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童年小卖部

方朝彻摸着黑打开了窗边书桌上的台灯，在沙发上坐着发了一会儿呆，他觉得头脑清醒得很，又没什么事干，就索性找到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本数学练习册放到桌上，在桌前坐了下来。

        他做了一章的习题，很有成就感，他有点兴奋，就索性把后面两章也做完了。

        本来这两章老韩还没讲，但暑假的时候他自己差不多已经把一整本书都看过了，他觉得这些题做起来不算难。

        夜已经很深了，他估摸着这时候怎么也得有两点了，他一看表，果然，2:10。

        四下已经全然寂静了，他走到窗前想朝外面看看，差一点忘记这里不同于市中心的灯火通明，然而这种绝寂感反倒让他生出几分轻微的愉悦。

        他觉得稍微有点冷，但又不想睡，就扫了一眼旁边的书架，上面放着谢安看的各种书，他颇有兴趣地逐个浏览了一遍，大多是文学名著，有少数是军事类，还有几本自然科学方面的。

        他看到底层最边上夹着几本看不出书名的薄册，他抽出一本看了看，竟然是漫画书，他又把其余的都拿下来翻了翻，海贼王、乌龙院、火影忍者等等一应俱全，每一套还都挺完整。

        看不出谢安这货不光爱好够齐全，手笔还不小，并且他的这些书看样子都保存得很精心，很多都像新的一样，方朝彻继而想到了谢安给教材包的那些书皮，一丝不苟到变态。

        他把那些小册子夹回原位，又站起来从和他视线大致平行的那层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很厚，他看了一眼封面，是《约翰·克里斯朵夫》，他躺在旁边的沙发上借着台灯的光线翻开了第一页。

        如果说数字或音符能激起他的亢奋，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对他而言更具催眠效果，果然看了没几页之后，他就有了点昏昏欲睡的意思。

        在他的脸没有彻底和书贴合在一起之前，他明智地选择回了卧室。

        他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摸到床边躺下了，他往旁边看了看，另一侧的谢安已经全然安静了，他猜他应该睡得很熟，他仍平躺着，和方朝彻关灯离开时候一样，像是一点都没动过。

        居然还有睡觉这么平整的人。

        他躺下来，睁着眼睛空望了一会儿寂暗的天花板，又屏气凝神地感受了一会儿身旁谢安的生息，似乎是想要捕捉到他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但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这么做好像有点无聊，昏昏欲睡的感觉再一次逼近了，没多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谢安睁眼的时候才六点多，今天他睡得比平时还稍微多了一点，因为今天是休息日。

        平时他快十二点睡，不到六点就会起床，他的睡眠轻浅，并且时间总是不长，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医生建议他要注意休息，保证睡眠，这样才有利于保养身体，但他没办法，他的觉总是很少，他想，这也许是一个恶性循环。

        他看到旁边的方朝彻正熟睡着，睡姿有点奇葩，他把所有的被子都卷到了身下，一条腿骑在那一大团被子上，看着倒是挺舒服的样子。

        昨天方朝彻上床睡觉的时候他有点感觉，他总觉得睡得并不踏实，可能这是他一贯的问题，也可能他不太习惯有人一起睡。

        他起床去洗漱了，然后换了套衣服。

        今天阿姨没在，周末两天他要求她不必来，他会自己做饭，阿姨总会贴心地给他备好足够他这两天吃的食材。

        他看方朝彻丝毫没有醒的意思，就自己下楼去厨房做吃的了，不管是上学还是休息，他需要规律饮食，因为他要定时吃药。

        他煮了一碗面，一个人在餐桌边吃了，他想着等方朝彻起来之后再给他做一份，虽然他会觉得自己做的东西没什么味道。

        收拾完碗筷后，他上楼吃了药，他看到此时方朝彻又变幻了一种姿势，他整个人是趴着的，只有头扭在谢安正好能看到他的这一侧，被子已经被他踢到了一边。

        谢安看到这画面有点无语，但他最后还是没忍住把被子重新盖在了方朝彻身上。

        他随即出门透了透气，他沿着那一整片的田野边缘散了散步。

        他最喜欢的就是这里的空气，纯净得让他觉得安心，虽然他每天不得不在学校、在教室一陷就是一整天，但有这样的归处，就是他最大的安慰，这也是当初小姨想让他住在她家但他却执意搬到这里的原因。

