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从家到省队训练中心不算远，大概需要四五十分钟的车程。
一路上韩骁心里总有个疑惑。他挺好奇黄老师为什么不去国家队，本来话都到嘴边了，却又没问出口。
他发消息给老爸，老爸却来了个“自己问他呗”。
韩骁发了一堆狗头过去，本想刷会儿手机，但觉得无趣，就直接把手机按熄屏了。
黄老师一路上和平时并无不同。
可一直以来，他这人虽然话不多，但总能直击重点。
“有没有什么要问的？”黄教练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好家伙，韩骁有时觉得黄老师像个木头，有时又觉得他是装的。
黄老师的敏锐每每都让韩骁觉得自己像个小透明。
韩骁顿了顿才说：“有。”
“说吧。”
“为什么不去？”
黄老师打了转向灯，跟着前面的车流，缓缓驶入大学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
韩骁不解：“俗话不是说，人往高处走吗？”
“话是没错，但人生却没有那么单纯。”
韩骁听完，更是一头雾水，心想:“你还不如不说”。
黄老师接着说道:“一个人的能力和他与环境的融合度基本上决定了他所处的位置。”
紧接着韩骁问:“能力和环境哪个更重要？”
本以为黄老师会给出答案，毕竟他走过那么多的路，也看过高处的风景。
谁知他悠悠地来了句:“这得问社会学老师。”
韩骁偏头看向黄老师说:“没办法，目前我只有体育老师。”
“那你只能身体力行去求证了。”黄老师依旧看着前方，专心开车。
韩骁用牙扯了一下嘴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后问:“那些得了奥运冠军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黄老师停顿了片刻后，说:“继续生活，继续前行。”
“好吧。”韩骁有气无力的答了一声，听黄老师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没意思。
“奥运冠军也是茫茫众生的一员。曾经的强者和他的梦想终将归于现实生活的平淡。并且对于其中有的人来说，体育竞技也只是他生命中的一段旅程。”
黄老师打了转弯灯，前方的“体育局训练中心”赫然映入眼帘。
“尽管如此，他们却登上过顶峰，看过你没看过的风景。”
韩骁哑然，目视着前方。早上出门前，黄老师的那番话又在他脑海里回荡。
“在田径这个领域里有成千上万的厉害角色、优秀人物，以你现在的水平，都不够给人家当陪练。”
黄老师没有任何数落的意思，但这一字一句却让韩骁心跳加速，身体里的血液沸腾了起来。
“以前那些统统都不算”，黄老师朝前面的训练中心抬了抬头，“这里才是起点。”
韩骁依旧没有说话，但内心却焦急而又激动不已。
此刻，他只想站在田径场上。
停好车后，黄老师说:“进了省队，你将会面临比以前更加严苛的训练。”
黄老师看着韩骁，那眼神之中有鼓励，也有期待:“你要全力以赴去克服困难、不断战胜自己。下次见面，希望你站在更高处。”
“好的。”韩骁笑了笑，眼睛里的光亮亮的。接着，他真诚的说:“谢谢你，黄老师。”
黄老师微微笑道:“愿我们互相成就。”
·
韩骁随着黄老师走进教练办公室。
戴教练正好朝他们来的方向看过来。
戴教练看了看韩骁。尽管目光没做过多停留，但韩骁感觉自己的各项数据已被读取。
“你还亲自把人给送过来。”戴教练笑着说。接着他又看向韩骁:“你们黄老师多重视你。”
韩骁笑笑，不知怎么回答，反倒是觉得他话中有话，这话并不是对着自己说的。
黄老师看了看戴教练，脸上似乎有些柔和的神情，但没他有接茬，只介绍说:“韩骁，这就是戴老师。”
韩骁随即:“戴老师好。”
戴老师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能是气质的原因，从感官上来讲，戴教练比黄老师稍微年轻了一点。
他身姿挺拔，气场强大，看一眼都知道这个人极不简单。
较之黄老师的肃然，他眉宇间的英气，给人一种不凡的感觉。而眼角处向上的尾纹，又让人觉得他平易近人。
戴老师依旧笑着说:“你知不知道你们黄老师在我这儿夸了你多少次。”
韩骁顿感惊讶。
今天让人惊讶的事还不少。
“你跟我的反应一样”，戴教练看了看黄老师继续说:“也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能不能被你夸一次。”
韩骁看了一眼黄老师，想起早上在家里的时候黄老师夸戴教练的话——“很多方面都比我强”。
不过他没有开口。
黄老师问戴教练:“你还需要人夸吗？”
“不需要。”戴教练干净利落的回答。紧接着，他又说:“不是所有人都能夸。”
黄老师瞟了一眼戴教练，平时淡然的神情似乎不那么平淡，他低头看了看表:“我还有别的事，接下来的手续让戴老师带你去办理。”
他又对韩骁说道:“以后你就跟着戴老师训练。当然，有什么也可以问我。记住我和你说的。”
接着他拍了拍韩骁的肩膀说了声:“加油。”
韩骁顿时有些不舍。
真奇怪，哪怕是刚才在车上也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肩膀上还余留着黄老师拍过的厚重感，韩骁把即将要出口的话顿了顿，控制住了情绪答道:“好！”
