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沈上时
是夜，万籁寂静，只余蛙声聒噪。
婢子房中已再听不见一丝响声。
小宁睡在十六隔壁房中，忽觉腹中疼痛难忍，便走下牙床，轻缓将门儿来开，原是起心如厕，哪曾想，一开门，便瞧见一道人影就立在十六房前。
小宁想要惊呼，已被那人拦住，小宁将灯笼举高，这才瞧见，立于房门前的，竟是她家将军。
“将军？您……”小宁瞧不太真切，瞧不见沈上时脸上表情如何。
只是在朦胧月色中，她观沈上时有些落寞，一人站在十六房前，形单影只。
“你这慌张婢子，莫要大声，吵醒姑娘清梦。”沈上时声音异常低沉，只让小宁听见，小宁忙叫糟糕，竟忘却此时已半夜三更，姑娘向来浅眠，如是怕真会惊扰姑娘。
“将军，婢子知错，将军您可是来瞧姑娘的？为何不进去？”小宁观沈上时在此，约莫已有些时候，可为何总站在门口？
沈上时怔然，他犹如松柏站在此地，又守着小十六房门，又站在门口不进去。
沈上时上前一步，心中思忖，又将脚步退回来，站在原地不语。
小宁轻手轻脚朝沈上时走来，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心疼她家将军。
“将军，我知您并非那般铁石心肠，此前雨夜那次，若不是您通知许公子，姑娘怕早已没了。”小宁说到，此事她是臆测，可将军也并未反驳。
她原以为将军当真那般绝情，任由她在雨中求着，都未曾动摇半分。
可她也曾细想过，沈上时并非那样的人，这中间到底是何缘由她不得而知。
“多嘴！此事万不可与十六透露一分，你可晓得？”沈上时沉声说道。
小宁点头，她自然晓得，晓得将军如此安排，定是有其用意。
姑娘那般心性，那般聪慧，若她有所表现，姑娘定然能从她作态猜到其中三分。
“将军，您如此，可苦着哩。”小宁感叹，沈上时这般何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着，只一心为姑娘，小宁晓得那日原委，又不敢与姑娘透露半句。
“将军，您是从何时开始，便有这习惯的？”小宁问道，夜间起露水，沈上时身上笼罩薄薄一层水雾，那并非一时而成。
“自十六来婢子房那日后，便是如此。”沈上时笑着，眉宇间多有苦涩，大约是有口难言的苦楚，并无他人可与之言说罢。
小宁闻言心惊，姑娘可搬到婢子房，约莫快来四个月，莫不是这四个月来，将军每晚都在此吗？
若非她今日起来得凑巧，又怎会发现将军在此？
沈上时双眸瞧着那房中，房中有他的十六，他的十六此时在生气，可他宁愿十六生气，也不愿十六有姓名之虞。
千般不是，万般不是，是他沈上时一人的不是，不该将他的十六牵扯进来。
此前他便打定主意，将他的十六藏在顺安府，可十六的到来打破一切计划，如今他怕再有心无力……
“小宁，她怕热，天热之时要多放些冰袋，弗一入秋便要着手准备手炉，她身体不好，受不得寒，吃不得辣，着小厨房莫让她沾那些，万万碰不得豆类，恐引身上旧疾发作……”
沈上时声音清冷，事无巨细，一字一句一样一样皆是他十六的点滴，小宁听着听着，眼眶已然湿润。
她原不知，将军竟心细如尘，这些年来，姑娘身体养得这般好，将军功不可没。
“将军，此前姑娘曾说，她在顺安府三年，您未去半封书信，这是为何？”小宁隐约已猜到，只是亲口听将军说，与她臆测是截然不同的。
沈上时叹了一口气，他猛然想起来，十六在顺安三年的确难熬，可若是……
“若我给她只言片语，若我给她书信，我身后的人，便会查到她所在之地，那时我保不住我的十六。”沈上时怅然失魂。
他哪里不想给十六去书信，哪里不想瞧着小十六眉眼弯弯笑得可人小模样。
可哪里由得他，庙堂之上，他始终中立，本身就被各大势力排挤，他征战沙场，没有弱点，才能成为战神。
可世人不知，他是有弱点的，他无法保护小十六，便将小十六藏在顺安。
如若可以，他想回到顺安，回到十六身旁，可局势如此，他若离开，等待他的，便是永无止境的追杀，直到要了他的命为止。
他们，怎么可能允许他活着出长安呢。
沈上时缄默，他如今能站在这里，瞧着十六的身影，已觉万幸。
他的十六还好好的在将军府，他已知足。
“这些日子，她忆起从前好些个事情来，我自知无法再哄骗她……小宁，好生照顾我的十六。”沈上时说完，便转身欲离开。
小宁站在他身后，她今日瞧见不一样的沈上时，不一样的将军。
小宁擦干泪水，她的姑娘，何其有幸，她的将军，何其长情。
沈上时背影渐行渐远，彼时有风吹起地上落叶，衬得他背影萧条。
小宁在原地，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好生照料十六，莫辜负将军所托。
她转身回来，十六房中寂静无声，她知，姑娘此时定睡得极香，小宁勾唇微笑，抬脚朝另一方走去。
小宁悬着的那一颗心，也算放下来，如今她心结已解，脚步也越发轻快。
夜渐深，夜色朦胧瞧不清，有谁悄然从婢子院前路过，有谁在夜里暗自伤心……
小十六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温和日光从外头透进房中来，她兀自站在窗前，端着香茗，又觉手中缺一本书经，怡然自得，她展露笑颜。
小宁与许氏在外头忙活，她刚想叫小宁，就猛然咳嗽起来，她不敢出声，便将那些咳嗽声音死死压下，绣帕在嘴角捂着，揭开之时才瞧见一片殷红。
十六心中一沉，听得门外有动静，忙将那沾血的绣帕一卷，就压在枕头底下。
她朝门口瞧去，原是小宁端着温水进来，瞧见她已起身，笑嘻嘻的说到。
“今日太阳极好，姑娘洗漱完，便可去院中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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