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很想和你在一起
老韩把方朝彻叫到办公室里敲山震虎地聊了半天。
“你说你能对你自己负责,你现在这样,对得起你说过的话吗?”
老韩一句话,让方朝彻的心又为之一震。
他其实心里清楚,他烦乱,矛盾,都不过是因为他没看清楚真实的自己,又或许,正是因为他重新看清了自己。
他在心里问自己,他自以为是地胡作了这些年,觉得自己从来都活得明白,但遇见谢安,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开始,这一切又都乱了。
他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能力或者是勇气可以对自己负责。
但从老韩办公室出来,他默默做了一个决定,算了,他不想再想这些了,他应该继续学习,毕竟只有靠这条路,他才能离开这里,也许这对他而言才是真的解脱。
他考大学这事,方泠然跟他提过,她希望他也能考到北京来,他们在一处,就能更好地照顾他。方朝彻没表态,因为他自己对未来完全没有期待,也懒得深想,他觉得只要离开这里就可以,也许越远越好,远到他可以再也不回来。
晚上,方泠然给方朝彻打来了电话,照例是嘘寒问暖,方朝彻一边在灯下动笔算着题,一边应着。
“怎么,最近心情不好吗?”方泠然问了一句。
“没有。”方朝彻面无表情地握着电话,“好得很。”
“你可骗不过我。”方泠然轻微笑了笑,“你有什么都挂在脸上的,我现在都能想象到你的表情。”
方朝彻不由一笑,“我什么表情?”
方泠然道:“像个茄子。”
“瞎扯。”方朝彻笑了笑,“我这么帅哪像茄子。”
“你忘了小时候咱们在爷爷家,他从菜地里摘了一个茄子,长得奇形怪状的像个人脸,爷爷就说跟你不高兴的时候一模一样。”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方朝彻转着笔道。
“你小时候脾气就不好,总爱生气,现在看来还是没长进。”
“我没不高兴啊。”方朝彻说,“我现在真没什么不高兴的。”
“那就好。”方泠然道,“自己的脾气收着点儿,别总着急。”
方朝彻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姐,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其实挺懦弱的?”
方泠然有点惊讶,“你为什么这么说?”
方朝彻茫然地瞟了一瞟散落在桌上的白色灯光,“我也不知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谁都有很多面吧,这个也没法一概而论。”方泠然道,“你凡事总是逞强,但总是会有你无能为力的事,这也谈不上懦弱。”
“那如果这事我能做,但只是我没勇气呢?”方朝彻追问了一句。
方泠然笑了笑,“小时候多高的房顶多深的河你都照去不误,以你的性格,从来都是想做就会去做,除非你真的不想。”
方朝彻沉默地听着,片刻后,方泠然又道:“你这样问,其实已经表明你心里已经有意愿了。”
方朝彻没言声。
“是什么事?恋爱了?”方泠然忽然一问。
“不是。”方朝彻听到“恋爱”两个字,不禁心中翻起了一个波澜。
“如果是,也没什么。”方泠然道,“我走过来的路,自然也会理解你。”
方朝彻觉得心里有点莫名的酸楚,“姐……”他不由低沉地唤了一声。
“只是你知道轻重就好。”方泠然继续道,“这种事,还是随心吧,免得后悔。”
方朝彻一个低低的“嗯”,他随即又转移了话题道:“你男朋友呢?你们怎么样?”
“挺好。”方泠然回应,“你不用操心我,照顾好你自己。”
挂了姐姐的电话,方朝彻在灯下叹了一口气,很深长。
十二月底各班要组织元旦晚会,正好圣诞节那天是周六,所以就定在了那天晚上。
这段时间各个班级都开始筹备起晚会的节目,这事胡梦璐是主要负责人,一连几天她在各种动员组织排练节目。
几天前他们班委开了个会,大致确定了一下筹备计划,节目基本都是女生出,什么唱歌跳舞弹琴的能上都上,男生顶多帮忙搬搬桌椅挂个彩带之类。
“你们几个男生不得出个节目?”课间班委讨论的时候,胡梦璐对着萧国添和方朝彻问了一句。
“啥节目,说相声啊?还是耍杂技?”从门外走进来的曹斌接了一句。
“我看你行。”萧国添坐在最后一排边剪着指甲边说,“要不你表演个爬竿?喷火也行。”
“我喷你一脸唾沫。”曹斌道,“你不是会吉他吗,你代表上了不就完了。”
“你会弹吉他?”旁边的叶妍插了一句,满眼的惊讶。
“会点儿,瞎弹。”萧国添一应。
“那你还低调什么呢,就你了。”方朝彻接道。
萧国添倒是没拒绝,他道:“我光弹啊?不得唱个什么,我唱歌不行。”他对方朝彻说:“要不咱俩合作一曲?”
