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向着未来的旅途
公会历3023年 7月24日。
黛安娜跟在两个侍卫身后，通过布满彩色玻璃图案的甬道。
她自信的迈步，身体站的挺拔，美好的曲线一览无遗。
离开了魔物油灯点亮的通道，她站到阳光之下的圆形场地。
抬起头，场地边缘的高墙上方的三层座位坐满了人。
看到她出来，人群涌动，不少人站起来，向她发出欢呼。
这里是魔物公会总部的审判庭。
朝露天的顶部的看去，可以看到那些被扭曲力量摧毁过的边缘。
从龙骨山回归时，她得知了在他们和毒龙骑士争斗时，里昂和一些神秘人在白之丘所做的事。
哦，现在该叫他阿波罗了。
连带自称起源议会的其他人在内，他们整个组织被划定为极度危险的七星级通缉犯。
他们有强行控制魔物的能力，抢走了律法院的七星魔物风狱龙和六星魔物云卷海龙，在离开前，他们还夺走了七星魔物月银龙的蛋。
这一群人平均至少有着七星危险度。
但恐怕连阿波罗也没想到的是，有一个有史以来最危险的通缉犯诞生了。
水晶诞生者，八星危险度的罪犯。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走到这一步，有阿波罗的助推，有命运的重压。
更主要的原因是，那个少年向着命运发起了反抗。
维克斯，接下来，你会去往何方呢？
黛安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口，呼吸困难。
她黛安娜现在是击溃水晶诞生者，阻止公会损失更大的英雄。
在看台上把她当做英雄欢呼的人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山崖上彼此作为对方英雄的两个人面对着漫天的猛禽。
他们不知道在深邃的岩洞中，由十六年前的事件而导致命运扭曲的两个人敞开心怀的交谈。
他们也不知道在那水晶遍布之地，上古的英雄把往日的荣光一一展现。
他们更不知道他们和来自深渊的纯白魔龙之间那生死一线的交锋。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英雄，为她披上斗篷戴上冠冕，来填补公会大败所缺失的荣耀。
她想要的东西，以不想要的形式笼罩在了在身上，但这又是她需要的，因为公会绝不容许
所以那个少年给予了她这一切。
黛安娜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热意，抬头看着高台。
高台上，静默的水晶龙首下，有五个白玉席位。
其中有两个暂时空置，它们属于还没选出来的律法院院首和暂时告病的骑士院院首阿南德。
剩下三个位置上的人，都在热烈的鼓掌。
“……骑士黛安娜成功的阻止了魔物们的阴谋，我认为这可以免除授勋猎人里昂攻击公会要加诸于她的相关责任。”
“……虽然有骑士抗议，重创水晶诞生者，防止他继续加害和复苏龙骨战斗而受伤的战士们，这是莫大的功劳。”
“……若没有她，就没有龙骨山一战的胜利，所以，将为魔物骑士黛安娜加授勋章。”
“学术院无异议。”
“工匠院无异议。”
“猎人院无异议。”
“那么，开始授勋仪式吧！”
高台上奏起音乐，人潮的欢呼把黛安娜吞没。
所有的异议者，甚至包括阿南德在内，表示她是水晶诞生者同伙的人，此刻都无法踏进这里。
她单膝跪地，等待三位院首为她挂上勋章，而她的灵魂却好像远离这里，飘回了龙骨山的龙首空洞中。
在那里原先是山崖的时候，她和维克斯在那里面对着漫天的骑士。
后来，他们又在那里和上古魔龙交锋。
最后，当维克斯向着天空放出能量波清扫一切后，他发出了提问：我要离开这了，你和我一起走吗？
我愿意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可她把话音咽下。
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呢？似乎到最后没有定论。
离开辉白城，能一直和他待在一起，但是那样做以后，她自己又是谁？
我们还能再见的吧？当时她问道。
不死就行。维克斯回复道。
那就好。
珍珠从岩火龙蜕变成了晶焰火龙，而黛安娜也希望自己踏入新的人生。
她要变强，她会努力提升实力，施行伟大骑行，参加骑士联盟大赛。
如果能在公会内提升地位，也能以自己的方式帮到他吧？
到最后，她要以全新的姿态再去站到他的身边。
听过她的话，维克斯道：“好，那我送你一件礼物。”
他拔起女骑士的剑，就向自己刺去。
“这点伤对现在的我没有大碍，但你必须要有一个保障，保障公会不会迁怒在这一战中站在我旁边的你。”
在后续到来的公会成员面前，他们表演了一个黛安娜重创水晶诞生者，使其负伤逃跑的戏码。
虽然阿南德事后坚决表示这毫无可能，但是迎来大败的他，话语权降低到了最低点。
结束授勋，又有学术院的人要给她进行人像绘制的记录，整个忙完，都已经到了傍晚。
