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微博上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在许亦繁这里已掀不起任何波澜。或者说,微博这些软件已从她的手机消失。
包括回清源之前,她便和何柔丽打好招呼,工作室的股份她又转给对方百分之十,如此对方便是工作室大老板,她就纯粹是一个不干涉事务的股东,彻底远离纷扰事情。何柔丽对她的大方咂舌,也再次明了她的决心。
因此,她并不知微博一事,而是已端坐在家中和久违的父母一同吃饭。
家常温馨的三居室,餐厅暖黄且柔和。白色带点浅灰纹路的岩板桌面,其上放着咕咕冒泡的砂锅豆腐煲,还有色香味俱全的蒜蓉烤排骨、赤色红烧肉、凉拌豆皮豆干龙豆、小炒芹菜,以及煮得软糯黏稠的小米粥和暄软大馒头。
很h省的晚餐。
亦是她常常吃不到的家常感觉。
当然,她也能感受到父母对她的到来,有种惊喜之感,从饭桌上的费事肉菜到频频给她盘中夹菜,皆体现出来。
她没着急说自己的打算,而是在堆得满碟的菜肴中细尝慢品,体味父母心意。
排骨骨肉香醇蒜香中和油腻,恰到好处;豆腐柔和软弹,鲜香滚烫;红烧肉不腻不齁不肥,入口即化,甜咸相融交叠;小炒和凉菜清爽可口,嚼在嘴里时那种清脆的咀嚼声有种定心定神之感。
常年身材管理后的夜晚放纵,带来的直接结果吃撑到差点直不起腰。许父许绍康收拾餐桌,许母郭爰让她休息,自己擦桌,等许绍康和郭爰收拾妥当,许亦繁已在沙发正襟危坐,俨然一副有话说的模样。
“爸、妈。”
许亦繁看向父母,她常年奔波在外,很少回家,这回在客厅灯的照射下,恍然发觉父母的鬓角不知何时攀上霜色,额角也多波折皱纹。
她吸了下鼻子,胸腔内有股涩涩的情绪如层层浪潮,一层盖过一层汹涌。
她是父母独生女,却始终奔忙自我的事,现在她虽说回来,又要为自己的梦想出发,而不是守在老人面前,陪他们享受平静安然的生活。
她不由想起晚饭时父母奔忙的场景,她看出父母的小心,既受宠若惊她的回归,又隐含期盼与担忧,可他们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努力用夹菜来掩饰。
难免想到以前,她好像就是这样任性。
在读书的年龄,她说辍学就辍学;现在又说读书就读书,好像自始至终没问过父母的意见。
作为子女,她是不是太过失职了?
家里现在住的这个房子,也并不是她成名之后为家中购置。她买的房子太大,两个人住空空荡荡,父母与她沟通后,在市区购置了这套三居室,父母出大头,她添一小笔。她想,若不是之前强烈要求,这小的一笔也不会让她出。
她还记得她爸曾笑着说:“想换房子是我和你妈一直有的打算,这些年我们也攒下些钱。作为父母,这点能力还是有的,不用多为我们操心,多照顾好自己就行。”
她好像很少有为父母真的做过什么。
这个想法一出来的时候,那些在心中澎湃而起的情绪裹挟着这份愧疚感,像海上突然翻起的海浪,几乎一个照面就将她打入海水之中,她整个人淹没在海水中,像挣扎又被浪头打翻,咸涩海水灌满胸腔,而溺水之人连块浮木都抓不到。
“汪汪!汪汪!汪汪!”
几声响亮且清脆的狗叫声,突地在耳畔炸响。
许亦繁疑惑看向父母,郭爰笑着一拍腿,道:“小繁你等下,我先去喂你弟弟。”
许亦繁:“?”
