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雨落云散
从茶楼回到临时驻地时，空摩面对的是愤怒的蓝银。
蓝银是面色阴鸷男人的绰号，他是矿业义进会的五名矿业主管之一。
此次百果市的计划，蓝银全权负责。
“为何耽搁那么久？”蓝银问道。
“遇到一点意外。”
“一点意外？你自作主张，以为这样回答就能过关？”
蓝银指着驻地外的百果市街道：“因为你要在观景台上和人闲聊，导致我们跟不上托鲁恩！”
空摩皱了皱眉。
那样密集的人群和跟满护卫的车队，本就无从下手。
这人总是通过带刺又湿滑的言语来释放他那无处安放的冲动。
空摩道：“我得知了一个更好的接近他的办法。”
“那个什么情人飞行船？满城都在传，可不是你的功劳。别以为在茶楼悠闲打牌就做了大事了？”
“你监视我？”空摩蹙眉。
蓝银冷笑道：“不然，我们的公主要是找到了更好的侍卫，岂不是把我们这些可怜人抛下了？”
空摩避开缓缓朝她走近的男人，道：“你明知，交易已经定下了。”
“嘿嘿，毁约的事，在这片大地上时常见到。”
“我的族人正在你们的矿场，我怎么可能会毁约。”
“那可不好说，毕竟人命不值钱啊。”
无法正常沟通，空摩只能无言。
她只道：“明天我会想办法混上那艘飞空船。”
“想办法？”蓝银嘿嘿低笑：“看到小白脸回不了神？你放心，论帅哥，义进会可少不了，我已经给你找好了。”
他招呼一声，旁边推开门走来一个俊秀青年，面色较为阴沉。
“这是赤铁，你们一起行动。”
空摩和这个视线粘稠的青年伪装成情侣，参加了托鲁恩的旅行。
身边一对对情侣欢笑拥抱，她只觉得自己站到了冷风吹拂的高山上，冷意蔓延，难以站立。
实际上，当飞空船上到高空时，她确实也感受到真实的寒冷。
芸香族习惯南风大陆的干燥炎热气候，由于种族特性，战斗者必须轻装，但在雨水丰富的雨栖大陆，寒冷又避不开。
她裹紧今天替换的加厚斗篷，但依旧有寒意透进身体。
这个赤铁似乎精于欢场之事，在她耳旁不断对着各种情侣指指点点，谈论这一对私下一定玩很大，推测那一对很久没有享受欢愉。
空摩的手始终紧握刀柄，某些瞬间，她产生了不顾一切，举刀挥下的冲动。
在那一瞬间，身上承担的责任，全族复兴的希望仿佛都不重要了，她只想化作火焰，侵略向前，焚尽一切……
她默默握紧了颈间的黑色宝石。
终于，赤铁去船上的控制处踩点，她得到喘息之机。
不知怎地，她走向甲板上的佩可和维吉尔。
在差点被带走后，佩可不复先前的活泼，维克斯和她说了几句话，她都是不带感情的回应。
虽然帮了她一把，但似乎她陷入了某种沉思中。
他注意到空摩从船的角落走出来，去到佩可旁边。
维克斯暂时没管她们，正值托鲁恩让侍者端上了茶与糕点，他坐在护栏边的一个小桌前，一边随便吃点东西，一边观察飞空船和赤星山的距离。
佩可旁边也有一张小桌，上面摆着甜点，是“维吉尔”帮她拿过来的，不过她没碰。
看到空摩，她笑了笑：“你也在这船上啊。”
没法讲明自己的目的，空摩只点点头，算作招呼。
她看着那些茶点，问道：“你一点东西都不吃吗？”
空摩看到，这些食物都是维吉尔凭借手快抢到的。
佩可用食指点着胸前，淡淡的笑道：“我只需要阳光、空气和水就可以活着哦。”
“除此之外，其他都是转瞬即逝的事物，对我毫无意义。”
“不是还有爱吗？”空摩道。
佩可无神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些，她看着白发少女，好像充满疑问。
“你先前不是正在追求吗？爱。若它存在，即能延续……”