他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好的，黄老师。”
黄老师正准备离开，戴教练不慌不忙地朝韩骁问道:“今天几号来着？”
“21号。”韩骁不明所以，可问到了也只能回答。
隔壁的一位教练则说:“你不是刚把表填了？”
戴教练一脸平静地回答:“一时没想起来。”然后不禁感叹:“都21号了啊。”
黄老师转过来看着戴教练，没说话。
戴教练微微笑了笑:“黄老师还有事？”
黄老师顿了两秒，接着头也没回地走了。
留下脸上略带得意的戴教练，还有一脸懵逼的众人。
不一会儿，戴教练的手机响了一下。
戴教练拿起来看了一眼，眼里的笑意愈发明显。
韩骁似乎懂了却又不想过多深究。俗话说，事不关己也就高高挂起。
这次跳远试训前来报道的，除韩骁外还有一人。
往年田径的项目不一定都有新运动员来，而今年的男子跳远试训，一来就来了两个。
用戴教练隔壁教练打趣的话说就是“今年人才辈出，戴教练快要飞黄腾达了。”
戴教练头也不回的来了一句:“人才年年有，成材却不多。”
说完，转头朝韩骁笑笑，让他坐着等一下。
韩骁就只能尴尬的坐在一旁。
他不是个喜欢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扯的人，但是戴教练刚说的话，难免会让人多想。
戴教练什么人没见过？
带过的学生那么多，比自己强的肯定也有。
但是不管怎么样，来到省队，刻苦努力、虚心求教总是不会错的。
他看了看戴教练。
尽管戴教练与黄老师应该比较熟络，戴教练本身也给人一种不难接近的感觉，但韩骁还是有些拘谨。
他自问没有社交恐惧症，可是也不是那种对谁都能张口就来的人。
戴教练戴上眼镜开始在电脑上制定训练计划。
他工作的时候，认真而又严肃，时不时眼里还迸出精光。尽管他身穿运动服，可隐约间却给人一种机关领导办公的既视感。
戴教练忙了一会儿，又转头朝韩骁说:“知道是谁和你一起试训吗？”
“知道。”尽管韩骁没有过多的面部表情，不过想起这个人，他内心还是会紧张一下。
当初试训运动员名单出来，不用看也能想到有个人一定会被推荐过来。
他叫赵燃。
这个人他怎么会不知道？
虽没同场竞技过，但赵燃因其优异的比赛成绩上过省、市新闻，年纪轻轻就名声在外。
去年的省青少年田径锦标赛，赵燃是跳远冠军，成绩778米。和今年作为冠军的自己成绩相同。
当时，赵燃参加的那场省田青赛，比赛进入第二轮，赵燃第一跳就是778米，后面两跳均犯规。
犯规的原因竟然是错过了试跳。
那次比赛后，他再次成为当地体育舆论的中心，被冠以骄傲自大之名，但仍有很多人看好他。
据说，他的训练成绩是782米。这是什么概念呢？
全国中学生田径锦标赛男子组跳远项目纪录为781米，如果在比赛中跳出这一训练成绩，就不仅仅是破纪录这么简单。
一个中学生就跳出国家运动健将的标准成绩，多么可怕的运动天赋，未来肯定不可限量。
看韩骁的表情就知道黄老师已经跟他说过这个人了。
戴教练将写好的训练计划保存，转动椅子正好和韩骁面对面:“什么感觉？”
韩骁知道戴教练在问什么。
今天他来到更高级别的地方，而且即将面对传说中很厉害的同期，紧张是必然的。但是比起自己要到达的地方，这才哪跟哪儿啊！
他看着戴教练，笑了笑说道:“激动。”当然，还有好胜心带来的不服。
接着，韩骁边活动颈部边来了句:“突然想要来几组速耐。”
戴教练也跟着笑起来:“过会儿等我问问你们黄老师，是平时训练力度不够？还是力度过猛？我当教练这些年，好像还第一次听学生主动提这种要求。”
韩骁笑笑没说话。
戴教练把眼镜摘掉了，随口问道:“你近视吗，能不能看清那表格？”
韩骁看向办公室墙上的表格，有点模糊，他稍微眯了眯眼睛，似乎又好了点。
戴教练把眼镜递给了他，他放在眼前看了看，表格上的字句连同标点符号都很明晰。
“这下看得清了吧？”
“很清楚。”
“我这眼镜五十度，不高。不过你平时游戏也没少打吧？”
韩骁犹豫了一下，说了声:“嗯”。他平时除了训练、上课，剩下的时间确实就是打游戏。
戴教练叮嘱道:“网络上的休闲娱乐活动，比如游戏、聊天之类的这些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更别说你了。你更应该把时间用在该用的地方。年少时光很宝贵，尤其是你们运动员。”
戴教练语重心长，韩骁内心的尴尬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对戴教练多了点亲近感。
“我知道了，戴老师。”韩骁也当即决定不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虽然戴老师的话算不上批评，但韩骁的诚实，还有虚心接受的态度让戴老师较为满意。
他带过很多学生，但是像韩骁这样既骄傲却也诚挚的少年并不多。
他不禁想起之前黄老师跟他这样说过:“他像以前的我们，但更像我们希冀中的我们。”
“被夸上天了都，那就让我看看你能到哪吧！”戴老师在心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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