“我不行,我五音不全。”方朝彻道,“曹斌上。”
“让我唱歌,我还不如说个相声。”曹斌说。
“那行,你就说个相声,说定了啊。”胡梦璐接过曹斌的话道。
“我开玩笑的大姐,你可别真给我报上。”曹斌说着就要拦下胡梦璐要落在节目单上的笔。
“你讲个笑话总行吧?你这么有才,我必须不能埋没了你。”胡梦璐坚持要填上曹斌的名字,俩人在那儿一阵笑着打闹。
“萧国添,我可以试试。”这时候,胡梦璐身旁的谢安忽然发了声。
大家都朝他看过去,只听谢安道:“我唱歌,你弹吉他。”
方朝彻转过头看向谢安,还是那一贯平静的脸。
“那行啊!”萧国添有点惊讶,但又很兴奋,“那咱俩商量商量?”
谢安点头,胡梦璐欣喜道:“你俩好好商量,回头定下曲目告诉我。”
方朝彻的眼神仍然没有从谢安身上挪开,但谢安此时已经低下了头,旁若无人地继续疾书。
他觉得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
自从上次操场上激烈的交谈,他们再没有说过话。方朝彻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心里的挣扎自始至终都存在,他不知道谢安怎么想,他觉得也许谢安会认为自己已经拒绝了,退缩了。
懦弱,他在心里又骂了一遍自己。
圣诞节这天,下了雪。
确切说,是平安夜开始飘了雪花,这场雪一直持续到圣诞节这天的午后。
积雪很厚,踩上去已经能没了脚踝。
学校里的人都很兴奋,谁都没有心思上课,大家都盼着早点放学,然后好清理桌椅开晚会。
教室后面堆满了各种装饰用的拉花气球之类,还有不少零食水果,这些都是叶妍和胡梦璐她们一早就准备好的。一放了学,那些女生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装点铺排,都没顾上吃晚饭。
方朝彻靠在走廊窗台站着,他见教室都弄得差不多了,就想出来透透气。
但走廊也并不安静,不少人在准备一会儿的演出服装道具之类,还有人在讨论排练事宜,从昨天的苹果漫天飞,到今天各种互送玫瑰巧克力礼物贺卡,无处不在的狂欢一直在上演。
他站了一会儿,看见谢安从走廊尽头慢慢走了过来。
等谢安走过他身边,他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吃饭了?”
谢安停住了脚步,他轻微地“嗯”了一声。
“你呢?”他看了一眼方朝彻,也问了一句。
“没有。”他答,“我无所谓,你不是还得吃药吗。”
谢安点头。
他俩在此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对方,几秒钟的对视,一番沉默后,谢安进了教室。
方朝彻转过头来,他想透过玻璃窗看看操场的雪,但他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窗上反光的亮白灯光,还有他自己模糊的影子。
晚会如期而至,老韩在开场的时候露了个脸,然后就躲办公室去了,他心里清楚他要在的话学生们放不开。
教室里的桌子最大范围地围成了一个圈,大伙儿排坐在桌子后面,桌上堆放着各种糖果零食。
座位不够坐,很多表演节目的女生都四下散乱地站着,方朝彻靠在后门口的墙边,交叉着手臂看着一拨拨忙慌慌的表演。
谢安就站在离他只隔几人的地方,他旁边的萧国添抱着吉他,正和他密切地交流着什么。
曹斌被安排到最开始暖场讲了个笑话之后不知道溜到哪儿去了,之前不知道听谁说了句哪个班的男生表演热舞,好像吸引了不少外班的人去凑热闹。
走廊班级内外一片不绝的熙熙攘攘之象。
赵子龙看方朝彻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在门边站着,走过去和他聊了几句,赵子龙提到了刚才胡梦璐的那段独舞,一脸的欣赏和激动。
他见方朝彻没什么反应,忍不住又强调了一遍:“你不觉得她跳得挺好看的吗?”
“挺好。”方朝彻说了一句,有点敷衍。
赵子龙看了他一眼,“你最近怎么个情况?半死不活的?”
方朝彻仍然漫无目的地看着教室里的热闹,道:“我学习啊,哪半死不活。”
赵子龙一声哼笑,“搞得跟失恋似的。”
方朝彻偏过头瞥了他一眼,“没有恋,失个毛。”
赵子龙的眼睛始终跟着教室里坐在女生堆里说笑的胡梦璐,他用胳膊肘轻碰了一下方朝彻,道:“我今天想跟胡梦璐表白。”
“行啊。”方朝彻略微一勾嘴角,“你个怂逼终于不怂了。”
赵子龙倒有几分紧张,“你说几率有多大?”