“欸？”龙人少女一反先前的态度：“不会吧？你真的相信爱啊？”
她的声音一时间大了些，旁边很多眺望云海的情侣的视线被吸引过来。
由于刚刚的冲突，他们都认识了佩可和维克斯。
他们低声议论。
“怎么了？是和爱人闹矛盾了吗？明明才经过一场考验的。”
“逃家的大小姐，在现实面前，会感到迷茫，正常啊……”
“龙人，情况很复杂啊……”
他们用自己的角度猜测，也不知有几分正确。
然而，佩可并不躲闪视线，她反而走向那些情侣，弄得他们有些尴尬。
“呐，你们都相信爱吗？”
情侣们对视一眼，那表情像是在说“你在这个场合问这个问题，是认真的吗”？
“当然啊。”有的情侣道。
有的情侣默不作声。
他们的反应没让佩可满意，她又回头看向空摩：“你呢，你相信吗？”
“我……”空摩沉吟道：“是否相信，要到它出现的那一瞬间，或直到生命尽头而永不出现。”
“啊，真是个好回答。”佩可笑道。
她又问情侣们：“你们的爱出现了多久呢？”
五年，十六年，一年，三个月，五天……各种回答的背后有着不同的故事。
佩可低声自语道：“哪怕再有五天，都好啊……”
她的话，只有旁边的空摩听见了。
“时间？”
“是的，没有时间了。我不像你哦，看你那健康充满活力的躯体，时时刻刻都有人喜欢吧，你可以有无数机会。”
“我？那些人只是别有所图……”
“那又如何，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慢慢试过去，坦诚相见，去遇见一颗真心嘛。”
空摩有些不太相信这些话是出自昨晚那个和善的女孩。
果然短暂的接触是不能了解一个人的吗？
一个个试过去？
他们每一个人都只是想拖着她沉沦，只是想从心到体，把她彻底捆缚住。
你怎么能这么说？
旁边那如墨黑发衬托下的俏脸，虽无表情，却透出阵阵寒冷。
空摩眼眸低垂，沉声道：“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处境……”
佩可笑笑：“关于我，你也是什么都不懂哦。”
帝国的重压，数千年的丛林之祚，不会给一个女孩多哪怕三分时光。
在不远处，托鲁恩亲览了女孩们的谈话
那个强者……他看了看“维吉尔”，原来他和黑发女孩的关系不是那么巩固啊。
有一点实力，击倒一群龙人武士的实力，嚣张的没边了，但果然不懂女孩的心啊。
我们百果市和那神秘强大的起源议会合作，成为净世军的一员后，实力，我也有啊。
但女孩需要的安全感，黑发小子没法给。而这，就是他托鲁恩身为百果市下任帝王能带给她们的。
世界著名城市的名气，扎根于此数百年的产业积累，繁花似锦的院落，伴着注目的出行，还有时常能去云天岛放开了购物。
不过，投怀送抱的太多了，着实有些腻了。
作为百果市的下任王者，之所以选择加入净世军，是发展到极致之后，继续向前迈步的合理选择。
而作为一个王，自然也是站立在雄性的顶点。
顶点的雄性力量，是面对结成的伴侣，也能轻易夺走其中一方的从容。
所以，此次旅程，正是寻觅猎物而办。
不过，是真没想到，一艘船上竟来了了两个极品。
黑发和白发认识，而白发的伴侣也不在。
之前，目光被那个黑发小子吸走了，现在，正是我登场的时候了。
“哎呀，似乎美丽的女孩们有一些小误会。可否由我来缓解呢？”
托鲁恩走到两个女孩面前。
这是他的船，场面自然要由他来把控。
看到他过来了，情侣们都稍稍推开，给他留出中心位置。
这些年轻人绝大部分都是百果市本地人。
他们来这，有的是仰仗托鲁恩的位置，想拉上关系。这样的一对，为了前程，恐怕会容忍不洁。而他托鲁恩作为染色者，能尽享强者的滋味。
