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赏梅
有人在追杀她。
温楚兰拼命地跑啊跑,可是这条路怎么都跑不到尽头,后面追的人也越来越近,就在她觉得即将要死在追杀她的人的手下时,她的母亲挡在了她的身前,喷涌而出的鲜血糊了她的眼睛,而她的父亲则苟延残喘地跟那些人搏斗。
她也会武功,她想去帮她父亲,可是她却像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父亲中了刀,在她面前缓缓倒下。
“爹…娘…”
时靖本来正在研究敦和镇的地势,听见温楚兰的呢喃,便放下书走到她床前,发现她闭着眼眉头紧锁,剧烈地挣扎着,显然是梦魇了。
时靖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烫得很,知道这是发烧了,正想出去取些凉水来,却被温楚兰猛地抓住了手。
“别走!”
时靖回头一看,发现人还未醒,应该是还在梦中,于是轻轻挣开她的手。
只是刚放开便又被人抓住了手,他低头一看,发现温楚兰这次是真的醒了。
“你要去哪?”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颤抖。
时靖这次没有松手,任由她牵着,道:“你发烧了,我去给你打些水来。”
温楚兰这才慢慢放开了他的手,让他离开。
她慢慢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闭上眼睛,回想刚才的梦。
时靖很快就把水打回来了,用毛巾沾湿敷在她额头上,又喂了她吃退烧用的紫雪丹,最后才看了看她的伤口处的绷带,没有渗血,说明伤口没事。
“时靖,你帮我一个忙,我保证在我们成婚之前不再闹任何事情。”温楚兰闭着眼道。
时靖想到方才她在睡梦中喊的话语,思忖片刻后,还是同意了她:“你说。”
温楚兰:“你去拿纸笔来。”
……
温楚兰卧床卧了有个几天才能下床走动,这些天里时靖白日去军营和卫所处理事务,晚上就守着温楚兰。
钱氏也开始张罗着他们俩的婚事,如今正是战乱,说不定哪一天时靖就不在金都城了,再加上年关将近,钱氏就想着在年前将温楚兰迎进门,好让她堂堂正正地以时家人的身份过年。
只是等温楚兰彻底痊愈了之后,金都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场大雪,时殷年的陈年旧病就又犯了,钱氏带着温楚兰去了趟郊外的寺里拜了拜,又让大师重新算了他们俩的生辰八字,得知吉日在年初三,于是顺理成章地将婚期延后了。
愈是年关,边防战事就越是紧张,时靖几天才回府一次,温锦承跟着他一直在忙,时翊更是在军营里住下了,就连时殷年都得带病起来处理事务。
于是小年那天,钱氏便决定宴请那些旧部下的女眷,也算是安抚家属。
“楚兰,我跟你说,那个林慕也会来,她是我父亲副将的女儿,打小便喜欢我弟弟,这一次宴会她肯定看不惯你,要找你的茬儿。”时黎一边给温楚兰梳妆打扮一边道,“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我的大弟妹只能是你一个人。”
温楚兰看着她盘发髻的如此娴熟,心里疑惑不解,她以前从来不会做这些胭脂水粉的事儿,两人一起玩的也是刀枪剑,对这些东西是看也看不上的。
但温楚兰之前也问过时黎一次,但时黎似乎很抗拒这个问题,于是她便不好再追问。
以后再找机会打听打听吧。
尽管这么说着,但温楚兰今天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大部分头发都盘成了发髻,只留了一小缕头发垂在胸前,不同于和未出嫁女子不盘发,但也不似已婚妇女全梳了上去。
衣物也一样,里面是淡粉交领长裙,一条云纹浅翠腰封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又因正值深冬,藕荷色的齐膝宽袖对襟用白狐裘镶了边,点缀着衣口,有少女的娇俏,却也有新妇的温婉。
“楚兰!你长得太让人放心啦!”时黎忍不住拉着温楚兰的手激动道。
“少夫人,王妃那边人都已经入座了。”平烟从外面进来,看见温楚兰的模样也不免惊艳住了,“少夫人,您真好看啊。”
温楚兰无视她们的夸赞,道:“好啦,既然人都已经快齐了,那我们赶紧过去吧,迟到了可不好。”
时黎和平烟一边一个挽着她起身离开。
温楚兰是故意晚一点到的。
果然,她一进去大厅,两侧的宴席上都坐满了各家的夫人和小姐,钱氏坐在主位上,正和左边的一名年轻女子谈话,那女子见了她,立马止住了笑,不屑地看着她。
温楚兰款款走进去,站在中间缓缓地行了个礼,道:“楚兰给各位夫人小姐问好。”
这些女眷的丈夫都是跟着时殷年出战边疆的,当时时家人能从京城顺利脱身回到雍州,也都是这些手下们的功劳。
平日里她们的丈夫都在雍州各地,闲来无事只能话家常,对于时靖和温楚兰之间的来龙去脉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们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温楚兰当真是为了活命脸都不要了,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那一剑,又让她们改变了看法,整天替温楚兰感到可怜。
毕竟,女人最懂女人嘛。
而此刻总算见着了温楚兰,长得一副好模样不说,那气质也是温婉大方,彬彬有礼落落大方的举止一看便知是高门显贵里出来的大小姐。
“楚兰,你来了,来,快坐。”钱氏赶紧让罗嬷嬷和平烟过去扶着她坐在自己左边的位置,“你身体刚好,一路上冻着了吧,这么大的雪怎么不多穿点呢,去换一壶热茶来。”
罗嬷嬷听了,立刻退下去,拉着平烟跑去厨房里取了一壶刚烧好的热茶。
那位刚刚一进门就对温楚兰不屑的女子见钱氏对她好得像亲生女儿,便开口道:“阿黎,你这弟妹还没嫁进来就被伯母宝贝得像亲女儿似的,你不吃醋啊?”