“看你诚意了。”方朝彻道,“你不得准备点儿礼物什么的,女生喜欢的那些。”
“我准备了,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喜欢。”
方朝彻拍了一下赵子龙的肩,叹了口气似的道:“静候你佳音了。”说着他刚想朝门外迈步去厕所尿个尿,却被教室里叶妍的一声报幕顿住了脚步。
下面是萧国添和谢安的节目。
只见他俩搬了俩椅子在前方坐定,彼此交流了一个眼神后,萧国添手中的吉他音起了。
是周杰伦的《晴天》。
十几秒的前奏行云流水,方朝彻有点惊讶,萧国添的水平真的可以。
不只是方朝彻,在场的女生都不禁流露出几分惊喜。
但更惊喜的,是谢安开口的瞬间。
方朝彻定住了,从前他觉得谢安说话的声音挺好听,略微有点低沉,但又不失少年的轻盈。
只是他从没想到,谢安唱歌能这么好听。
此刻他安静地坐着,随着吉他的伴奏一字一句地唱着歌词。
从他开口唱第一段,方朝彻就有一种感觉,这首歌是谢安唱给自己的,同样也是唱给他听的。
故事的小黄花
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童年的荡秋千
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他们相似的命途,似乎最好的记忆都留在了童年,在那之后便是漫漫无期的放逐漂零,他理解他心底最后的那份温存,关于美好,这种美好,自他们彼此走近至今,似乎又被重新唤醒,但这个短暂的梦,现在被他搅碎了。
方朝彻觉得此时心里正悄然蔓延着一种无可挽回的痛楚。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
好想再问一遍
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这无比清晰的剖白,在方朝彻听来却是字字戳心。
他仍抱着双臂在人群之外静静地站着,眼望着谢安没有起伏也没有焦点的双眸,散漫破碎得像是他们此刻共同的心。
直到迭起的高潮部分落定,谢安最后唱出那句“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几分戛然而止的清怅。几秒钟后,便是与此种心境截然相反的汹涌而来的惊呼和掌声,然而此时,方朝彻却只听到了自己的心防摧枯拉朽的崩碎之音。
没等谢安从人堆里走出来站定,方朝彻却朝谢安走了过去,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旁边的萧国添有点吃惊,但此时方朝彻和谢安两人正旁若无人地四目相对。
两秒钟后,方朝彻猛地拉住谢安从教室后门奔了出去。
他拉着他一路穿过走廊,下了楼梯,直到冲出了教学楼的大门。
外面夜幕已上。
夜色暗沉,但操场上有雪光映衬,仿佛为这黑暗点缀了一台落地的星光。
他们奔到了操场的无人之地,方朝彻才松开了握紧谢安的手,谢安站定看着他,没有开口。
方朝彻透过这暗夜凝视了一会儿谢安的脸,虽然不甚清晰,但这一切似乎都与视觉不再相关,因为此刻他看得清他们彼此的心。
他们口鼻之间的呼吸还残留着方才一路狂奔之后的匆促,直到片刻之后他们的喘息恢复均匀,方朝彻忽然揽过谢安的双肩,紧紧地抱住了他。
谢安被方朝彻拥紧的双肩有一丝轻微的颤动,他的双手缓缓搭在了方朝彻的背上,无声地拍了两下,好像眼前与他相拥的人于他而言,是一种深切的依恋,也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安慰。
“谢安。”方朝彻在此时开了口,他轻声道:“我其实很想和你在一起。”
“嗯。”他的下巴贴在方朝彻的肩头,这一声应得清晰坚定,他似乎只用这一应,道出了同样压在他心底的那句“我知道”,或者是那句“我也一样”。
方朝彻听出谢安的声音嗡着轻微的鼻音,他才意识到刚才他们出来的时候都没有穿外套,“你冷吗?”他问他。
“还好。”谢安答,“你呢?”
“我不怕冷。”方朝彻笑了一下,转而一问:“你答应了?”
谢安一笑,“我刚才说了你没听见啊?”
“没有。”方朝彻勾起嘴角看着谢安,“说得那么没诚意。”
谢安会心地笑了笑,问道:“那怎么说才有诚意?”
“你得这么说。”方朝彻故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方朝彻,我答应你。”他随即笑看着谢安,“你说一遍。”
谢安觉得他幼稚得有点可笑,但还是配合地重复了一遍刚才方朝彻的示范。
“方朝彻,我答应你。”
“听清楚了?还满意吗?”谢安问。
方朝彻笑着点头,他对谢安道:“走吧,回去吧,外面冷。”
他俩转身朝楼里去了,两个风雪之中的温暖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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