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贾环

贾环的丫头小鸥捧了一卷经书进来，奉给贾母。

        贾母瞟了一眼，见是金刚经，才正眼看来。就见一叠上好生宣上整整齐齐的五千多字。

        贾母进贾家门，从重孙子媳妇做起，如今也有了重孙子媳妇了，什么没经过见过，一眼便知原委。

        贾母命身边丫头收好，笑道：“你的孝心，我尽知了，以后不用再抄经了，还是学业为重。”

        贾环磕了头，出去了。

        王熙凤笑道：“没想到环儿小小年纪，字已经像模像样了，比我这个嫂子可是强多了。”说得众人都笑了。她又讲了几个笑话，气氛才慢慢好转。

        贾环进了赵姨娘小院，一蹦三尺地进屋，大声嚷嚷：“小鸦，快倒水来！渴死小爷了！”适才装了一路的乖，才显露本性。

        赵姑妈早已家去，屋里只赵姨娘攥着帕子走来走去，见了贾环，忙过来问：“老太太怎么说？”

        贾环喝了一大杯茶，才笑嘻嘻道：“老太太说知道我的孝心了，叫我以后不要抄经。”

        赵姨娘闻言长舒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且说夜间迎春紫芳二人携手进屋，迎春便道：“我想与紫芳妹妹多亲近亲近，晚上便要同床而眠。”

        紫芳自是答应，孟夏忙打开带来的铺盖规整收拾。

        待熄灯后，迎春才充满歉意对紫芳道：“本以为老太太会留你在上房住的，我这里狭小之极，委屈妹妹了。”

        紫芳忙拉住她手，正色道：“姐姐哪的话？我是庶女的女儿，凭什么跟着老太太住呢！再说了，姐姐温柔可亲，我一见就喜欢，一听老太太安排跟姐姐住，高兴得什么似的。”

        虽后面描补了下，但这番话本身就是挑理了，不想她“庶女之女”的分析却暗合了迎春心理，她转悲为喜，悄悄道：“是了，别说我也是庶出的，就是四妹惜春，族长的嫡亲妹子，也不过跟我们挤在抱厦，咱们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紫芳转了话头，小声问道：“姐姐腮凝新荔，不知平时用什么方法保养？我在外面晒的久了，皮都糙了，愁了很久呢！”

        其实迎春身材微丰，五官也不是很精致，站在文彩精华的探春旁边，并不显眼，但紫芳喜她外观温柔沉默，内里心有沟壑，有意亲近。

        于是两个小姑娘叽喳叽喳半夜，直到迎春奶娘说了几次，才安静下来，渐渐睡了。

        次早起来，紫芳随众人一起省过贾母，又至王夫人处问了安，见王夫人事情冗杂，姊妹们遂出来至寡嫂李氏房中来了。

        原来这李氏亦出身书香世家，父曾为国子监祭酒，三春及黛玉每日上午皆在她这里一个时辰，学些针黹诵读。下午迎春学棋、探春写字、惜春练画，黛玉有时跟迎春一起打谱，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己房中休养。

        如今添了紫芳，她自是跟众姐妹一起，在李氏房中消磨了一个时辰。

        休憩时，黛玉身边的丫头抢着给紫芳端茶，笑吟吟道：“昨儿冯姑娘说也戴了玉，不知道奴婢有没有福气看一眼呢！”

        一时宝玉也进来了，他在门外听了黛玉丫头的话，一进门便道：“紫鹃说出了我的心声呀！冯妹妹，赏个脸罢！”

        紫芳装出一副惊奇的样子，问道：“二哥哥不用去家学读书吗？”

        宝玉“哼”了一声，道：“我父亲要单为我延请名师，还没定下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紫芳这样行至，早都猜到紫芳昨天不过是临时编出来搪塞，因此都转了话头聊起花草。

        只有宝玉，自天性所禀来的一片愚拙，偏不放过这茬，追着问：“不知妹妹这玉是什么模样的？”

        紫芳被缠不过，待要发火，又不便生气，因说道：“这玉是我父亲在时托人寻来了，錾了两句吉利话，叫天天带着。”

        探春赶忙说：“既是先姑父给的，必要珍之重之，还是不要拿出来了。”

        宝玉听如此说，想一想大有情理，也就不生别论了。

        只是黛玉见此情景，不免细思，又多忧虑。

        等晚上紫芳宽衣时，她见迎春司棋等人都盯着自己胸前看，不禁笑道：“我就知道，昨晚你们忘了这茬，今儿必想着呢！”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的美玉掏将出来，递在迎春手里。众人都围上来看，果然灿若明霞，莹润如酥，是块佳玉，上刻“平安康泰”四字。

        紫芳见迎春细细托于掌上，笑道：“这玉虽名贵些，也算不上价值连城，迎姐姐不必如此。”

        迎春笑道：“是了，宝玉那玉是落胎时嘴里衔的，你说有玉，我们自以为妹妹的也是了。”

