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不要问路在哪
奎坎卡托的脸被抽向一边。
佩可拭去眼角的泪滴，道：“父亲，这一下是为了重病时，你完全没去看望的母亲。”
她又抬起白嫩的手掌，花藤结成的手掌也一同抬起，但又一击很久都没落下。
“佩可，桃的意思吗……”
挨了一掌，大祭司的情绪突然平静下来，仿佛在回忆某些事情。
“你的母亲，佩希恩，是桃花，她认为你是果实，所以叫你佩可。
“她在你身上投注了感情，试图让你‘健康成长’……”
佩可妖异的脸上带着冷笑，她冷哼道：“处在劣势，就开始打感情牌了么？皇帝陛下？”
“看，你那无聊的情感又让你产生了误解，奇雷姆。”
大祭司并不是试图求饶。
“我曾经让那个无聊的女人不要多事赋予你多余的感情。”
“不准那么说我妈妈！”
即便被藤蔓捆缚得吱嘎作响，佩可略一使劲，就能将他挤成粉碎，但奎坎卡托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他接着道：“你可以动手，就在此将提雅帝国的大祭司、帝国皇帝、你的生父弑杀……但是你的命运不会有丝毫改变。”
大祭司的目光放到维克斯身上：“你似乎对这泥偶做了一些强化，这理应是不可能的。”
他看着这夜色下桃花盛开的花海世界，道：“但这无济于事。”
“人选择在泥偶的内部栽种植物，植物吸收泥偶本身的营养成长，人需要的只是长成的植物而已……泥偶不管是被吸走营养变得干朽，还是被风干化作粉末，它的宿命都是一样的。”
“这一片植物的暴动，该结束了。”
就像回应奎坎卡托的话一般，佩可被花藤承托的身躯突然一沉，花海世界发出植物摩擦而形成的哗哗声，竖立的根须们就像是要失去力量而倒下。
佩可抬起手掌，用力抓握，似乎在感受力量。
“龙之血的力量，开始消退了……”
大祭司道：“绑架者，你的力量很是神奇，既有龙之力，又有特殊的运用之法。
“你暂时修复并加固了充满裂纹的泥偶，使它在内部的植物疯狂生长时，也不会被根须吸干营养，或者被它们撑裂。
“不过奇雷姆已经和嗜血树化为整体，想让她完整，你必须获取龙之力外的另一部分力量，但它位于帝国领土的丛林间。”
“奇雷姆，你的归属永远是提雅。”
“帝国的大祭司和皇帝，只是一张座椅，它们真正的威权和光荣，来自它们背后的责任。杀了我，还是会有一个对象来承担。”
“奇雷姆的研制，本就是为了给这份责任多加一根支柱。”
“奇雷姆·佩可，你无法逃脱的。”
伴随着大祭司的话，四周的植物吱嘎作响，绞紧的藤根们的力量开始放松。
佩可眼眸低垂，“到头来，只能到这里了吗？”
她转过头，红宝石一样的眼瞳倒映着维克斯：“你走吧，在我还有力量压制住大祭司和神灵武士们的时候。”
“不行。”维克斯断然拒绝。
他知道目前佩可只是暂时用龙之血脉压制了自养者血脉的力量，这些血脉系统都告诉他了。
高阶自养者血脉魔物的存在之处，他也不是不知道。
他相信，未来能解决她的问题。
而眼下的问题——
“龙血力量的消退？看。”
维克斯在藤蔓平台上单膝跪地蹲下，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玻璃瓶，放在面前。
里面是深红又好像在内部闪烁着火星的血液。
正是至纯龙血，来自于他自己。
维克斯再取出一个玻璃瓶，然后又是一个。
他将这些装血的瓶子摆放在平台上，一个个摆成了一排。
“这么多……”佩可怔怔的看着。
“因为之前想到你可能会需要，我都提前给你装好了。”
“你流了好多血，为什么要这样……”
“那不碍事，我说过啊，你的旅程还很长，连第一步都才刚刚踏出去呢。”
“可是——”
“没有可是，你先前质问大祭司时候的勇气呢？到此你就放弃了吗？不敢继续往前迈步了吗？”
“你不用顾及龙血力量的消退，你全力施为好了，把大祭司粉碎吧。”
“我……”长久的静默，少女道：“对不起，我还是下不了手。”
“那就，逃跑吧。”
“逃……逃去哪，怎么逃呢……”
龙人少女双手抱住自己。
“为什么，我不能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呢，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的事多了。”
维克斯哼了一声，拿着一个玻璃瓶站起来。
“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有人生在辉白城，为什么有人生在灰泥中？”
远处，空摩带着乘坐热恋飞空船的人们，向着桃花的花海走来。
“为什么有人拼尽全力工作，得到的东西没有变过？”
天空上，卢埃林拿着空的信号筒，正在和老师说着话。
“为什么有人巴不得把一枚查拉掰成两半花，而有的人能枕着宝石睡觉？”
在几条粗壮根须的夹缝中，托鲁恩和父亲被龙人武士环绕，一脸忧心忡忡。
“有数不尽的为什么，它们都没有答案。”
“所以，必须往前迈步，去寻找自己的答案，不要问路在哪里，只管迈步，别管它通向哪里，必须迈步。”
维克斯把一瓶血液抛过去，少女有些慌乱的接住。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帮你，因为你已经是我的了。”
少女的脸比桃花还娇艳，她转过去，片刻后，脸转回来，挂上了初见时那种对一切好像都尽在掌握的小恶魔表情。
“哎呀，这么直接的告白吗？”
与初见时不同的是，魔物化的妖异脸上有掩盖不住的羞涩。
