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四个世界08
尤瑟最终将问题交还给了慕瑛。
她不压着慕瑛道歉,也不帮他去跟其他人握手言和。
她把决定权交给了他自己。
如果他觉得没错,那便没错,如果他觉得有错,那便由他自行决定如何调解与那几个小孩儿的矛盾。
正如慕知瑶所说的那样,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想和解有时候不过就是相视而笑的事。
慕瑛回去后思考了一晚上,最后还是决定跟书塾里的那群同窗好好相处。
只是想是这么想,最后听说那几个被他揍过的小孩拒绝跟他和好。
打探缘由才知,他们拒绝的理由千奇百怪,竟然是嫉妒慕瑛有个美丽无比的娘,而他们没!有!
他们那个气啊,对慕瑛简直恨得咬牙切齿,每次看见慕瑛都会想起他那美若天仙的娘,眼睛更是红得不得了,恨不能取而代之。
在他们看来,他们跟慕瑛的差距在于没有尤瑟这个娘,跟慕瑛的关系,更是可以用夺母之仇不共戴天来形容。
……
近几日苏州城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慕家那与人私奔的慕清辞恢复了容貌,非但不丑,人反而比以往还美上个分,惊艳了整个苏州儿郎,她如今出门,苏州儿郎会竞相追逐,街上男人会停下注目,只为多看她一眼,慕府马车出行时,身后总有苏州儿郎骑马追逐,若有幸见到她的花容月貌,可以令他们痴迷半月有余。
二便是被排挤出京的雍京小霸王蔺少将军蔺沅柏害了相思,整日神思不属,食不下咽,不过几日便已消瘦了一圈,人看着竟有了两分单薄之感。
这可奇了怪了,足令苏州百姓啧啧称奇,对他的事津津乐道,不过只要跟慕家那位联系在一起,他们也便明白了缘由。
蔺沅柏自从那日与尤瑟一别之后,便时常会梦见她,如今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在他颓废了好几日,差点没被蔺大将军打死之际,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去慕家翻墙。
慕家在苏州如此有名,那日尤瑟一走,他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那人是谁,姓甚名谁。
他绝没有想去唐突那日的姑娘,只是想远远看着她,以解相思之苦。
于是他当天晚上就真的去翻墙了。
他不知道尤瑟住在哪个院子,只知道翻进后宅之后,入目的景致说不出的低调奢华,那精美的亭台楼阁,厢庑游廊,悉皆轩峻壮丽,院中随处可见树木山石,假山遍地,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
他看得心下惊讶,后宅之大更是走得他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不过累业三代便有这丰厚家底,若在雍京恐令君主难安,他越看脸色越沉。
不知走了多久,好似听见了丫鬟攀谈之声,他赶忙躲起来,直到丫鬟走过,他才从暗处走出,正想继续往里走,就听见了一道清澈得不可思议的女声从一间院子里传出。
这道声音时常出现在他的午夜梦回里,荡漾着他的心神,他牢牢记挂在心底,怎能认不出?
他当即欣喜得很,小心翼翼地爬上尤瑟的墙头,翻身进墙。
怎不料好巧不巧,尤瑟正好嫌屋中烦闷,叫丫鬟搬了椅子,在院中乘凉赏景。
蔺沅柏翻身进来之时,正正跟尤瑟撞上,他被吓了一跳,高大的身躯就从墙头上掉了下来,他就地一滚,堪堪摔在了尤瑟脚边。
蔺沅柏没觉得疼,他一声不吭,只能察觉身旁有人。
他一睁开眼,便见一美貌惊人的女子自上而下地看着他,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
蔺沅柏直愣愣地看着她,好似喝了一坛陈年烈酒,俊脸立时红透。
尤瑟还没说什么,她身边的丫鬟倒先尖叫起来。
“不好了,来人啊,有登徒子。”
为什么不喊有贼,自然是因为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自从尤瑟的美貌被人发现之后,每隔几天就会有个翻墙窥香之人,他们冲的都不是府中金银财帛,都是为了尤瑟来的。
蔺沅柏听见丫鬟的尖叫,他忙慌乱地起身,“别喊别喊,在下不是登徒子,乃蔺崇将军之子蔺沅柏。”
他赶紧自报家门,省得被拉去见官。
“你不是登徒子怎会出现在此?”丫鬟可不管他是蔺将军还是将军之子,对她来说,保护尤瑟才是她的天职。
“我我……”蔺沅柏被她问倒,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总不能说他是翻墙进来偷看她家七姑奶奶的吧?
他偷偷看向尤瑟,尤瑟正对着他笑,他立刻就被迷得五迷三道,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丫鬟见他痴痴呆呆的只知道盯着自家七姑奶奶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想上前驱赶她,尤瑟却‘噗嗤’一声,她掩嘴轻笑,制止了丫鬟,“倒不必赶他,他是蔺少将军,我认得他。”
这话一出,丫鬟是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尤瑟竟然留下了这登徒子,而蔺沅柏则是满脸欣喜,不确定地指着自己道:“你真不赶我走?”