        紫芳笑道：“姐姐是思路被二表哥的玉堵住了？难道只有出生时嘴里带出来的才叫玉？别的玉都不叫玉了？怪不得昨儿他问我时，我还纳闷呢！我说外祖家也是名门世家了，难道府里连块玉也没有的吗？不然怎么一见面就问这个！”

        司棋听了，拍手笑道：“真真我们冯姑娘分析的好！谁个不知道呢！不过咱们宝二爷自然以为自己有个通灵宝玉，其他不通灵的就不配称之为玉了！”

        迎春另一个丫头绣橘接着道：“虽如此说，谁知道通灵不通灵呢！反正没有试过！”

        一时屋内气氛十分愉悦。

        再说贾环，自从贾母亲自发话，令他不必抄经后，着实轻松了几日。这天他下学后先回了自己新得的东小院，打算换了衣裳再去王夫人院里问安，一进屋见吉祥正急得搓手。

        吉祥见了贾环，“扑通”就跪下了，哭道：“求三爷救救姨娘吧！”

        贾环慌忙扶起她，问道：“出了什么事？”

        吉祥哭得说不清楚，小鸥在边上忙说：“今儿上午姨奶奶不知怎么得罪了太太，太太罚她顶着大日头跪在院里，已经好几个时辰了，水也没得喝，饭也没有一口，周姨娘不过帮着说了几句话，也得了好大的不是，被太太大声呵斥了几句，让滚出去，周姨娘羞愧地回自己屋里装病了。”

        贾环听了，心里一片冰凉。想了一下儿，对吉祥道：“我已知道了，自有办法，你先回去，这些钱拿去厨房，央厨上拣着好消化的紧着作三四样，姨娘等会儿就回去了。”

        吉祥听了，一溜烟跑去了。

        这边贾环且不忙，他先趴在桌上写了两张大字，才换了衣裳，又慢悠悠喝了几杯茶，从怀里掏出金表看了看时间，自言自语道：“到时候了。”遂整了整衣服，带着小鸥小鸦两个丫头去给太太请安。

        赵姨娘果然正跪在房前的杏树下，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都跟看不见似的，眼也不斜一下。

        贾环不过瞥了一下大杏树，就慢腾腾地进屋了，掀帘子的是新来的小丫头彩霞，长得白白净净的，贾环倒是看了好几眼。

        王夫人正在里屋用茶。

        贾环“咚咚咚”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笑道：“给太太请安。”

        王夫人问道：“今儿怎的现在才来？吃了饭不曾？”

        贾环回道：“下午在学堂里没答出题来，先生罚我写字，才写完就急忙给太太问安来了。”

        王夫人还安慰了几句：“你还小，学堂里倒不用急。快回去吃饭罢。”

        贾环应了是，转身就走。

        王夫人等贾环出院子好一会儿了，像是刚想什么起来，道：“赵姨娘怎么不来伺候茶水？”

        彩月端了热茶过来，笑道：“太太忘了？赵姨娘把您钟爱的羊脂玉镯子摔了，您罚她在院里跪着呢！”

        王夫人埋怨道：“这人也真是实心眼，我不过随口说了句，她还真去跪着了，”冲窗外道，“还不赶紧回屋吃饭去！”

        赵姨娘在外面谢了恩，就要起来，腿早麻了，还是两个婆子过来把她搀回去了。

        吉祥吉利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赵姨娘三人的身影，吉祥赶紧回屋抓了一把钱，塞给两个婆子，谢了又谢。

        赵姨娘见此，本就有些不满，等进屋听吉利说炕桌上的好菜是吉祥拿了二百钱求厨娘做的，更是心疼，骂道：“你个蹄子！老娘的钱是这样花的？”不顾腿疼就要打吉祥。

        还是孙妈妈赶了过来拦住了：“姨娘赶紧用饭，一会儿凉了，岂不辜负三爷的心！”

        赵姨娘边吃边问：“环哥儿怎么不来看我？”

        孙妈妈凑过来小声道：“三爷心里疼奶奶，用功读书呢！”

        赵姨娘点头道：“也好，老爷就喜欢读书好的。他争气了，也不枉我跪这一场。”

        孙妈妈好生安慰了赵姨娘一番，返回贾环小院。

        夜里贾环翻来覆去睡不着，孙妈妈听到内屋动静不断，掌了灯进来瞧：“爷可是要喝茶？”

        贾环翻身坐起来，笑道：“吵到妈妈了？我不渴，一会儿就睡了，妈妈回去歇着吧。”

        孙妈妈摸他的额头，问道：“疼吗？”

        贾环笑着摇摇头：“看着红，早不疼了。”

        孙妈妈轻轻揉了下，教他：“下次别这么实着了，天晚了，太太怕老爷回来看到，自会放姨奶奶回来的。”

        贾环回道：“我知道了。”磕几个头的事儿，算得了什么，为了额头上明天还有印记，甚至没敢上药，但愿他那吃斋念佛的母亲大人明早见了，真的不计较了。他读书好了，赵姨娘倒霉：哪个姐姐妹妹对他好点，赵姨娘倒霉；她的宝贝疙瘩宝玉磕了碰了，还是赵姨娘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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