        他想，他需要的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纯净空气，他追求的是一种真的纯净，这种感觉只有在纯粹的孤寂中方可获得，在这一点上，他有他爸谢謇的影子。

        等他散步回到家，方朝彻还没醒，他打算在客厅做会儿作业，他看到他的桌上摊着方朝彻的练习册。

        他翻了两页，方朝彻那佝偻的字迹从来都具有极高的辨识度，因为这个他的作文没少被扣卷面分数，但他写除了汉字之外的各种符号的笔迹还算很洒脱利落，和他的颜值挺搭。

        沙发上扣着一本翻了几页的《约翰·克里斯朵夫》，他想应该是方朝彻昨天看的，他有点意外，他觉得以方朝彻的喜好应该不会看这种书。

        他做完了所有的作业，又随便看了会儿书，方朝彻才懒洋洋地从卧室里爬起来，这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起挺早啊。”方朝彻半眯着眼说了一句。

        “还行。”谢安淡淡一语。

        “周末不多睡会儿，我在家能睡到下午。”

        “这么说在这儿睡限制你发挥了。”

        “那没有。”方朝彻看了一眼谢安嘴角上浮的神情，“有人收留我就不错了，我哪能喧宾夺主。”

        谢安笑了笑，问道：“饿吗？”

        方朝彻道：“我能说我就是饿醒的吗？”

        “想吃什么？”

        “我出去买吧，不麻烦你了。”说完，方朝彻就去洗漱了，出来之后他穿上了扔在床边的校服，特意又把脱下来的谢安的睡裤叠了两下放到了床边，他走出来问谢安：“哪儿有商店？”

        谢安南北左右的给他指了一阵，他完全没搞清，谢安有点无奈，只得道：“走吧，一起去。”

        他们一起出了门，这儿的房屋长得都差不多，小路窄又多，弯绕了几下方朝彻就蒙了。

        “你这样打架的时候能跑得出去吗？”谢安睨了他一眼。

        “开玩笑，我哪次打架需要跑？哪次跑的不是别人？”方朝彻一脸的急需自证。

        谢安有几分看破一切的笑意，但他还是选择继续配合着方朝彻装逼，“那你打完别人走出去的时候不会迷路吗？”

        这个问题的确是精髓，因为这种事真的发生过，如果在他有同伴的情况下一般都是他跟着别人一起就走出来了，但有那么一两次单挑，他确实绕了好半天都没走出来。

        方朝彻被问得一时语塞，然而他还是装作很牛逼的样子反问谢安：“你觉得我能那么蠢吗？”

        谢安没接他的话，他脸上浮现的微妙表情看得方朝彻心里发虚，这时谢安指着眼前的一个小平房道：“到了。”

        方朝彻一看，这个小铺子连商店都谈不上，它只能称作小时候买东西的小卖部，虽然它老旧的牌面上十分装逼地写着“成林商店”四个大字。

        成林？韩成林？

        “我操，这不是老韩开的吧？”方朝彻说。

        “你进去看看，说不定能看见他。”谢安没表情地回了一句。

        方朝彻拽住门把手，拉开门钻了进去。

        这里的陈设和货物品种真的和十几年前他们小的时候没差，这种神奇的情境还原让方朝彻觉得有点恍惚。

        货柜还是那种带拉门的大玻璃柜，在这儿买东西跟现在的超市自选不一样，想要什么都需要跟店主一一说明，他才会弯下腰伸长手从柜里给你掏出来。

        方朝彻要了一桶泡面，两根火腿肠，又买了个面包，品种实在有限，他买了这几样也就作罢了。

        “你吃过了吧？”他掏钱的时候问谢安。

        谢安点头。

        “我猜也是，这些东西你也不会吃。”