“抱歉，用语不当，我想说的是，你已经是我的阵营的了。”
维克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源于血脉系统目前把佩可判定成他的魔物伙伴了。
“经过这几件事，我明白了，我需要伙伴。”
“哼。”佩可转过身去：“我的力量，又麻烦还危险，凭你的能力，以后也不会缺助力吧？”
话一出口，她马上又想收回，理智知道这不可能，此刻翻涌的情感告诉她自己，她不是像话里这么认为的。
“提雅帝国不需要你的情感，我需要。”
身后传来了让龙人少女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的话。
“他认为，泥偶不需要感情。而我要的是人，是用感情驾驭力量的伙伴。”
赤足一点，她跳过高台，飞身跳到维克斯身旁。
被一对皓腕环绕住，维克斯又感到背上柔软的冲击。
她把额头抵在他的肩后。
“让我就这样……一会儿就好……不会粘你太久的。”
被花藤捆缚的奎坎卡托道：“你们逃不了的，被藤蔓抓住的武士只是半数。”
天空上，确实有很多武士及时拉高了翼龙的高度，没被佩可的藤蔓抓住，他们只是不敢下来，但始终在头顶盘旋。
“武士们的眼睛比鹰还锐利，就算你们逃跑时奇雷姆收住力量想要隐藏自己，但你们从这座山开始的全部踪迹，都逃不出武士们的追查。”
维克斯嘿嘿低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没做准备吗？”
他朝着远处喊道：“空摩！”
从刚刚开始，维克斯的三只魔物，全部都追随在芸香族女孩的身旁。
两只小獾是让她暂时照看的，而刃虫毒龙，则是刚刚维克斯让她去寻找同乘过飞行船的乘客们之后派过去的。
他让空摩和人们一起等待，到时机合适时，刃虫毒龙会通过心灵链接得知，从而传递出动的信号。
“一群普通人？你把他们带到这，是来给你们哀悼吗？”
“不，是给你变个戏法。”
维克斯面朝走来的人们，抬起手，作了个手掌覆面的动作。
人们向他挥手致意，然后不论男女，都掏出了一张白色的“布匹”。
这布匹仿佛活物，无风飘动，表面流动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这是维克斯用变形魔怪的材料制作的诡术之面。
他选择的是用量少，工艺简单的一次性制品，一次易容使用后，到时间便自动毁坏。
“他们，他们要做什么？”佩可表情懵懵的。
“他们要回报你的救命之恩。佩可，这就是迈出脚步后的回报，你愿牺牲自己拯救他人，这未必一定会有回报，但是我要告诉你，就在此地此刻，他们正在展示给你的回报。”
在委托人们搜寻炎王獾巢穴的时候，维克斯最后提出了一项个人请求。
这可能有危险，甚至涉及一点点的道德绑架，所以他付出的是那一次性的诡术之面，如果它们没起到作用，那就作为这些旅行情侣们的报酬了，这世上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东西，就是平时较为稀有珍贵罢了。
人们拿起诡术之面，戴到了自己的脸上。
几秒之后，所有人都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
维克斯抱起佩可，六星级猎人的将近60点力量奋力一跃，跳下了藤蔓高台，跑到了人群面前。
放下少女，两人走向人群。
随着他们接近，一次性诡术之面的选定了目标的模仿距离也到了。
人群脸上的白色面具开始扭动、变色、变形。
诸位男士变成了维克斯的模样，而女士都变成了佩可的模样，少数变成了空摩的样子。
“这里的大家，会朝着各个方向走去”
维克斯拉着佩可的手，走进人群里。
“你们，你们……”佩可满面泪迹，她张着嘴，说不出完整的话。
只是一段旅程的同行者们，因为她的义举，聚集在这里，成为她飞向自由的翅膀。
“去吧，去往你想要的自由世界，孩子。”
“往前吧，不要回头。”
“我支持你哦，姑娘。”
路在何方？路，通向人群中。
“谢谢你们……”
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佩可身体一松，暂时因脱力和放松睡着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维克斯暂时把她交给空摩扶着。
花海森林的力量开始消退，提雅帝国的武士逐渐开始挣脱，他们想要展开追击。
天空上，突然飞来的一群魔物骑士和卢埃林的龙鹫连成一排，挡住了大部分武士。
卫书骑士笑眯眯的道：“万卷城本身也能代表魔物公会学术院的态度，公会保护平民是最基础的职责，提雅帝国不会在这方面和公会有冲突吧？”
武士们咬着牙，却不敢轻举妄动。
托鲁恩和他的父亲正想找机会溜走，而一个龙人武士从角落转出来，一刀捅进托鲁恩的胸口，他的父亲想冲上来，被极快的第二刀处决。
武士把“脸”撕掉，是一位金发的龙人女子，她哭笑着脸，对两句尸体道：“血债血偿。”
奎坎卡托从渐渐放松的藤蔓中伸出手来，远处，一点寒光飞速逼近，在接近的一瞬间露出箭矢的真身，它正中大祭司的心窝。
大祭司身躯一颤，全身一松，垂下了头。
远处的维克斯放下长弓，他没有放过大敌的意愿。
把武器收回背包，他转过身，隐没在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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