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蓝色幻影
“忽视？”黛安娜问。
维克斯道：“你管你看的书，叫做‘英雄童话’对吧？”
“对啊，怎么了？”
“这是正确的叫法，它们就是童话，但这也道出了它所忽视的东西，那就是它们只是童话啊。”
“等等，”黛安娜抚额，“是我又学识短浅了么？听了你这句话，怎么又像怎么都没听。”
维克斯笑了笑，“我先给你讲一个我知道的英雄故事吧。”
“好。”
黛安娜抱住膝盖，直起后背，准备认真倾听。
“在海外的仙山上，有一块仙石……”
维克斯讲述的，是前世在他的同胞们中间最脍炙人口的英雄故事。
一个天生石猴，因灵性的通感追求长生，从自“心”学得仙术，又因顽劣被神围攻，被佛镇压，最后保护取经人踏上旅途，最终修得正果的故事。
当然，文言文的百回故事，维克斯不可能都记得，更不可能一一讲出来，他也没去说前世网络上的那些乱七八糟解读，就是把故事的主要脉络和几个大家都喜欢的故事讲了出来。
荧光苔照亮的空间中，黛安娜眼睛闪闪发亮的听完他的讲述。
女孩追问道：“还有吗？你不是说有八十一难吗，是不是很多没说？”
“确实没讲完……不过我们原先的话题不是讲故事啊。”
“啊，好像是哦，对不起。”
维克斯接着道：“说回之前，那个童话的话题，我刚刚所讲的故事，如果猴子在开始的那些冒险之后，得到了长生，甚至永生，然后回到海岛上永世逍遥，那这个故事就是童话。”
“或者，如果这个故事把天庭设计成彻底的坏人，让猴子一棒把他们打得七零八落，猴子不用被镇压，也不用保护取经人，故事就此结束，那它也是童话。”
黛安娜若有所思。
维克斯道：“在这个猴子故事诞生的国家，曾经灾难深重，但是有一群人挺身而出，不停的牺牲，就为了后人能堂堂正正的活在蓝天下。
“先烈们的战斗长久而辛苦，这过程中他们走遍天下，见过太多，他们当然知道普通人不是完美的。
“可是他们依然义无反顾，这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更珍贵的东西，它值得他们去奋斗。”
少年叹了口气：“所以啊，你看的那些英雄战胜魔物的故事，它们为什么会被传颂呢？是因为这一战，最后一定是惠及了人民，而不止是英雄个人的成就。”
“我好像明白了。”黛安娜轻声道。
“把一个故事编成童话，这本身没什么，因为孩子还太稚嫩，不需要去思考和承担那些沉重的东西。
“但是在任何时空任何的国家民族，人们真正会记住的故事，它一定由英雄书写，只是具体方式和程度又差异。可以说这是人类从茹毛饮血的上古时代就刻进心里的文化本能。”
维克斯抬起食指，指向黛安娜。
“你的英雄行为完全通过你的初心表现了出现。虽然可能有人觉得，为家人努力是不起眼的事，但这其实就是最基础的英雄行为。”
黛安娜把脸埋入腿间，过了一阵子，才轻轻说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维克斯又道：“这个世界那些英雄童话的编纂者，不知是有意还是忘记了，真正的英雄之途不是娱乐，要历经艰险，见证黑暗，却要带着力量回到人群中。”
黛安娜道：“那些书好像都是公会负责编写的。”
“这样吗？”
维克斯沉吟了一番，然后问道：“这世界的英雄故事里面，有那些失败的英雄吗？”
他在被关押的岁月也看过几本用语低幼的故事书，那里面不讲败亡的英雄也正常。
“没有。”黛安娜道：“书店卖的最多的是狩猎指南，魔物信息，各种技术，故事比较少，我基本都买了，不过那些英雄谈、谈恋爱的我看的不多……”
“失败的英雄也是英雄，看来公会，嘿嘿。”
维克斯冷笑两声，没再说什么。
黛安娜把头侧枕在膝盖上看着少年，眼眶有些红。
“好奇妙啊……总觉得维克斯你完全不像十六岁的孩子，更像是从远方到来的一个精灵，很神秘，会说一些人们从没听过的事，但有一天又会突然消失……”
这个世界，也是有精灵或者妖精的传说的，虽然这两个名词在地球不同语言的转译和不同文化的理解下，所指的东西各不相同。
但她这里所说的，是那种微小的背生昆虫翅膀的发光人形生物。
前世并没人注意这种游戏设定，只当它是某种魔物存在的线索，但既然真实世界有这种说法，它就会有其诞生的根基。
