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傻子就是这样一只老鼠，他把一天的时间分成三个部分，一部分用来在家发呆发痴，一部分在外面捡垃圾，最后一部分用来睡觉。他似乎有收集癖，等到垃圾攒到院子落不下脚的时候，用捡来的绳子把所有纸质的垃圾捆成一匝，易拉罐和塑料瓶胡乱塞进捡来的编织袋里，一齐拖去废品回收站换钱。

        运气好，能有五六十元，运气不好，一趟也就十几元，运气再不好，回来的路上被抢劫的抢了也是有的，比起拿钱出去换东西吃，他更习惯于吃垃圾桶里的免费事物，偶尔有别人吃剩的盒饭，那就是傻子的满汉全席了，他最喜欢吃红烧肉，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虽然他看见时，盒饭里只剩四坨肥肉，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饱餐一顿。

        坐在几块烂棉絮上，傻子从灰扑扑的衣服兜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钱，里头有三张十块，两张两块，和五张五毛，傻子仔仔细细地把这些钱一张张展开铺在床板上，左手按着钱的边缘，右手手掌顺着边缘来来回回抚平整张钱，直到一张酸腌菜似的钱压成薄薄一片，只余几处稍稍凸起的折线。

        每张钱都弄好之后，傻子从失了颜色的桌子里掏出一个中型月饼盒子，这是八岁时，爸爸从外边捡回来的，傻子的指头按住边缘轻轻旋转开盖子，露出里面一小沓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把刚才压平的纸币叠放在这沓纸币上，盖好盖子，小心翼翼把盒子放回桌子里，这才躺回床上去。

        他对钱没有概念，只知道外公外婆给的那一万块钱散完之后，就再没有小孩子往他家来找他顽了，偶尔卖废品得了钱，又被邻里小孩子骗了买糖去，他也不甚在意，在这个富足的年代，每个垃圾桶都有别人吃剩的东西，每个人都能吃得饱。

        从十岁到十七岁，痴痴傻傻，也饿不死他，天生会捡垃圾，会翻东西吃，还有自己的屋子，足够一个傻子过得舒坦了。

        直到后来，有一个比他小一些的男孩出现在他回家的路上，告诉他，这些纸币很有用，让他藏好，别再散给其他小孩子了。

        傻子低头看着眼前的男孩子，这人很眼生，似乎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如老鼠洞般的巷子里，他的衣服比巷子里其他小孩子的都干净，皮肤也比其他小孩子白，，傻子傻站着听他说完了这几句废话之后，头也不回地往家里去了

        傻子虽然傻，但也是有自尊心的，他知道这些纸币可以买好吃的，但是他不怎么习惯用钱买吃的，更喜欢捡的，存钱对他来说没有意义，小孩子们喜欢哄抢，就给他们好了，剩下的钱学着爸爸放进盒子里就行了，他连自己为什么要每日出去捡垃圾的意义都不知道，只是因为爸爸没被运走之前就是这样过的，那自己也要这样过，等到也被运走的那一天,就能再次见到爸爸了

        傻子忽的想到了地上那块血肉模糊的肉饼,有些踌躇,如果要变成肉饼才能见到爸爸,还是晚一些再去找爸爸吧,毕竟,他那么大一个人,压缩成一小块肉,合该比爸爸那时要更难些的。

        没过几天，那个白皮肤的小男孩又一次出现了，这次直接站在他家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前等他，小小的身板站地笔直，被修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柔顺地搭在额前，双手捧着一个半大的盒子。

        傻子提着几本被捆在一起的旧书，身上披着一件胸前破洞的西装，宽大的西装像一个不合尺寸的相框，虚虚地挂在他消瘦的身上，这是傻子今天刚从垃圾堆里淘出来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又热又闷，总归是小孩子，图新鲜，便不愿再脱下来了。

        傻子黑亮的眼珠子疑惑地望着站在自家门口的男孩，似乎在回想这人前几天好像和他说过几句话，想了半天，再没想起来，遂放弃。

        小男孩看他站在原地不动弹了，抬起手腕看了眼精致的手表，主动往小傻子身边走去。

        把捧着的盒子塞进傻子怀里，张口说道：“喏，月饼，吃完了把钱放盒子里。”

        脸色铁青着不耐烦地说完了这句话，又带这些期待地看向傻子，眼底有着浓烈的期翼。

        傻子突然被塞东西，有些错愕的用闲着的那只手堪堪兜住，他第一次被塞东西，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太多年没主动和人说话了，他有些紧张。

        小男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唇越抿越紧，看着眼前的傻子，烈日灼灼，连空气都好像被烤沸了一般，这傻子却用长袖西装捂着自己，额角细细密密地渗出很多汗珠，傻子无知无觉，像一尊石雕立在自己面前。

        他忽然释然了，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开这个和他格格不入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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