她暂住在艾丽斯的家。
艾丽斯当时从空中坠下，虽然风息翼龙受伤很重，但是它操控着风流，一人一魔物落到山林的树冠上，她没受太大的伤。
魔物正在养伤的她，反而要乘坐黛安娜的魔物了。
产生蜕变的晶焰火龙几乎是被学术院的学者们求着黛安娜允许研究，在他们给她许诺了一大堆好处之后，她只同意他们对珍珠进行基础的能力测试，没同意他们对其采样。
她担心他们研究出和维克斯相关的事，对他不利，尽管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她也搞不清楚。
蜕变的理由，她给出的是因为它承受了上古魔物的能量攻击。
而正因为如此，她也能编出珍珠现在脾气暴躁会伤害学者的理由，并配合晶焰火龙一起演戏。
不过学者们不会善罢甘休，日后恐怕要和这些学者展开拉锯战了。
在骑士院的广场上，正被学者团团围住的晶焰火龙在看到黛安娜后，撞开人群向她跑来。
将近二十米的身躯却躲到了女骑士身后，就像是委屈的小女孩。
在学者们承诺“真没做什么”的话音中，两个女骑士骑上晶焰火龙，向着艾丽斯的小院飞去。
落到院里，黛安娜发现这里变得空旷不少。
艾丽斯道：“你早上出门以后，我把这里收拾了一遍。”
“收拾？你……”
金发女骑士落寞的笑了笑：“我要回国了。”
“怎么突然就……”
黛安娜眼眶红红。
艾丽斯轻轻抱住她，由于两人胸前有大碍，没法一直维持动作，她们做了做姿势就又放开。
“原本来这边，就是因为我不是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所以如果能和辉白城的贵族联姻，能提升国家的力量。”
艾丽斯出身的国家，是位于雨栖大陆西南海滨的城邦“海歌王国”。
黛安娜听她说过，他们国家连魔物骑士都没有，甚至没有驻扎的公会分部，对抗魔物需要王室训练的猎人队，有四星魔物来袭都十分费劲。
艾丽斯能成为五星骑士，除了她自身优秀，也有当时海歌王国付出给总部不少的“魔物对抗献金”。
她对于国家是有责任在的，如果能回去，国家的压力能大大减轻。
艾丽斯语调柔和的道：“我其实没和你说过，我们海歌王国，在一千多年前，是雨栖大陆西南沿海和临近的南风大陆东北沿海诸国的统治者哦，两个大陆间的海域也在我们的统治之下。”
“听说建国者还和当初离开白之丘的人类始祖有关呢。
“当初来这里，也是父王和母后还没放弃振兴国家的想法。”
她轻轻的把手放在黛安娜肩膀上。
“我们都知道，重振家族荣光是不可能的事了。那些上古时代打下的基业，在家族力量不断衰退的当今，怎么可能再现呢？
“这个世界，只有跌落，没有爬升。”
“我已经申请调任到国家附近的公会分部，我要回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两个女孩依偎着坐在院中的长椅下，看着太阳渐渐落下，哭泣了一小会儿。
“不必为我担心，”艾丽斯道，“我反而担心的是你。”
“嗯。”黛安娜轻声回应。
“虽然你已经找到了真正想做的事情，已经比我领先很多啦。可你挂念的人现在是那个……最危险的存在，虽然我不那么认为。”
艾丽斯转过头，看着好友的脸，叹气道：“你看，这几天，一提到他的事情，你就是一幅要哭的样子。”
金发女骑士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块隐约流转着虹色光芒的美丽宝石，下面还铺放着其他的一些水晶。
“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是之前在龙首空洞中，他填充圣树能量制成的那种宝石。
当时，她被那些宝石的美丽摄住视线。
原来他注意到了啊……
艾丽斯叹气：“唉，真想手里有块镜子，给你看看你的表情。”
她又微笑道：“人们喜欢宝石，总是想用它们寄托某种信念，比如云天岛上那些商人说金刚石代表永志不渝的爱情，虽然绝大部分爱情都完全不靠谱。”
黛安娜把虹色宝石捧在手心。
艾丽斯道：“而这种我没见过的石头，就代表你们的独一无二的共同经历吧，真是令人嫉妒啊。”
“他怎么找到你的？他在哪？他没被各种搜查的人发现吗？他什么时候来的？”黛安娜问出这时候最关心的问题。
“在你刚回来，还在公会被各种询问调查的时候，有信寄到公会，收信人是我。这封信是从卡德港寄来的。”
维克斯离开后，黛安娜不是马上被捧成英雄的，公会内部经过激烈争论。
其中的最大反对者就是其实院院首，但支持者远多于他。
即便如此，黛安娜也经受了一些问话，虽然是走过场，但也花了好几天。
艾丽斯拿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字，就像是初学的孩童所写。
上面只说，在起始镇见过的一个朋友希望她去指定地点见一见。
除了那晚喝酒的三人，公会方面没人知道这件事。
“所以你去了？”黛安娜问。
“不然东西怎么拿回来的？”
“他人现在呢？”
“他在港口本来就是要乘船离开啊，现在估计已经走了吧？”