只不过，不知道还能否有探索到它真相的机会。
维克斯笑道：“知道吗，水晶诞生者也是精灵的一种。”
“真的吗？”黛安娜稍微睁大了眼睛，像个小女孩一样，仿佛相信了。
“骗人的。”
“过分。”
“不过你都见到猫猫了，”维克斯看着小毒龙，“它就是我的那种‘精灵’力量也说不定。”
维克斯确实有着某种力量，不知道它来自何方，又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血脉系统。
游戏面板，前世在很多小说动画里看过，虽然穿越后到自己能用的时候有点惊奇，但这都盖不过那个以前也不存在于游戏系统里的“血脉系统”。
“告诉我这个，没关系吗？”黛安娜道。
在这个份上，其实等于也没说什么。
“我相信英雄肯定会保守所有秘密的。”
女孩红着脸推了维克斯一下。
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抹了抹眼角。
“之前我觉得，好像死了就死了，可是我又突然想念外面了，我想再见见艾丽斯和哈蒂，再去吃一下飞龙亭的火龙肉烩饭……”
“你吃火龙肉，珍珠知道吗？”维克斯吐槽道。
黛安娜噗嗤一下笑出声，打了他一下。
在这魔物肆虐的世界，其实火龙之间也未必不会互相捕食，不过她确实没想过这个角度。
沉默了一阵子，她突然带着哭腔道：“只是维克斯，你才刚看见这个世界，如果就这么……”
她意识到好像说的不对，又赶快打断自己，“啊，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事情不该这样发展的……”
“我理解。”维克斯认真的道：“有关心别人的心是一种难得的优点，不必为此感到难堪。”
但随着时间推移，维克斯也不受控制的生出很多念头：被一具复活的骸骨吃进肚子里，就这么死了，认真的？
黛安娜道：“如果我们真的要死了，最后你能说服猫猫让我摸一下吗？”
两人目光同时看向正盘在维克斯怀里，像猫一样睡觉的小毒龙，它察觉到注视，张开嘴“喵”了一声。
“啊，太可爱了！”
黛安娜和猫猫又开始了追逐和躲闪。
尽管不断感受到有地震传来，但他们所在的空洞似乎特别坚固，岩壁中偶尔会传出破裂的声音，却没有坍塌的迹象。
但这可能也是早晚的事。
完全看不到希望的话，绝望就会慢慢代替希望。
在希望渐渐消失的黑暗中，体感所能测算的时间流逝逐渐模糊。
不知道过去多久，可能只有几十分钟，也可能很久，维克斯甚至没去看游戏面板的时间，这时候越去看，可能越觉得煎熬。
空洞里，有时有话题就能聊很久，而没话题，沉默也很久。
这里就像世界的尽头，宇宙的终极，云端之上，地底之下，是超脱一切的场所。
无法得知外面发生了什么，龙骨有没有站起来？有没有毁掉辉白城？已经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渐渐的，空气好像不再够了，空洞的呼吸声也开始紊乱。
在不自觉间也没有那么严格的距离。
黛安娜记不清自己抱着少年哭了多久，又睡着了多少次，在某次意识浮上幽深的水面时，她听见维克斯的声音。
“睁眼。”
她睁开眼，少年站在她身边，她一同起身，看他指着一个方向。
他们所处的这个空洞，除了几处荧光苔照亮的狭小空间，全是黑暗。
但维克斯所指的地方，亮着一团淡蓝的光。
黛安娜揉着模糊的眼睛看过去，那竟然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制式老旧护甲的男人笼罩在淡蓝色的光中，呈现半透明状，他缓缓的朝两人走来。
黛安娜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半透明的人像没看见他们一样，绕了个圈子，走向一处岩壁，他没有撞在岩壁上，而是整个人都没入其中。
“鬼啊！”女骑士尖叫着抱住少年，勒得他喘不过气。
但维克斯笑了起来：“那不是鬼，那代表着我们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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