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章 前尘往事（完）

　　淑太妃握紧手中的绣帕，好一会儿，方才一脸失望又痛心疾苦地道：“陛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居然怀疑我会下毒害太子？你真让淑母妃伤心，我虽然不是你的生母，可这么多年来，我一视同仁含辛茹苦地将你养大，淑母妃从不求你任何的回报，但也不希望你这样来伤我的心……”说到动情处，她忍不住掩面哭泣。
　　十一王爷和十一王妃夫妻俩刚好走进来，两人本来欢欢喜喜的，赵裕愿意来淑太妃的寝宫用膳，代表着母子俩并未离心，这是好事。
　　只是，十一王爷看到母亲掩面哭泣，当即脸色一变，扔下十一王妃飞奔到到淑太妃的身边，“母妃，您这是怎么了？”然后抬头看向赵裕，一脸的不解。
　　“儿啊，这宫里容不下母妃了，母妃这就去见你父皇，九泉之下总会有你母妃的一席之地……”淑太妃一边哭一边道。
　　十一王爷见状，急忙拦住母亲寻短见，然后一脸怒容地看向赵裕，“九哥，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幼母妃教导我要兄友弟恭，这么多年来弟弟可有不敬兄长的时候？为什么现在你会容不下母妃在宫里？如果真这样，那就下道旨意让弟弟把母妃接出宫去奉养，无须再劳烦皇兄您……”最后的话已经带了几分堵气的意思在。
　　淑太妃顾不上哭，忙拉住儿子，板着脸斥骂道，“有你这样跟陛下说话的吗？？陛下既是你的国君又是你的兄长，你快给了陛下认罪……”
　　十一王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在母亲的强力要求下，他低头认错，“九哥，弟弟也是一时气急才会口不择言，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身为儿子奉养母亲天经地义……”
　　赵裕看着这对母子唱的双簧，神色瞬间更冷了几分，只见他嗤笑道，“最啊，儿子奉养母亲天经地义，但朕的母后早已往生多年，朕连给她尽孝都不能，实是为人子最大的遗憾……”
　　一提到柔妃，淑太妃的瞳孔就缩了缩，总有些往事是不愿回忆提及的。
　　十一王爷立即瞪眼道，“九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赵裕把生母追封为皇后，但柔妃一个死去多年的人，拿她来跟自己的母亲比，他总觉得有几分晦气，心里也窝着一团火。
　　十一王妃听到声音，急忙跑进去，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得心惊肉跳，忙给自家丈夫使眼色，让他少说两句，真惹怒了陛下，他们一家子还有何前程可言？可丈夫此时却是连个眼尾也不给自己，她顿时是又急又气，忙又看向婆母淑太妃，要她出面缓和这场面，哪知这一向靠谱的婆母这会儿也不看向自己，而是整个人都僵硬地站在那儿。
　　“陛下……”这会儿她顾不上埋怨这对母子，而是上前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哪知道赵裕偏在这时候看着淑太妃开口道，“淑母妃，老话说得好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与窦嬷嬷勾结一事，真当朕一无所知吗？当年皇后产子之时，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顿了一会儿，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淑母妃，朕既然能知道是你给葳儿下毒，又如何会不知道多年前你是如何背叛我母后，然后又在她背后捅刀的吗？”
　　自从怀疑上淑太妃之后，他就一直派人在暗中调查她，只要一个环节攻克了，其他的环节自然也就解开了，当年淑太妃还是他母亲身边的一个侍女是所做的事情也就瞒不住了，这也是为何他连跟淑太妃兜圈子的兴致都没有，直接就是以笃定的口吻质问她。
　　看淑太妃还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的样子，他当即拍了两下掌，没多时，就有人押着淑太妃的亲信进来。
　　赵裕坐在首座上，两眼嘲讽地看向表情不定的淑太妃，“你看是要朕说还是你自己说……”
　　“母妃……”十一王爷也一脸震惊地看向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淑太妃这会儿直接抬头看向赵裕，与以往刻意表现出来的温柔不同，这会儿她的眼神极冷，是她想差了，本以为赵裕没有掌握到什么实质的证据，还想与儿子唱一段双簧逼赵裕就范，毕竟她占着养母的名份，只要赵裕不想让天下人指责他不孝，他就得好好地供着她。
