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是我我是她是千千万万个我们
周子菩摇摇头，用手捧起她的脸，让她正对着自己。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吗？真的不是她想的那样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眼前起了浓雾，视线内变得一片朦胧，她突然想起原来世界的事情，在这里待了两年多她已经忘记了大部分记忆，回忆恍若隔世凶猛的向她扑过来。
阿姨说她是在庙里的路上捡到她的，白嫩嫩的婴儿躺在马路边上，被一张红色的襁褓裹着小脸朝着她脆生生的笑，于是她就把襁褓抱回来了。给这个与自己有缘的孩子起名为“周子菩”。
她告诉周子菩，她的名字的意思是被菩萨保佑的小孩，小小的周子菩一直以这个名字为荣，每天叽叽喳喳围着阿姨问东问西。
福利院大部分都是女孩子，零星几个男孩子刚来没几天就被领养走了，她小时候不懂事还问过阿姨为什么自己的小伙伴刚来就走了，为什么自己呆了这么久都没人领养呢？为什么电视里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而自己没有呢？
她还记得当时阿姨怜爱的眼神，阿姨摸了摸她的头说：“因为小菩非常可爱呀，老天爷看到阿姨们工作这么辛苦，特意把小菩送到阿姨们身边，阿姨当然舍不得小菩离开了，爸爸妈妈两个人的喜欢，怎么比得上这么多阿姨都喜欢你呢？”
小时候的自己听到这个回答开心极了，随着岁数越来越大，她看着旁边的男孩越来越少，外面新进来的女孩越来越多，才渐渐的明白，不是因为大人喜欢自己所以才被留下来，是自己是个女孩才被留下。那么爸爸妈妈呢？也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孩所以抛弃了她吗？
于是她开始学习同龄男孩子的一举一动，央求阿姨把她头发剪了，她不喜欢扎辫子了她也不穿裙子了，阿姨奇怪的问她为什么，她神神秘秘的说：“这是一个秘密，以后你就知道啦。”
六岁那年，外面有大人来福利院领养小孩，她仗着力气大立刻挤到前面露出期盼的眼神看着对那夫妇，那对夫妇看到她果然眼睛一亮，过来和她打招呼，亲切的问她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字，她乖乖啊回答。
然后看着他们满意的点点头和身旁阿姨说些什么，她两眼不错的紧盯他们，心里充满忐忑与期待，她眩晕的想：我马上也有爸爸妈妈了，也能像电视一样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了……
阿姨听了那对夫妇的话之后疑惑的看了看周子菩，背过身去和那对夫妇小声说些什么。最后他们直到离开也没有回头再看自己一眼。
晚上周子菩得知早上那对夫妻没有领养任何人就走了，她的希望落空了，躲在一边伤心极了，她想大人可真没礼貌，离开都不打声招呼的，她才不要这种没礼貌的爸爸妈妈。
第二天她和小朋友们玩躲猫猫的时候心不在焉，到处乱走，结果发现两位阿姨背着她在聊天，她刚想过去打招呼，就听到一个阿姨说到自己的名字。
小小年纪的她立刻躲起来不出声默默的听着，其中一个阿姨就是之前说因为小菩可爱所以没被领养走的那位。
她一边择菜一边抱怨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脾气那么火爆，昨天小程夫妻指着小菩说要领养这个男孩，我一看就知道他们误会了，和他们解释，这是个女孩，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们当场就冷给我甩脸色，说我们福利院搞诈骗，指着女孩当男孩，我就想说，我们院强制让你收养了？你自己误会了还怪我们福利院？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被两个年轻人指着骂……”
另外一个阿姨接嘴：“可不是嘛，现在来收养的人都心浮气躁指名要男孩，不过来领养的人大多生不出孩子，都想着领养个男孩回去传宗接代，话说回来，小菩要是男孩就好了，肯定早就被领养走了，她的性格生的好，可惜偏生是个女孩。”
周子菩躲在那里听得浑身冰冷，她不明白了，女孩男孩不都是人吗？为什么只有男孩可以传宗接代，生孩子的人不是女人吗？男孩就比女孩天生高贵吗？就因为自己看起来像男孩所以想领养自己，得知自己不是男孩就立刻翻脸，这种家庭这种家人不要也罢…