她眼神询问父亲,许绍康笑着开口解释:“就你妈养了条狗,非要说我是他爸,你是他姐。这狗贪嘴爱吃又不能吃,被你妈惯得了不得。想着你刚回来,全家人吃顿安生饭,就给他关屋里。这不就叫了嘛,估计是急了。”
“……”
这件事爸妈没和她说过,她自然也没见过她爸口中的“蛋总”,哦对,本名蛋蛋。不过这狗子偶尔很凶(叫得凶),他们就调侃他是蛋总。
许绍康说起蛋总的时候,嘴里很嫌弃,嫌弃他馋、他凶、他爱跑,一出门遛它就没影了,定睛一看原来是碰见个小狗,疯跑过去和人家玩,完全不管后面有人喊不喊他。
今天这顿饭,她大概也懂了点意思。
说是怕蛋总闹腾她,因为蛋总虽然不咬人,但一见人就兴奋得不行,而且馋狗馋得要命,偏偏有个玻璃胃,不能多吃肉,一多吃就尿血,前段时间才刚好,她妈不敢让蛋总闻见肉香又吃不上。
所以说是怕闹腾她,其实是心疼狗,心疼他吃不着。
许亦繁:………………
而且,她也从她爸的吐槽中发现,看着是吐槽,每句都在抱怨,但那扬起来的嘴角就没放下过,眼睛里也是笑意。
许绍康抱怨:“你都不知道,他比你小时候还娇气,唉,你说养了就养了,没办法。”
许亦繁:“……”
她突然就感觉,刚才自己的多愁善感似乎没点必要啊!
这一家三口,她有点多余啊喂。
当然,她是不可能吃狗的醋了。
父母养狗,有个伴也挺好,老两口平日下了班再遛遛狗、买买菜、做做饭,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这让她内心稍安。
许绍康坐在沙发那头,对着卧室喊了两声,意思是让蛋蛋出来吃东西,别在屋里窝着了,憋了那么大会儿,他估计难受死了,等吃饱再带着他去遛弯儿。
他说完,又偏头看向许亦繁,道:“小繁,我和你妈知道你这回为什么回来,你别想太多,决定的事想做就去做,我和你妈还年轻哪,再说也有蛋蛋陪我们。你的人生是你的,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别因为任何外在的人或事,让它打磕绊。”
“爸,我……”
许亦繁眼睛微涩,别过脸,突然有点说不出话。
“哎呀呀,你咋还和小时候一样。”许绍康用哄小朋友的口吻说道,“小时候就这样,就爱哭,现在都这么大了,还是说哭就哭,等会你妈看见,又该以为我骂你挨她骂了。”
“……不会,妈不会,妈她最讲道理了。”
许绍康完全不赞同:“那你是没看见她不讲道理的时候,可比蛋蛋还凶多了。”
许亦繁:“……”
她原来是有点想哭,这下完全哭不出来了。刚好这时,一只白色毛茸茸、穿着浅蓝马甲的大狗,三五步就跑来客厅,看了眼许绍康,又朝她这个方向,飞快奔来,围着她的脚边团团转,黑亮如葡萄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无辜又单纯。
这就是蛋总?
许亦繁也看着眼前萨摩耶,萨摩耶毛色很白很漂亮,脸型有点像狐狸,马甲背后写着“我负责享受”五个字。
不过这应该算大型犬吧?
与她设想中的小型犬全然不同。
似乎见她毫无反应,蛋总嗷·嗷几声又哼哼唧唧,略显不耐烦,想在她脚边坐下又仿佛屁·股下长钉,坐也坐不住,时间久了,他就仰着脸对着许亦繁“汪汪”叫,样子凶得很。
“小繁,你摸他就好了。”
郭爰指导她操作,她才恍然理解眼前狗的意思。手指摸上柔软毛发,蛋总舒服地收起耳朵,一脸享受。
许亦繁:就感觉这趟回来,心情挺复杂的。
晚上遛狗,郭爰叫她一起去。他们出门晚,上了家门口的大桥。这段路这个时间点几乎没人,她们就让蛋总自己溜达,而郭爰和她一起被甩在后面。
她猜到她妈似乎有话要说,不然不会专门叫她出来。
他们两个老人不常上网,但因为她在娱乐圈会常常关注消息。她相信,她发的微博他们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但是这些天她收到了许多人的信息,各种各样的,唯独没有她妈和她爸。
他们两个人顺着大桥斜坡慢慢往上走,沥青路干净宽敞,春风暖洋,草木在月色星空下洋溢着勃勃生机,墨色笼罩着绿意,却生发着春的蓬勃。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和你爸常对你说的话?”