“离开了啊……”
黛安娜缓缓低下了头。
“是啊，公会肯定会追捕他，他肯定是要这样的……”
“公会的人已经在那边了吧？他会不会被抓住啊？他该怎么走……”
艾丽斯扶额叹气。
“算了，直接过去看看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去了再说。没赶上的遗憾和可能赶得上却没去的遗憾，我觉得前面要好一些吧？”
艾丽斯拽着好友的手，骑上了她租借来的鞍座翼龙。
她的风息翼龙还在养伤，晶焰火龙则太过显眼。
她们飞跃正在有无数工匠和学者工作的龙骨山，飞跃寂静的起始镇，跨越山谷，夜色降临后，到达了卡德港外。
艾丽斯没往港口内飞，反而是飞进附近的山林。
一个废弃的狩猎小屋内，隐隐现着火光。
当维克斯和两个女骑士见面时，他显得有些意外。
“怎么？”艾丽斯先挑起话题：“你让我不要带她过来，只是把东西交给她就好，你以为我就会那么老实的听话？还好赶上了。”
她指着维克斯和黛安娜道：“你们两人是真的别扭，一个人说‘她既然选择另一条路就最好别再见’，另一个根本就不想追过来。”
“像我天天在找所谓好男人，其实不过是实现家族的要求罢了，和借种没什么两样，这样都难如登天。”
“你们有想追求的事物，各自勇敢的向前，挺好的，但难得你们有这种羁绊，分别前不能放开了谈一次吗？”
艾丽斯牵起鞍座翼龙：“我去树林外面，黛安娜你谈完了就出来。”
金发女骑士的身影没入林间。
两人彼此对视着。
黛安娜先开口道：“为什么要寄信给艾丽斯？”
“让她转交点东西。”
“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啊，你寄信如果被公会发现怎么办？被他们围攻怎么办？这回你没有圣树能量了……”
“我刚过来就寄信了，那时候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布通缉，港口也没有他们的人。”
“好吧……”
气氛沉默了几秒，黛安娜道：“谢谢那个宝石，很好看……”
“它叫‘圣树之石’，”维克斯解释道：“先前空洞里的种种收获你理应有份，所以我把一部分水晶材料和这个送过去——”
他话说到一半，黛安娜突然抱住了他，他被柔软包覆，女骑士的手臂用了很大的力，就像是怕他一瞬间逃走一样。
“我得到的太多太多了。”她轻声道，“我知道，我来这里找你或许会给你带来困扰，但是——”
她放开少年，小屋的破旧木窗透进的月光在她的眼眸中闪烁，她白皙纤长的五指按在胸口：
“这里，一直就像有火在熊熊燃烧一样，在我被捧为英雄时，在我想到未来时，我几乎无法呼吸。”
“下一次相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之中，我们会变得如何，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不知道。
“这几天，我总是想起我们被困在那个洞窟里的时候，当时，在空气将尽的时候，我想到过一件事，一件人生里从来没做过的事，但那时候，我没有那个开口的理由。”
“现在，我可以有了。”
她嘴唇翕动，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了一句在任何语言里都固定了句式的话。
她快速的在骑士轻甲的一个个连接部位部位动作了两下，只听一阵叮叮当当，那薄而轻的铠甲全部解体落到地上。
一阵拉链声，她弯腰，前后抬脚，把贴身的那层皮质底衬丢到一边
直起身来，把栗色长发往脑后一甩，虽然顶着红得像要出血的脸——这红色还在往全身蔓延。
但是她又大大方方的，挺直身子，叉着腰，整个人朝维克斯压过来，几乎像要把他整个人包裹住。
维克斯的呼吸不再平稳：“听我说，我的未来居无定所，我根本不可能负责——”
“别看不起人了！”
黛安娜双颊鲜红欲滴，用压低了音量却像尖叫出来的声音道：“负、负什么责？谁要你负责？你、你你你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了不起！”
“就不能是我主动贪图欢愉一刻吗，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你给我老实待好了，让我看看……”
树林外的艾丽斯赶走在旁边细声吟叫的飞虫。
这两人要谈多久啊？
她抬头看了看月亮。
月悬高空，照见从古至今。
月夜，正是赐福生灵繁衍之时，各种生灵回归原始，奏响这一段乐章。
维克斯一度厌恶人性的气味，他曾以为即便是重生一遭也不会改变。
但这一夜，他回归了人类的原始。
之后，便会重生为新的姿态，向着未来迈进。
第一卷【生命之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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