她酿酿跄跄的离开了，好像背后有洪水猛兽一样。
福利院的阿姨发现周子菩又变了回来，以前的她丢进男孩堆里找不出来，现在她又开始留长发穿裙子了，有阿姨问她为什么，她认真的回答，因为不想让人认错了，有知道内情的阿姨摸摸她的头夸到：“小菩真是个令人心疼的好孩子。”
随着时间推移，周子菩出落的越来越清秀，她刚过完八岁的生日，突然得知有一对夫妻指名道姓要收养她。
周子菩那个时候已经不期待被收养了，她早就明白，福利院的孩子年纪越大越不容易被领养，听到这个消息她觉得不可思议，她再三询问对方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孩，知不知道她已经八岁了？
阿姨听了哭笑不得，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当然知道啊，小菩那么可爱，一看就是女孩子，谁会觉得你是男孩子呢？”
周子菩听了安心极了，心里又燃起了期盼，她想：原来世界上有人会因为自己是女孩而喜欢自己呢。
她忐忑不安的站在那对夫妇的面前，她偷偷抬眼观察，他们看起来非常有气质，男的斯文，女的温柔，看起来宛如一对璧人。阿姨在旁边介绍，男人是位医生，女人是大学老师，家庭环境不错，就是一直没有孩子，因为工作都比较忙，所以想要一个懂事成熟好养的孩子，然后就看中了符合条件的周子菩。
阿姨把周子菩往夫妻那边推了推，让他们自行沟通。男人看起来非常满意，只是上下打量露骨的目光让周子菩觉得非常不舒服。她没了刚开始的期待和兴奋，躲在了阿姨身后。
这时斯斯文文看起来书卷气质很重的男人蹲下身,按住她的肩膀，温柔慈爱，眼含炙热地说：“以后我就是你爸爸了。”
女人眼里没有任何温度的接道：“我是你未来的妈妈哦。”
周子菩在这对奇怪的夫妇打量中害怕的整个人颤抖，福利院的阿姨也觉得不对劲了，她把男人的手强势的拨开，抱着周子菩开门要走，一边礼貌的说她需要请示院长。
女孩沉浸在肩膀上粘腻的触感中，男人甚至还捏了捏她未发育的胸口，她两眼呆滞，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的这么恶心的事情。
阿姨抱着吓坏的女孩来到院长办公室，将女孩放在门口的凳子上，但是她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想到刚刚的事阿姨叹了口气，再次把她抱起来，阿姨心想孩子还小也听不懂，就放心的带进去了。
院长听了阿姨说的话气愤极了，大骂恶心的□□……周子菩沉浸在恐惧里，听的断断续续的，不过她记住了□□这个词。
今天她是遇到变态了吗？为什么是自己呢？因为自己长的好看是个女孩吗？
她不想听院长和阿姨的对话了，迷迷糊糊的走出办公室走到外面。
外面在下小雨，天气阴沉沉的，她紧抱着刚刚院长怕她害怕给的小羊玩偶。
那一天，瘦小的女孩抱着一个破旧的娃娃跪在地上，祈求上天将自己变成一个男孩。
晚上不出所料周子菩发起了高烧，她躺在床上开心的以为是祈祷灵验了，自己要变成男孩了，结果第二天希望落空，她开始变得沉闷不说话。
阿姨在背地里都说她是个可怜的孩子，那天的那对夫妻自然没有成功的领养到周子菩，福利院的院长报了警，但是警察说男人没有前科，可能只是误会，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慢慢的周子菩开始跟着电视学习拳击，性格也慢慢恢复了昔日的开朗，会对阿姨们撒娇，会帮助阿姨们干活。
有个阿姨见她练拳练的凶狠怕她心里还有创伤，偷偷摸摸的找到她问，周子菩莞尔一笑：“阿姨不用担心，我不是以前那个祈求神明把自己变成男孩的小朋友了，我是女孩子，我以自己女性的身份为荣。”
……
周子菩看着叶纪柔正对着自己的脸，晃了晃神，严肃的说：“我们是女性，无论是生理还是精神，我们的疼痛是与生俱来的，我们生理上注定遭罪，贯穿一生都要承受，但是也给了我们孕育生命的能力，世界都是被女性孕育出来的，是我们创造了世界，我们是造物主。”
她顿了顿，神情更加温和，“身为女性我们确实被不公平的对待，所以我们要向上走，不要自暴自弃如了他们的意，等我们什么时候掌握了话语权，什么时候那些不被看到的，正在遭受不平等待遇的万万千千的女性才会被真正的解放。”
她向叶纪柔伸出手，也向雨夜里哭泣的女孩伸出手，向世界各地正在遭受痛苦的她们伸出手：
“擦干眼泪，我们要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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