那模样看着有点傻气。
尤瑟点了点头。
这让蔺沅柏高兴得语无伦次,手脚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放好。
为了不让丫鬟再次赶他走,他赶忙坐到了尤瑟边上的位置,为了讨好尤瑟,他甚至挤走了丫鬟,殷勤地给尤瑟端茶送水,给水果剥皮亲自送到尤瑟面前。
换以往,这位大少爷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伺候别人?
但他竟无半分不愿,反而乐在其中。
看尤瑟犹豫片刻,还是张开嫣红小口,轻轻咬住他剥的葡萄时,他心中甜滋滋的,美得跟什么似的。
见自己的工作被人抢走,丫鬟那是气得眼睛都红了,想开口骂这位恬不知耻的登徒子时,却被尤瑟阻止。
丫鬟不太高兴,指着蔺沅柏不忿道:“七姑奶奶,他……”
尤瑟淡淡扫了她一眼,成功止住了她的话,她揉了揉额头,道:“好了,沫儿,去外头守着吧,没事别让人进来。”
“七姑奶奶?”丫鬟惊讶地看向她,见尤瑟没再说什么,她不甘地跺了跺脚,想说什么话来改变她的主意,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接着退到了不远处守着。
只是心里默默嘀咕着这登徒子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她家姑奶奶主动开口将人留下来叙旧?
丫鬟一走,蔺沅柏更是高兴得不行,他的心情平复了不少,人也逐渐放开,从一开始的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到殷勤讨好,再到后面的侃侃而谈,整个过程不过就是半刻钟的时间。
为了能提起尤瑟的兴趣,更为了展示他的魅力,蔺沅柏是把能说的都说了,从雍京到苏州的一路见闻,再到身边狐朋狗友,没得说了之后他便想引经据典,讲前人往事,奈何文墨有限,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是尴尬得耳根子发红,抓耳挠腮。
好在尤瑟并没有取笑他,知道他的窘迫,反而主动帮其解围。
“昔日我尚在闺阁之时,略读过几本书,书中记载了一些排兵布阵之法,攻城掠地之谋,读完茅塞顿开,顿觉醍醐灌顶,开阔了眼界,增长了不少世面,听闻蔺少将军从小就在军营打滚,想必对兵法之类熟稔于心,必有其独特见解。”
一说起兵法,蔺沅柏整个人那是瞬间精神了,他开始向尤瑟介绍十年前的战役,说盛朝是如何用兵如神,一举歼敌,将敌人逼退至嘉峪关关外数十里外,北狄至今不敢再犯。
说到用兵如神的战役,他又开始讲十年前那个用兵如神的少年战神,提起这个人时他双眼几乎放光,好似说的不是人,是人间的神,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眼神竟开始慢慢变得黯淡起来。
“我朝至今出过不少名将,像那荥阳霍十方、邵阳邵平阳、范阳卢广华、清河崔祁方,还有那陈郡谢楚危,我最敬佩之人莫过于陈郡谢楚危,此人当属少年英才,战神之名至今无人可破,十一年前他不过十七岁,便任骠骑校尉率八百骑兵深入漠北之地,直击敌人老巢,十八岁时更指挥其心腹率兵攻打北狄重地,以不到两万人抗击十万北狄,招降俘虏敌人近七万,直接把北狄逼退至数十里外,他创下的奇迹至今无人能破。”
“可惜也是在那场战役中他身负重伤,从此再无法领兵作战,只能退居幕后当了文官,他率领的那支精锐也是各自四散,如今只能疲于应对朝中那群勾心斗角的文官,最近一次见他还是两年前,他风采依旧,只是那单薄的身子骨,就怕撑不住几年。”
一提到谢楚危,他的语气中只剩下了唏嘘,以及那满满的惋惜。
那真是个传奇人物,可惜了……
尤瑟眸光闪了闪,对他提及的人物有那么些许印象,犹记得此人似乎跟商筵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似乎是其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才华横溢,能力卓越,在楚家时,时常让商筵脊背发冷,生怕他抢走了他的一切,对他忌惮得很。
是的,楚家,谢楚危虽说是楚家人,却承继了陈郡谢氏的香火,日后继承的也该是谢家门楣,百年后入的当是谢家陵寝,又能有楚家何事?
