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影九手里端着温热的醒酒汤，她过去扶住任阳，任阳感知到，躲开影九的手，道，“谢谢你，不用了。”

        “影九僭越。”一个动作将影九吓得惶恐。

        任阳避开与影九的接触，瘫着干呕几次后她大口喘着粗气，自己攀着栏杆站了起来。

        影九不敢再碰任阳，只将醒酒汤奉到任阳面前，劝道，“主人，这是醒酒汤，喝了能好受一些，影九求您喝了吧。”

        任阳定定看了影九半晌，把影九看出了一身冷汗，她动作缓慢地拿起影九手上的小碗，抿了一口，小声道，“呜～不好喝。”随即喝完了所有。

        未待影九回话，任阳扯起一丝讨好的笑，因为胃被绞得极痛，头也晕晕乎乎的，这抹笑配着略显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像是卑微，“对不起，刚刚不是故意拒绝你的。谢谢你愿意扶我，只是我身上有好多黏糊糊的东西，怕弄脏了你的手；也谢谢你给我的饮料，它很好喝，我很喜欢。”

        影九直接就给任阳跪了下去，双膝撞在地板上，额头紧紧贴着地板，“影九不敢。”

        她知道任阳是醉酒了，可是她不敢因为醉酒就把任阳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对苏清禾的敬畏如同本能一般刻在了骨血中。

        任阳似是不解影九此刻的行为，愣愣地盯了会儿，她揉揉眉心，问道，“为什么跪我？”

        “因为您是影九的主人。”影九近乎虔诚地坚定回道。

        “主人？”任阳细细回味了这两个字，随即发出一声轻笑，显而易见的愉悦夹着嘲弄，“那你是我的人了？”

        “是，影九此一生效忠于主人。”说完影九磕了三个头。

        任阳眸色闪了闪，浅棕色的眸子像要把人拉进无边际的晴空，她往前一步，命令，“起来。”

        影九直起上身，视线放在任阳的膝上。

        任阳食指弯曲，托起影九的下巴，影九的睫羽微颤，在眼睑下留下一片扇形的的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睛。

        “看着我。”

        影九抬起眼皮，始终不敢直视任阳，任阳手上用了劲，将影九的下巴又往上托高，影九的眼神避无可避的落在任阳眼中。

        任阳想在影九眼中找出一丝假意和虚伪，出乎意料地，她没有找到一丁点，甚至连不屑和轻视都没有。她手上力道放松了些，大拇指摩挲着影九的嘴角、脸颊。

        “我能…抱抱你吗？”

        “影九是主人的，主人对影九做什么都可以。”影九僵着身子，尽力忽略脸上的触感，低眉顺目。

        任阳半蹲下来，只用胳膊环上影九，不相信地喃喃道，“好真实，这不是梦吗？以前怎么没在学校见过你？”

        “我会尽可能对你和烟墨好的，谢谢你们喜欢套着任阳的苏清禾。可是，我的身子好疼，头好痛，这是代价吗……挺值的。”

        任阳带着酒气的毫无逻辑的话语落在影九脖颈，声音渐弱，影九感到自己的肩上突然落上了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气息规律洒在自己耳边。

        她试探道，“主人？”

        任阳嗯了一声，松开环着的胳膊，强自站定，她感觉她的头像是要炸开了一样，身体好像都快要不受自己控制了，行动特别迟缓。

        影九偷摸看了一眼任阳此刻的神色，大着胆子道，“其实影阁里的姐妹……不不，影阁里的影卫都和影九一样，我们永远都是主人趁手的物件。”

        任阳没有听到影九替影卫们表忠心的话，她撑不下去了，再加上醒酒汤安神的药性，她倚在栏杆上缓缓下滑，昏睡过去。

        “主人！”影九扔下汤碗，将任阳此前的拒绝抛到了脑后，扶住下滑的任阳，干脆地将任阳背起，朝楼下走去。

        沈秋临走前为任阳又准备了一辆马车，影九将任阳安置在马车里，驶回苏府。

        醉酒的任阳更贴近真正的任阳，她卸下了掩藏的面具，她渴望被在意，渴望被关心。别人的一点好意，她就想要用自己的全部去报答。

        但是清醒的任阳讨厌这样的自己，她不想被别人的语言动作影响，所以她将别人的好意换算成能估量的物品，超额归还回去然后两不相欠。

        她觉得，这样做她能自在一点儿。

        马车行驶在黑夜中，其上悬挂的灯笼摇摆不定，影九戒备地拉着缰绳，慢下速度。

        风声沙沙，周遭静谧，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啼叫，影九一手扯着缰绳，一手背在身后，袖子中滑出几根银针，夹在指缝，她一只脚踏上车板，时刻准备起身。

        待驶进一道小巷子里的时候，细碎的踩踏砖瓦声从两侧屋顶传到影九耳中，她暗嘲道，“刺杀训练不及格就出来杀人，嫌命太长了？”

