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①
乌云压着一层又一层，布满整个天空，终于在车子驶上高架桥时，暴雨倾斜而下，砸到车窗上，砸进人心里。
就像那天，等不到他回来时，她慌乱跑出去找他的那一刻，雨也是这般大，砸得她的依赖线破防，砸得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距离上次在俞城已经过去一年。
前年离开时也是穿着这件法式复古连衣裙，只是现在，裙子比那时稍微紧了点，她胖了些。
再回来，心情又如以往那般沉甸，不受控制地沉入回忆的漩涡。
随之，那人的脸庞渐渐地在脑海里勾勒成形，如同他张扬且强势的个性，刹时间侵占她所有念想。
还是那么清晰的，像是刻进了骨子里，想忘都忘不掉。
在高架桥上，封樾的车子里，封笙颔首轻咬着下唇，听着哥哥的劝导。
“笙笙，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哥哥说，不要憋在心里，”他语气里全是担心，“以后不要偷偷离开，哥哥会担心你。”
“嗯，”她眨回眼泪，“我只是想任性一回，以后不会了。”
封樾揉揉她发顶，“哥哥不能没有你，你知道的，哥哥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封笙点点头，“对不起，哥哥。”
封樾侧头看她，她鸦羽般黑翘的眼睫毛下，眸光闪动。
那是泪光。
他蹙眉，“霍彦……他去找过你。”
封笙低头不语，但泪水渗出眼角，右手始终揪着裙摆。
许久，她低声嗫嚅，“以前我很天真，才妄想他能照顾我一辈子。”
他会心疼她，不过是因为怕她再度自闭，而可怜她。
封樾刚想说什么，封笙的手机铃声却响起来，他只好闭紧嘴巴，打算先不说。
封笙疑惑的看看他，手伸进包包里找手机。
小阴郁的曲调从封笙的小包包里传出，荡在车内，跟打在车窗上的雨声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分外凄美。
封樾揉揉眉心，闭上双眼。心想，不说也好，免得她不敢回家。
封笙从包里掏出手机，接听来电，“玖烟姐，我哥已经接到我了。”
“噢，不好意思笙笙，没能去接你，舞蹈室这里出了点状况，现在还在忙……要不你等下直接来我这边？”
对方说着道歉的话，语气却没有半分歉意。
“我可能要先回家，晚上才能去找你。”封笙望向车窗外，所有的车因为雨势骤大，不得不亮起尾灯，缓慢前行。
“这该死的雨，”玖烟在那头骂了一句，转而对她说，“这样吧笙笙，你晚上直接去派对，我在哪里等你。”
“呃，好。”
封笙挂断电话，放回包包里，“哥哥，你刚才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没什么，就……突然接到你回来的电话，有点惊喜而已。”封樾掀开一点眼皮，随之又合上。
十几分钟后回到云景山庄。
这里离市中心稍微偏点，封樾不常住，只有封笙在他才会出现，是封家的老宅。
在市中心，他们住的是几百平的大平层，配置科技智能化，住起来更舒服。
云景山庄更多时候是封笙拿来开派对用。
偶尔回来住这里，只是奉行一种守住家底的习俗。
云景山庄翻修后，他们平时回来都住二楼，三楼打通的那一整层开派对用。
唯一不变的是，一楼那间舞蹈室。
那是封笙跟霍彦相识的地方，所以封樾没有对其动工，选择保留了它的全貌。
封笙跟封樾并排着走进客厅。
封樾进门后往会客室方向扭过头去扫了一眼，封笙自然而然地也跟着他转头看过去。
“哥哥，是有客人吗？”
封樾来到楼梯口后停步，询问封笙，“你要不要先上去休息一下？哥哥有点事要忙。”
“嗯……”封笙迟疑地看封樾两秒，随后提起长裙上楼。
她上楼休息半个钟，又洗澡换了一身衣服才下楼。
会客室的门关得很紧，不知道封樾在里面跟谁聊。她想，再等一等，等到他出来了，打声招呼再出门。
她往舞蹈室方向走，推开门走进里面，站在几面连着的巨大镜子旁的落地窗边上，抬手拉开紧闭的遮阳帘，只留下纱帘隔绝了外面的暴雨。
她打开里侧的射灯，柔光打在舞蹈室的里间上，朦朦胧胧的光影中央，穿着一袭白纱裙的她显得分外亮眼。
就像黑暗的世界里，站着一个努力想要逃离，却被恶魔折了羽翼的白色精灵。
她踮起脚尖，轻轻的舞动了两圈，柔美的身形在影影绰绰的弱光里翩翩起舞，像是轻盈又温柔的白天鹅。
只是跳到后面，她的动作缓缓放慢，接着双脚平地，就没有再舞动。
她走去把窗帘拉上，回来后又将射灯全数关掉，舞蹈室内又恢复了刚才的昏暗。
大雨仍激昂地暴虐着落地窗，跟她怎么也减不下的忧郁，一起攻击着她突然又变得脆弱的心。
她轻叹，走到展示柜旁的落地裙架子前，将霍彦送她的一条大地色纱裙子取下，抱在怀里转身要离开舞蹈室。
她低垂着眉眼，只盯着地板看。直到快到门口时，视线里出现一双穿在拖鞋里的脚，才意识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她立在原地抬起眼皮，便看到门口的霍彦正在盯着她怀里的裙子看，在她移开视线的前一秒，他灼人的目光与她碰撞。
那对黑矅石般闪着微光的眼睛在她心口狠狠的戳了下，她的手一滑，裙子便跌落到地上，伏她脚边。
她的下意识反应不是捡起裙子，而是往旁边移开小两步，避开与他的正面对视。
所以哥哥会见的客人其实是他吗？所以刚才哥哥一路上才那么的欲言又止，总是好像想要跟她说什么一样。
虽然他出现在她的舞蹈室门口，但也不一定是来找她吧？也许只是经过，也许只是走错了地方。
正想着，视线里的他往里走了两步，更靠近她一些，但看着更像是准备弯腰帮她捡起裙子。
她分不清，就像从来看不清他一样，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猜测。
他的手举至半空。
她一紧张，双腿不自觉的加快朝门口走去。却在经过他身边时，被他伸出手臂拦住去路。
看着他横在身前的手，她轻轻的深吸一口气，心里一紧张，脸上随之染上红晕。
“怎么一见到我总是要逃？”
他看上去似乎又没有捡起裙子的打算了，视线全在她身上。
这让她不自觉往旁边又缩了一小步，尽量避开他灼人的视线。
她觉得整个舞蹈室的躁热气息铺天盖地朝她压下来，导致她的脸颊一直在升温，就连原本清凉的空气都意外的热辣起来，就像是被他的火焰给烧伤了似的。
她轻咬着下唇，垂低眉眼不作声，也不叫他，更不敢接上他的目光，只是暗下的用被及地裙摆遮住的脚趾头，轻轻抠着浅青色的木质地板。
霍彦收回手，盯着她的眼睛看，那被眼睫毛遮盖住的星眸里隐隐闪着泪光。
她这副样子，看起来惹人怜爱，更多的是，让他有欺负她的罪恶感。
她的无声就是对他的控诉，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忽略她的感受，一向都是。
他从她眼前离开，走进去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纱裙子，也是给她让路。
她果然在他走进来的同时，直接逃离现场，连裙子都不要了，像是急着逃离魔鬼的爪控。
他将几年前送她的那件纱裙子挂在胳膊上，转身随她后面走出舞蹈室。
她纤细娇弱的背影在他的注视下，略显慌乱地穿过客厅去到前院，从回廊的一角彻底逃离消失。
随后驱车离开云景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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