奈何商筵就是忌惮他,不过也是,当一个人过于优秀的时候,总会让人心生敬畏,如鲠在喉。
也是可惜这人,的确也死得早。
尤瑟颌首,半响无言。
蔺沅柏正沉浸在悲伤情绪中,一时间倒也忘了要继续在尤瑟面前显摆,好吸引她的注意力。
两人聊得投入,并没有注意到慕瑛何时越过守门的丫鬟,出现在了院子里头。
“你是何人?”一精致得像是泥塑的人儿昂首站立,皱着眉睨着蔺沅柏,脸上满是不善。
丫鬟听见声音才发现院中多出了个人,她脸色一白,赶忙走了过去就想拉走男孩。
蔺沅柏还没反应过来,不知突然出现的男孩是在跟他说话。
反倒是尤瑟先有了反应,看见来的是慕瑛,她也没打算跟他过多解释,只是起身走到他身边,让丫鬟先行退下,才蹲下身子柔声询问他关于课业的事。
换作以往慕瑛是断断没有耐心跟尤瑟说他课堂上的事的,如今好似接纳了她,也开始跟她分享他的事情了。
于是蔺沅柏就看见了尤瑟半蹲着,认真地聆听着面前的男孩报备他在书塾的事,说他如何背出了律诗,如何受到了嘉奖。
从他的角度,他看不清男孩的长相,只能从身高判断,那当是个六七岁的男孩。
尤瑟听得很仔细,给足了慕瑛莫大的尊重。
慕瑛这才慢慢展眉,眉眼带着少年英气,自信明亮。
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尤瑟才叫他回去沐浴休息。
慕瑛对突然出现在尤瑟院中的陌生男子有很深的敌意,临走前他错开了尤瑟,看向那院中的男人。
男人高大爽朗,英气十足,五官不差,看着倒是剑眉星目,意气风发。
就是在尤瑟面前总显得有些傻气。
他跟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他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中暗含警告,随后才转身离开。
慕瑛不知道的是,他那瞪的一眼,直接将蔺沅柏震在了原地。
蔺沅柏一脸的不敢置信,满心错愕,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窖,通体发寒。
世人总说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整日斗鸡走马,只知与人打架,欺负百姓。
说他乃雍京小霸王,纨绔子弟,连封号‘少将军’都不过是碍于其父颜面才得。
他来到苏州之后,总有人说他是被排挤出京,不得已只能来苏州投奔蔺大将军。
其实不然,他初春一月下苏州,其实是带着使命来的。
雍京楚大帅楚商筵已到而立之年,后宅妻子妾侍皆有,膝下却只有几女,至今还没有儿子。
外头都传他没有儿子,可能要断子绝孙了。
就连皇宫内出身楚家的贵妃娘娘也如此觉得,那是着急上火,时常敲打楚商筵。
被敲打得多了,整个楚家也开始怀疑起了楚商筵,楚家内更是哀声叹气,愁苦连连。
楚家老祖宗甚至开始着手准备给楚商筵停妻再娶。
楚商筵自小便优秀出色,是人中龙凤,能力出众又深受当今皇帝器重,不过短短几年官阶就连升几级,如今已是总领一方的封疆大使,前途不可限量。
照理来说这样的人物不该没有儿子,更不可能断子绝孙。
别人是这么认为的,楚家也是这么认为的,就连楚商筵也这么想。
但接连的打击,外加贵妃的不信任,老祖宗暗地里的动作,让这位天之骄子也开始怀疑起了自身,也在想自己这辈子是不是没有儿子命。
就在这时传出了一道消息,说是南方苏扬一带有楚大帅流落在外的子嗣,算起年龄来该是六七岁左右。
他与楚商筵有亲戚关系,算起来他还唤楚商筵一声表哥。
楚商筵听说了此事那是看到了希望,觉得别人不好找,就找上了蔺沅柏,要求他出京前往苏州扬州那一带去探听他私生子的下落,还得是暗地里探访,不能被别人知道。
他还当楚商筵是想要儿子想疯了,这道听途说的事也能信。
虽然满口答应了下来,实际上蔺沅柏是不相信楚商筵在外会有私生子的。
不然凭他如今的身份,那个为他生下私生子的女人怎么可能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不带着他的亲生子进京认亲?
还能让他的亲生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直到他方才看到了慕瑛。
慕瑛,他心上人的儿子。
那一模一样的眉眼,那看他的眼神,有一霎那他好似透过他看到了远在雍京的楚商筵。
苏州这等蛮荒之地的人不认得楚商筵,认不出他的儿子就算了。
他跟楚商筵什么关系?怎么可能认不出?
那眉目,除了楚商筵的种还能是谁的?
认识到这点的蔺沅柏心都凉了半截。
再看不远处的女子,她眉眼如画,肤色白腻,美不胜收,其娇婉清媚,莫说北地罕见,就是江南这一代也是此类型中的顶尖。
孩子岁数小时离不开母亲,岁数大了与母亲感情甚笃,更不可能离得开。
更别说方才他们谈话时的气氛,温馨和谐,怕他惦记自家母亲,打尤瑟的主意,还狠狠瞪他警告他,都在告诉他,他不可能将慕瑛跟尤瑟分开。
而楚家的小公子是必然要送进京的,总不能将尤瑟也一并带入京,让他们一家重逢吧?
那他怎么办?
他活了二十载,生平不知情为何物,至今没有为谁动过心,好不容易动心一次,就要告诉他,那是他表哥的女人?他还得亲手将她送到另一个男人怀里?
想到这里,他不止想骂娘,那是连吃了楚商筵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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