“您是指哪一句?”
“嗯,就是你想到的那句。”郭爰对着远处喊了几声“蛋·蛋”,让他别跑那么远,然后接着道,“我和你爸只能将你领进门,不让你违法犯罪,至于其他的,我们会指引,但是你能走成什么样子,就全看你自己,因为你的选择你要自己负责任。我们只能说尽父母的力量,让你衣食无忧,但路怎么走,是你自己的,也由你自己做决定。做好决定,你觉得自己可以承担这个后果,你就去做,不用管其他的。再说读书这件事,本身就是好事,女儿还有志气考清华,说起来我们还挺骄傲。”
“妈,可是你和爸不怕我考不上吗?我那么久没上学了,而且,你和爸年龄大了,也需要有人陪在身边。”
许亦繁越说声音越小,好像是春日的夜色带着浓浓的露意,她的声音也变得哽塞和沙哑。
“我就感觉,我还挺不孝的,从来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考虑过你和爸的感受。”
在外面,好像穿着金刚铁甲,无论遇什么都能面不改色应付;回到家里,面对父母的包容和宽慰,她发觉自己全没自我想的那般坚强,刚在在家里被她爸说一句就差点落泪,此刻她妈再说以前,她的眼泪却是真忍不住掉下来。
就好像一回到父母打造的小家,外壳自动被卸去,只余柔软的内心,一个不经意就能触碰到敏感泪腺,引发热泪。
郭爰愣了一下,随即拍拍她的肩,递给她一张纸,声音里蓄着笑意:“还是像小孩子,长不大。既然是小孩子,考虑那么多干嘛。好了好了,别哭鼻子了,我和你爸又不是七老八十动不了,况且真到那时候,我们攒的钱就要派上用场享受,就算那些不够,到时候还有你嘛,我们也不怕。但你现在说这些,我们俩可是要伤心咯,有点太小瞧人了。”
许亦繁拿着纸擦擦眼泪,红着眼喊她。
“哎呀,出去一趟就成兔子眼,你爸回去估计又要叨叨了。他现在更年期,除了下棋就是叨叨,可烦了。好了你别想太多,你从小就这样,说你想得多吧,有时候又一根筋,说干什么就要干,刮风下雨也要干。你爸常说你什么,说打雷就要下雨,都不带等等的。”
被郭爰这样调侃小时候糗事,许亦繁吸了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否认道:“妈,我也没这样……”
“我说这个就想说,趁着我和你爸还年轻也有劲,你想干就去干,别有太多顾虑,省的老了念念不忘光后悔,那时候也没啥用了。至于陪不陪的,我和你爸有蛋总呢,每天有他,闹腾得我们不行。你要真上学,估计也得在家好一阵子,就当陪我们了。”
许亦繁知道郭爰是故意这样说得轻松,心里感动不行,轻声道:“妈,我会努力的,谢谢你和爸。”
“嗯。”
蛋总来回跑了几趟,似乎见她们在原地不动,又跑回她们身边打转。郭爰揉了一下他脑袋,递给许亦繁一个塑料袋。
许亦繁:?
“蛋总刚在那拉了,给你擦脸的纸是给他用的。现在纸没了,你就拿这个塑料袋给他收拾一下吧。”
顿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的许亦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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