        影九先发制人，她小腿用力，腾起的时候顺势转身，单脚站在马背上，将预先备好的指缝间的银针释出，之后轻点跳上马车，同时两手皆发出银针朝向两侧屋顶。

        片刻后，十几人从屋顶上滚落，七窍流血，尸体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剩下的几十人察觉到已经暴露了，她们矮身躲藏，于屋顶之上拉弓挽箭，数十只羽箭霎时间都刺向影九。

        影九从衣衫下拿出一柄弯刀，转身躲避之时，羽箭皆被斩断，空隙之时顺势释出银针，又有十几人自屋顶滚落。

        一辆行驶的马车之上逆向站立着一个黑衣女人，她身姿如松，高马尾随风而动，半张脸掩在黑暗中，一柄弯刀反手握住，月光普照之下，整个人显得冷冽而独立。

        “小九，整挺俊啊。”沈夭一手握住一只羽箭，同时轻佻说道。

        影九拳头紧握，一甩弯刀，将几只羽箭打向沈夭，随后跳下车顶，拾起缰绳，示意尚在屋顶的那些人，驾着马车就离开了。

        沈里替沈夭挡下了羽箭，站在一旁，板着脸微微昂头，让沈夭快去。

        沈夭抿抿唇，跳上屋顶，悄无声息让那些人都死在了她的短剑下。

        沈夭拍着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回来，“主人是得罪什么人了吗？这人都来几波了，还不死心。”

        沈里斥道，“嘴上没个把关的，什么话都敢说。”

        沈夭啧了一声，摊平手肘，“现在又不在府里。”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熬刑的时候都敢爬到主人脚下求解药，刚刚还当着主人面叫小九，你没看到影九都没理你吗？”

        “这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我倒着都能背出来。”沈夭不屑道，旋即想到了什么，惊道，“主人在马车里？我怎么没感觉到里面有动静？”

        “不过，你没觉得主人变了很多吗？虽然还是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对咱们好了很多，这一个月来都没有罚过我们。”

        “你是缺根筋，想挨鞭子了吧。”沈里心累。

        沈夭一看沈里这副气恼的样子，用肩膀撞了一下沈里，“也就只能和你说说这些了。”说着，她袖子一扬，摊开手掌给沈里看，掌心有一颗泛着微光的夜明珠，“给你，这还能玩。”

        “怎么玩？”沈里错愕，接过珠子。

        沈夭指了指自己，沈里板着的一张脸被逗笑，她捏了一下沈夭的腰，意味深长道，“好啊，记得要忍着。”

        到了雪园，影九很是小心地将任阳扶下马车，尉叔叔携着冬寒站在屋门处盼切望着这边，身旁还站着夏至。

        尉叔叔看到这一幕，心中惊奇，这和他经历过的不一样，他理理思绪，问道，“沈澈，清禾今天可是去见李公子了？”

        影九皱眉，环视周围，确认就是在跟自己说话后，道，“回郎君，是。”她顿了顿，解释道，“奴是影九，主人尚未赐名。”

        “还没有赐名？”尉叔叔记得影九就是在今天被赐名为沈澈的，看来，一切都和以前走上了不同的轨道。“该是我记错了。”

        30年前的今天，他们说服了任阳很久不要跟着李烟墨出去，但是失败了。任阳说既然承诺了别人，就该践行，而且她心中隐隐想要再看到李烟墨那盛满她的眼睛。她说既然最后不可能，她会把握好分寸。

        但是游玩回来的任阳面上表现得很平静，可任谁都能感受到，任阳周围笼罩着巨大的失落，比哭更悲凉。

        他们问了任阳发生了什么，任阳说，她伤了李烟墨的心，她一次次撇下李烟墨的手，她看着李烟墨心寒她对栏栏父子的袖手旁观，她看着李烟墨在众人面前跳舞，她恶心那些人看李烟墨的眼神和评论的言语。

        她和李烟墨没有逾矩一步，她对李烟墨淡淡的，没表现出一点儿在乎。她见证了李烟墨对她从满眼的喜欢到完全的漠视。

        她说，她对不起李烟墨，她好像喜欢上李烟墨了，她想保护李烟墨。

        尉叔叔本是怕任阳会和上次一样，可看来不需要了，他上前帮影九一同扶着任阳，“她喝不了酒，怎么还喝了这么多？”

        影九从尉叔叔的语气中推测尉叔叔很了解任阳，应该和任阳很是亲近，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吧，清禾不会罚你的。”尉叔叔似能看透影九心中所想。

        影九将醉酒的全程说了一遍，尉叔叔又问了一路的其他细节，心中酸涩，这与责任无关的自发的爱护真是令人羡慕。

        将任阳安置在床上，尉叔叔不免多看了几眼，临走时，他唤走夏至，“看这情况，清禾也不能去尉霖那儿了，你回去吧。”

        待所有人离开，影九替任阳换了衣服，简单擦洗后，隐在暗中守夜。

        沈秋回来带着一个荷包和手绢，荷包上绣着鸳鸯戏水，手绢的一角落着几片李烟墨喜欢的木棉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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