        给完钱，方朝彻瞥到货柜上边挨个摆着的小盒子里面是各种小包装的零食，他从一个纸盒里拿起一块大大泡泡糖惊讶着笑道：“现在还有这玩意儿呢？”说着他抻着脖子挨个盒子看了个遍，“我再拿点儿这个。”

        他把挑好的鸡零狗碎摊在货柜上，几个大大泡泡糖，两袋跳跳糖，还有几块大白兔奶糖。

        谢安朝他看了一眼，表情有点微妙。

        “今非昔比啊，以前买这几个玩意儿一块钱都用不上吧？”出了小卖部门，方朝彻边往裤兜里塞糖边感叹了一句。

        谢安和他并排走着没说话，他把刚揣进兜的跳跳糖掏出来一袋，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你来点儿不？”方朝彻问谢安。

        谢安摇头。

        “吃一点儿没事儿吧，这个好吃。”方朝彻劝道。

        “你吃吧。”谢安说。

        方朝彻没再管他，一仰头把半袋跳跳糖倒进了嘴里。

        “啊，熟悉的感觉来了。”两秒钟后，方朝彻感受着口腔里跳动的快意，享受地说了一句。

        嘴里的糖跳完之后，他又特意把舌头伸了出来，对着谢安炫耀似的展示了一下，“这糖不错。”

        谢安看了一眼他有如柴犬一样的脑残动作，没理会他。方朝彻又风卷残云地把剩下的半袋尽数收入口中，他执着地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最后还用手抖了两下包装袋，生怕有那么一两个颗粒没倒进他嘴里。

        “你这儿真是宝地，想不到还能再看到这些东西。”方朝彻吃完之后，满足地总结道。

        谢安照样没答话，方朝彻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谢安，问道：“你小时候不吃这些啊？”

        “也吃，但十一岁以后就没再吃了。”

        “为什么？”方朝彻脱口一问，但他随即反应过来了谢安的意思，“你那时候开始生病了？”

        谢安点头，方朝彻也点了点头，他俩都没再说话，一路沉默着走回到了谢安家。

        方朝彻吃完了他买的早午餐，他走上楼时谢安正在卧室里整理床上的被子。

        “不好意思，我忘叠了，我叠吧。”方朝彻走过去道。

        “没事，我叠就行。”

        方朝彻看谢安一脸的认真模样，不由道：“我走之后你是不是得给你床消个毒什么的？”

        “这倒是个好办法。”谢安边说边露出了点笑意。

        方朝彻在一旁服气地点点头，他旁观着谢安一丝不苟地把床单被褥整理完，他心里更多了几分服气，这些活儿他平时都懒得弄，除非实在看不过去的时候才大概搞搞，但在谢安手里，这些事他能做得那么有条理，而且还挺快，他觉得不可思议。

        “打扰你两宿，我这就走了。”方朝彻倚在门边对谢安道，“多谢你招待。”

        “你去哪儿？”谢安回头问他。

        “回家呗，还能去哪儿。”

        “你如果为难，可以继续在这儿。”谢安说。

        “可别了。”方朝彻笑道，“我把你这儿弄得乌烟瘴气，你说不定要怎么嫌弃呢。”

        “没有。”谢安道，他这俩字说得平静，但好像又挺坚定似的。

        反正方朝彻没在其中听出这是一种客套或者是敷衍。

        “你能来，我还是很高兴的。”片刻后，谢安又说了一句。

        方朝彻朝他看了一眼，他在谢安的眼里看到了一种真诚，好像这一瞬间，他心里颤了一下。

        被欢迎的感觉，在他自己家里，他都很少再体验过。

        “能得到你这么个评价，我还挺感动。”方朝彻笑了笑，转头去收拾他的东西了。

        “谢了啊。”方朝彻拎起书包要走的时候，对着谢安又说了一句。

        谢安想下去送送他，但此时方朝彻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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