　　这会儿，她笑了，“成王败寇而已，谁叫你母亲愚蠢透顶呢？”脸上的嘲意半点也不收敛，“废太子说什么，她信什么，我说什么，她也信什么，偏先皇说什么，她不信什么，怎么会不与先皇离心呢？”顿了一会儿，她咬牙道，“我不甘心，除了样貌，我哪里比她差了？她使小性子，就能哄得先皇摘星星摘月亮给她，为什么我就不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身而为人，我只是为自己搏了一把前程，我有什么错？”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激动起来，自己只是力争上游，想要出人头地而已，有何错？
　　“这么些年来，我小心侍奉先皇，甚至还当了废后的狗腿子，”她猛地用手指着赵裕，银牙咬得卡卡作响，“对了，我还养了你这只白眼狼，当年没有我，你早就跟你那死鬼娘一起死了，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天？你的命是本宫给你的……”
　　赵裕听着淑太妃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话，当即大笑出声，笑声里尽是嘲讽，好一会儿，方才收起笑声，两眼冰冷地看向淑太妃，“你的意思是，还要朕感谢你喽？”
　　淑太妃的神色一顿，刚才的激昂之情瞬间消退，不过她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赵裕的，于是昂着头道，“那是当然，养恩可比生恩大……”
　　“朕生平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赵裕打断淑太妃那自大的话，“你害死了朕的亲娘，害得朕的皇后承受丧子之痛，而且还要害朕的儿子，如今居然还要朕感谢你，你还真是异、想、天、开！”
　　淑太妃被赵裕这一番痛斥，再也维持不住那股气势，身形都有几分萎顿。
　　“母妃，九哥……说的都是真的？”十一王爷仍旧不相信自己温柔知书识礼的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淑太妃看着儿子，眼里有着痛苦之意，事到如今，她得想法子为儿子开脱，遂推开儿子的扶持，挣扎着走向赵裕，“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些事都跟你十一弟无关，他什么也不知道……”
　　赵裕直视淑太妃的眼睛，定定地问她，“你知道朕幼时，最羡慕什么吗？”
　　淑太妃下意识地追问，“是什么？”
　　赵裕冷笑一声，“朕那时候多希望父皇也能像抱十一弟那样，抱抱朕该多好……”
　　这句话瞬间让淑太妃想要为儿子开脱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先皇生前对赵裕的态度是模棱两可的，说是讨厌嘛，但他还是给了赵裕皇子的身份，说是不讨厌嘛，但他又让赵裕磕磕碰碰地自己长大，这绝对不是一个为人父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正因为皇帝的态度，她长久没能摸清，所以对待赵裕一直都是不太上心的，直到赵裕长大了能自己挣前程的时候，她为了自己的亲儿子，这才对赵裕开始上心。
　　十一王爷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家亲娘真的做过那么多有损阴鸷的事情，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赵裕看了眼这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在装傻的弟弟，“为了她的荣华富贵，还有就是为了你。”
　　“我？”十一王爷用手指了指自己，“为了我什么？我如今已是亲王爵，并且有妻有子，这辈子也知足了，母妃，你还要为我筹谋什么？也不问问我……”
　　赵裕直接打断他的话，“自然是为了你筹谋这帝位啊。”
　　一直不语的淑太妃猛地睁大眼睛，自己的心思被赵裕一语道破，这让她顿时感到无所遁行，心里开始慌张起来，以后儿子该怎么办？“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你别把朕真当成傻子看。”赵裕不会听信她任何的辩解之词，“从当年皇后生产开始，你就在下这一盘棋了，让朕猜猜，皇后的死，也有你一份吧。”说到最后，已经满是杀气。
　　淑太妃被赵裕这一问逼得后退好几步，直到碰到身后的桌椅，她这才停住，这回脸色苍白的她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辩解之词，因为赵裕说得没错。