时黎白了她一眼,语气不善:“我倒希望楚兰是我的亲妹妹才好,嫁给我弟真是委屈了楚兰。”
温楚兰知道她应当就是那个林慕了,林夫人朝林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乱说话,那林慕被时黎一呛,敢怒不敢言。
钱氏知道自己女儿和林慕一向不和,只好打圆场道:“楚兰父母蒙冤去世,温家夫妇又对我们有恩,我多照顾是应该的。”
那位林夫人尴尬地笑道:“是,楚兰这孩子谁看了不打心眼儿里喜欢啊,你看,经历那么多坎坷依然大方得体,换别的女子怕是早就崩溃了吧,哪像我们这些撒泼长大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温楚兰一听她这话,心道这夫人是比她女儿还厉害,明里是夸她,实则话里说的是她为了嫁给时靖四处撒泼,好一个指桑骂槐。
正好罗嬷嬷带着平烟将一壶新的热茶端过来了,平烟正想给各位夫人小姐倒茶,就被温楚兰按住了手,不让她动。
“多谢林夫人的谬赞,楚兰哪有您说的那么好,夫人们都是我雍军将领的贤内助,如今我马上就要嫁给时大少爷了,还需要各位夫人和姐姐妹妹多多提点才是,这一壶茶,当由楚兰侍奉。”
说完,就走到林夫人面前,双手捧过她的茶杯,平烟立刻往里面填满了茶水,她又双手端上:“请林夫人用茶。”
那林夫人见温楚兰神色自若,丝毫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反而还借机侍茶加深好感,显得倒好像是她林家无缘无故在数落她。
她恼羞成怒,气得一下一下地喘着气,却也不得不接过温楚兰的茶。
温楚兰的这一圈侍茶下来,每个动作都温文尔雅、流畅熟稔,果然又得到了一波夸赞,等侍奉结束,壶里的茶也没有了。
时黎已经看明白温楚兰的所作所为了,她本就心直口快,便见机道:“这茶本就是母亲叫来给楚兰暖身子的。”
“是啊,楚兰伤口刚好吧,你别站着了,快坐下吃饭。”有位夫人听了,立刻附和道。
“就是,你快坐下吧,我们跟着王爷王妃很多年了,已经把王府当成家了。”
“对啊!陈夫人说得没错。”
……
温楚兰默默地向时黎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又道:“是方才林夫人的一番话让楚兰觉得惭愧,力有所不任,才有所不足,所以这才想着讨好一下各位夫人,希望以后不要为难楚兰,楚兰哪里做得不对还请直说。”
她这话把自己的身份放得极低极低,谦虚有礼的样子又让夫人们说了好一番心疼、夸奖的话。
最后还是钱氏道:“行了,既然都是一家人,那我们赶紧吃饭吧,楚兰,我都饿了!”
温楚兰被钱氏逗笑了,她知道这个婆母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钱氏怎么可能不知她刚刚的做法是何用意呢,既然钱氏都说出这话来了,她不可能不给钱氏台阶下。
“还请各位夫人小姐用膳,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楚兰说。”
林慕冷笑了一声,捧着茶杯道:“呵,真是一壶好茶啊,楚兰妹妹不尝尝吗?”