有的单纯是青梅竹马的单纯情侣，来体验免费旅行，这样的最易松动，只要纯情的情侣见识到世上还有富豪所享受的世界，便会从青涩的果实腐败成酒香的甜汁。
有的本来就是玩咖，说不定双方都会热情的加入，人类为了追求欢愉所能做到的下限尽可展现。
有的只是来百果市旅游，碰巧得知此次旅途，那作为地头蛇不妨用强，他们的悔恨会成为权力的皇冠上美丽的色泽。
看到衣着华贵、面容英俊、谈吐腔调富有魅力、一举一动都经过贵族礼仪教师培训的托鲁恩，再加上他背后所代表的富贵，在场之人多有神色变化。
而他们的表情变化，托鲁恩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早就习惯于用迅速的扫视纳入眼中了。
这样，他才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优势。
而这回，他自己反倒微微一愣。
那两位仿佛来自仙境的女孩，十分淡然的看向他。
白发那位对他上下打量，他能感到她视线的扫射，不过驾驭过无数异性，他马上分辨出这眼光不是被他魅力俘获，而是在打量一件货物似的。
而黑发的龙人少女，只是得体的露出标准礼仪微笑。
“先生，我们没有误会哦。”
她看向飞空船下方的云海。
“只是我在叹息，这趟观赏果园和山坡上的果树繁花的旅程无法达到最好的效果，我最后的时光就此显得苍白而无意义。”
她用手掌抚着脸颊：“这些云雾看着是笼罩在山坡上，其实是在我的心里哦。”
“哎呀，这实在抱歉，这是旅行之外的意外因素。”
托鲁恩笑着，心里却在骂粗话。
他也没想到今天是云雾弥漫，虽然他们飞在高空，有阳光照射，但光照不透地面，地面上原本能看到的缤纷果园被雾气笼罩。
凭他的经验，就在这女孩迷茫的时候，想得到她的青睐，只要解决这时麻烦她的事情就行。
问题是，有些问题真解决不了。
平日遇见的那些，都只会纠结一些处理起来再简单不过的东西，钱，工作，奢侈品，无非就是那些。
但是他就算在此地有着无上权力，也不可能在此刻打破天，把云打散啊。
维克斯站了起来。
有着顶级的龙之血脉驱动身体，他有着强大的体魄，但食量也增加了不少。为了最有效率的提高实力，他背包里储存的魔物肉并不多。
而整一顿高能量的甜品也算换换口味，所以刚刚他一直在吃。
吃饱了，稍靠近人群，才听见一部分两个少女的谈话。
“你们说半天，就在纠结这云雾啊？”
少年的话让所有人都看向他。
佩可如渊的双眸静静看着他。
维克斯取出野地棍，向着船外的空中发射出几颗弹丸。
它们飞进云雾里，然后炸开。
玩游戏的时候，怎么处理云雾天气，高端玩家都知道。音爆弹嘛，直接震落水汽就行了。
数息间，船上的人都听见了接连不断的震响。
然后，云雾凝聚，化作大雨。
彩虹连接了湛蓝天空和种满果树的山坡，花团锦簇的果园映入所有人的眼中。
黑发少女怔怔的看着这片美景，缓缓取出了她纸页边缘有些卷曲的笔记本。
她想把它画下来，然而这时她才想起，炭笔早就掉出去摔碎了。
她微微笑了笑，又把笔记本收起来。
或许不用画了。
因为这片景色，也映在了她的心里，恐怕一生都不会忘掉。
……
托鲁恩默默退到人群后，他的脸阴沉得能滴墨。
他招了招手。
护卫上前道：“公子？”
“准备按计划行事。”
那小子太嚣张了，必须好好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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