　　她很明白，容静秋死了，赵裕的心也会跟着死去，而他们惟一的子嗣如果也没有了，赵裕很可能一辈子不会再有子嗣，那么皇位会花落谁家呢？
　　自家儿子与赵裕关系甚笃，真要传位，自家儿子是首先考虑的对象，不管是传位于弟弟还是过继子嗣，自家都是稳操胜券，正是因为这么盘算的，她才会把从儿子那里打听到的容静秋的藏身地告知容静冬，让容静冬去结果掉容静秋的命。
　　那天，她念了一夜的经文，如果真有罪，那就让她一人来承受吧。
　　十一王爷此时也瞬间崩溃，他两手握着母亲的肩膀吼道，“母妃，儿子并不需要你这样做啊，你这是……这是要毁了儿子……”
　　淑妃这会儿已经是痛苦得说不出任何狡辩的话来，只能不停地跟儿子道，“儿啊，都是为娘想岔了……”
　　赵裕对这母子俩此时的表现半点动容也没有，他的妻子连儿子都没有抱过一下，看过一眼，淑太妃母子再如何也是弥补不了的。
　　他当即起身就走，临了还留下一道旨意，“贬淑太妃为庶人，赐其三尺白绫自尽，死后不许入先皇陵寝。”
　　这等于是把淑太妃的身份都给否决掉了，就算世人不知道淑太妃犯下的罪，但也会猜想不断，淑太妃的名声算是完了。
　　十一王爷忙跪地道，“九哥，您就当看在臣弟的份上，给母妃一个体面吧。”然后又磕头道，“就当臣弟求您了。”
　　十一王妃也跟着跪下磕头。
　　赵裕却是停下步子，看了眼十一王爷，“朕若是给了她体面，朕的母后和皇后只怕在黄泉之下都不会瞑眼。”
　　说完，直接越过垂头丧气的十一王爷就走了。
　　十一王妃茫然地看着那边的母子俩，心里的念头是自己的风光日子要到头了。
　　淑太妃死了，死前还被剥夺了一切头衔，这让不少权贵之家私下里都议论纷纷，随后就是十一王爷的失宠，最终这位王爷终日郁郁寡欢，没到三十就病逝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前朝和后宫接连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那些想让皇帝纳妃充斥后宫的臣子都把折子收了起来，现在谁也不敢去触这威严日盛的帝王的虎须。
　　等所有事情都过去了之后，赵裕带儿子赵葳亲自去祭拜容静秋。
　　这座陵墓是他为自己和容静秋所修的，如今容静秋先一步葬了进去，而他的那一边仍空着，待他死后，自然是要与容静秋合葬的。
　　在祭拜妻子之时，他提前把话交代给了儿子。
　　赵葳的小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手却是紧紧地攥着父亲的手，深怕他也会离自己而去。
　　赵裕轻抚儿子的头顶，没再说什么让他心慌的话。
　　在回程的帝王轿辇里，他看着身边的儿子，突然道，“以后别拿自己的生命来冒险，你是你母后拼了命生下来的，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才对得起你的母后，知道吗？”
　　赵葳听到此话，小脸略有些惊慌地看向父亲，父亲知道了。
　　“那杯毒水是你让人弄出来的吧。”赵裕没给他喘口气的机会，直接就拆穿了儿子做的局，至于淑太妃，其实也没冤枉她，她确实是要给赵葳下毒，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罢了。
　　这小小年纪倒是个狠角色，只是这份狠有点过了，赵裕必须要掰回儿子正确的认知。
　　“爹爹……我……我知道错了……”赵葳拉着父亲的衣角低头承认了错处。
　　他只是太怕了，怕父亲会再娶，毕竟见过那些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情形，他不想给任何人机会，所以才会弄出下毒事件来嫁祸给齐傲儿，他要那个妄图当他母后又口出不逊的老女人死。
　　“你放心，爹爹不会让任何女人来当你的娘。”赵裕给儿子保证，他不希望这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再剑走偏锋。
　　更重要的是他的心已随容静秋去了，这世上再无人能让他的心起波澜。
　　赵葳抬头看了看父亲郑重的脸色，随后缓缓地点了下头，表示他会记住父亲的承诺。
　　在赵葳及冠那一年，赵裕驾崩了，将皇位传给了儿子。
　　在灵魂飘起来升天的时候，他看着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的儿子失声痛哭，他的手想要再轻抚他的头顶安慰他，可是手却是穿过了儿子的头发，他怔了怔，随后就释然了。
　　这回，他终于可以去找容静秋了，然后告诉她，他们有一个多么出色的儿子。
　　还有，他对她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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