温楚兰懒得和她多说话,只是向她遥遥举起茶杯,以茶代酒。
这些夫人和小姐在边疆住久了,性子烈,远没有京城人那么拘谨,绘声绘色地说了许多这最近军营里的趣事儿,甚至连两个士兵的断袖之情也被拿出来侃侃而谈。
温楚兰一边听着,一边大概了解了这些手下的情况,得知他们几乎都是十几二十年的忠诚老将,只是边疆气候恶劣,再加上征战留下的伤病太多,这些将军们大多数身体都不太好。
温楚兰大概知道为什么时靖非要温锦承为他卖命了,这些将军都是时殷年的部下,而不是时靖的。
这一场宴会过到一半时,外面有下人来报,说东院花园里的那棵梅花开了。
大家一听,都喜出望外。
“当年送了那么多株梅花过来,独独就这一棵活了下来,每年都在开花,可谓是独中之独,韧中之韧。”钱氏扬着笑,“姑娘小姐们去看看吧,留我们在这儿唠嗑。”
说罢,那些小姐们纷纷兴奋地手挽手走了出去,在嬷嬷的带领下向东院花园走去。
温楚兰和时黎也去了,梅花树下围了一圈的小姐,她俩挤不进去,便站在后面说自小话。
“怎么样,我刚刚跟你配合得好吧!”时黎洋洋自得地说。
“不愧是我的好阿黎!”温楚兰也不遮遮掩掩,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那个林慕,她以前天天缠着时靖,时靖都不想和她说话。”时黎压低声音和她说,“她和她那个娘,以为雍王起兵反大兴就也和温家成了敌人,这份婚约会自动取消,那就只有她和时靖最是门当户对了,但是却没想到你们还能亲自找上门来。”
“没事,她不算什么,一个无甚心机的女孩儿罢了。”温楚兰道,“我也就想随便教训她一下罢了,好给自己在这些夫人小姐前立个威。”
时黎点头:“你做得对,毕竟你是主子,他们是手下。”
那些小姐没有那么多心思,观赏了一会儿后便来寻温楚兰,拉着她一道走近了看,只是好巧不巧,旁边站着的就是林慕。
“哟,是温小姐啊,您都要嫁进雍王府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赏梅,您还来跟我们抢什么位置啊?”林慕谑笑道。
温楚兰不紧不慢地回了她一句:“林小姐是没赏过梅吗?别人都快赏完了你还在这,我看见梅花突然就想念京城江南了不行吗?”
“你!”林慕气急败坏,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父亲就是个刁滑奸诈的小人,害得时家逃回雍州被迫起兵,哪怕你做了再多事情也没用,你居然还有脸来求大少爷,大少爷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呵。”温楚兰冷哼一声,阴沉着脸道,“林小姐,你了解京城朝臣贵族吗?你敢说现在的局面是时家不想要的吗?大少爷喜不喜欢我那是他的事儿我管不了,婚约只是两家履行承诺罢了,他不想声张的话婚礼不办也行。”
“只是林小姐我告诉你,就算我做的事情不能改变所有人的看法和成见,但是我至少去做了,大少爷也同意与我成亲了,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不像你,什么都不做只会在这里乱叫。”
林慕被她这话激得是暴跳如雷,伸出手就要打她,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
温楚兰看见一个黑影突然出现抓住了林慕的手腕,下意识地一拳打过那人的关节处,趁着对方吃痛泄力时将林慕拉至身后,赤手和对方过了几招,就稳稳地捉住了对方手腕。
“兰儿!是我!你哥!快放手。”
温楚兰一看,果然是温锦承。
“你怎么来了?”温楚兰问完,就看见后面又走来一个人,是时靖。
“你们不是去边境了吗?那边的战事解决了?”
“嗯,几个牧民挑衅罢了,我们回来后王妃说你们在这里赏梅,我们就过来了。”温锦承揉着手臂道,“你下手也太狠了吧,她刚刚要打你啊!”
林慕看清了来人后又闹了起来:“原来是你抓我!你凭什么抓我啊?”
“喂,大姐,她是我妹妹,你打她我为什么不能抓你啊?”温锦承也不甘示弱。
“别吵了!”时靖厉声道,“聒噪。”
林慕立刻委屈状:“时靖哥哥……”
“林小姐,我的未婚妻我自然是要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娶回来的,至于你,谨言慎行,不懂的事情不要妄议,以免惹祸上身。”
时靖说完,又看了一眼温楚兰,便离开了。
林慕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边哭一边揪着温锦承狂揍:“就怪你就怪你就怪你就怪你就怪你……”
温锦承始料未及,赶紧跳开,却又被她追上。
而温楚兰还沉浸在时靖刚刚的那一袭话里,她目送着时靖的背影,始终觉得不太真实,像这地上的雪,一踩就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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