是避免一些烦人的场合和社交。进了宫就不能装病了,太医来看一下子就能看出她根本没病,所以她才动了主动挨板子的心思。
“……没想到沈婕妤受了二十板子还能行动自如。”
沈停云面不改色地扯谎,“臣妾是强撑着的,陛下驾到不能失礼。”
宋景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那朕给你宣个太医。”
“伤在臀部,怕是不方便。”
“无妨,医者眼中无男女,朕很开明的。”他低头喝了口茶,竟是白水,根本没有加茶叶。
沈停云继续拒绝:“臣妾已经上过药了,就不劳烦陛下和太医了。”
“还是找个太医来,朕也好安心。”
不多时,一个年轻的太医到了。
他皱着眉把脉,然后说:“陛下,沈婕妤身体并无大碍。”
宋景殊冷哼一声,“爱妃还真是金刚不坏之身呐。”
沈停云畏畏缩缩地回话:“陛下过奖了。要不陛下也给臣妾点惩罚,让臣妾长点教训?”
“你想干什么?”他警惕了起来。
“要不陛下禁臣妾的足,最好把臣妾关在这几个月。”
“你这是什么要求?”
“臣妾有错,自然该罚。”沈停云正气凛然。
“那就禁足一月。”他接着补充道,“你最好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
说罢,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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