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洛自秋有很久没有弹过这曲月色，这是他学会的第一首钢琴曲，曾经有人手把手教他认了音符，它像是幸运又像是不幸。
少女有时会来咖啡厅等他，像是每一个客人一样，坐在观众的位置上。
与他共处的时候，她曾在无意中说过，最喜欢看他弹奏月色的时候，她说那个时候的他，神色非常的温柔。
大部分人不会用温柔这个词来形容洛自秋。
但洛自秋确实是从那之后，再也未曾向别人弹奏过月色，唯独她在的时候，他才会弹这首曲子。
像是无言的默契和许诺。
洛自秋没有让鱼双双等太久，他弹完这首曲子，就与看店的店长请了假，换回了常服。
“今天囡囡放学，我要先去接她。”
少年身上穿着第九中学的校服，白色的半袖，黑色的长裤，站在鱼双双面前时，像是青春爱情小说中描绘的学长。
绝不会让人想到财色交易。
洛自秋神色中带着些歉意，像是觉得扫了她的兴。
“我和你一起去。”
鱼双双走前又在咖啡店打包了些甜点，她没忘记上次去洛自秋家时的承诺，给囡囡多带了些孩子会喜欢的小蛋糕。
咖啡店的后门旁栽种着几颗高大的绿化木，树木下锁着一辆青色的单车。
洛自秋手中提着糕点，神色有些许的窘迫不自然，“我用自行车载你过去可以吗，还是让你家的司机过来…”
“没关系，我坐过这种车的。”
鱼双双倒是一点都没有反感别扭的样子，反倒是眼眸微微发亮，像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
洛自秋便恢复平常的样子，走过去将车锁打开，坐上车座，男生的腿很长，稳稳的支在地面上，“能上来吗。”
车后一沉，女生侧坐在后座上，在车子有些不稳的时候伸手自然的从后环住洛自秋的腰，“走呀走呀。”
她听起来倒是有些高兴的样子。
男生顿了片刻，才用了些力踩动了单车。风吹扬起他额前的碎发，腰部的位置渐渐有些发烫，血液循环像是因运动而加速，身后女生的手臂紧紧贴在腰上，右手扣住手腕，将他整个人都圈进了怀里。
单车拐过小巷，在人流和车流中找着路，身后的少女像是因不受自己控制的速度和微微摇晃似乎要坠落的感觉而感到些恐慌，她更紧的圈住他，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开心。
前方有一个小坡，洛自秋本来有些犹豫，想减慢些，又有些怕身后的女生会害怕，想着是否让她先下来。
“我们快滑下去。”，少女带些兴奋的声音在此时从耳边催促的响起。
鱼双双眼眸都要亮起来，她怕洛自秋听不清，特意凑到他耳边说道，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畔，似乎能够一起传递少女快乐的心情。
原谅她吧，她可是连过山车都没坐过的人。
鱼双双唯一一次玩过的“过山车”，就是在自行车的后座，从高高的坡上滑下去，心脏微微的悬置，风肆意的将发扬起。
那时候纪蝉偶然知道她有些羡慕别人家的小朋友可以玩刺激的游戏，哪天突然推来了一辆自行车，说要带她去玩过山车。
在此之前，鱼双双甚至不知道纪蝉会骑单车。那天她怀揣着期待，在纪蝉让她搂好他的腰的叮嘱下，坐在自行车的后座，被纪蝉载着，到了一处很高的长坡上，然后毫无征兆的带着她一起肆无忌惮的快速冲了下去。
是过于特殊的“过山车”。
但鱼双双真的很喜欢。
即使回家被发现后第一次挨了打，又害得纪蝉挨了一顿打，她也控制不住的喜欢，很想再来一次。
但是很可惜，后来纪蝉就不肯再来了。
以洛自秋的性格，他自然不可能毫无保留的不拉手刹就下坡，这个路的坡也并不陡峭，也不长。
身后的少女搂着他腰的手臂又圈紧了些，身体也因为惯性自然的贴在他的后背，他紧紧握着车把，白皙修长的手指渐渐晕染成了粉色，听到风声将少女清浅的笑声传到耳侧。
鱼双双右耳贴在少年的后背上，能够听到这具身体中的心跳声，规律的剧烈跳动的声音，和记忆中的旋律重叠。
她差一点便要唤出的纪蝉两个字渐渐碎在风里。单车停在了幼儿园的门口，鱼双双愣了片刻，才跳了下来。
洛自秋停好车，第一时间后头去看鱼双双。精致的一看便清楚被父母娇宠着长大，没受过风雨的少女白嫩的肌肤染上了淡淡的粉色，除了长发被吹的稍微有些乱之外，倒像是还想被载着再骑一会。
洛自秋伸手将少女被吹到另一旁的长发整理好，有一瞬间，他突然想着，她搂人腰的时候，坐车的时候都很自然，像是对他做的事情，之前也曾对别人原封不动的做过。
想法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一瞬便淡去，洛自秋缩回手，唇角扬起浅淡的笑意，“走吧。”
幼儿园是公立的，虽然不是顶尖的那种私人幼儿园，却也是南城最好的几所公立幼儿园之一了。
囡囡很快就跟着放学的孩子一起走了出来，小女孩穿着很干净的画着花木兰卡通人物的裙子，头发规规整整的用红绳扎起了两个小辫子。小女孩有些婴儿肥，眼睛像是两颗圆圆的葡萄，水灵灵的，看着人的时候干净透彻，叫人心都要软起来。
身为洛自秋的妹妹，囡囡的长相也很可爱，是能够让不喜欢小孩子的人也会想要伸手摸摸头捏捏脸颊的类型。
看到了洛自秋，囡囡快速向这边走了几步，抿着唇有些开心的笑了，脸颊深深陷进去两个酒窝。
“哥哥，你来接囡囡了。”
一句话，囡囡说的很快，因心急还不自觉的用手指摆出了几个手势。
于是鱼双双这才发现，囡囡的耳朵里带着像耳机一样的东西。
是助听器。
之前几次的见面，鱼双双都只是远远看了囡囡几眼，小孩被哥哥保护的很好，总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吵闹，也不会轻易出来。
鱼双双看着板起脸，认真教育着囡囡不可以再用手语，要正常的开口说话的洛自秋，心中轻叹怪不得。
父母车祸去世，家中教养他们的奶奶患了尿毒症，家里最小的妹妹又有听力障碍。
好像风雨都饶过了所有的遮蔽，尽数向少年一个人的身上倾泻了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还为妹妹换上了昂贵的助听器的洛自秋，他是真的在努力做一个好哥哥。
也在很用力的对抗着人生。
似乎是察觉到了鱼双双的视线，洛自秋偏头看过来，很快止住了与妹妹的话，他想了片刻，对囡囡说道，“叫下姐姐，囡囡。”
女孩子很听话，黑葡萄一样的眼眸看向鱼双双，很认真的咬字道，“姐姐。”
她是很乖巧的孩子，懂事的不怎么说话，也不多问问题。
路上的人流有些多，家长，孩子，行人，洛自秋一只手牵住了囡囡，犹豫了片刻，右手试探的握住少女的手腕，“人有些多，拉着不容易走丢。”
少年有些不自然的解释道，好在少女神色自然，没有多言，他便也放下了莫名紧张的心情，只是没有松开手。
这一片幼儿园和小学、初中都离得很近，旁边不远有一条街，里面有很多小店，外面也有很多吃的玩的小摊。
正是放学的时候，有家长带着孩子，也有结伴的初中生、小情侣在街上游玩。
鱼双双正在看不远处一位老人用三轮车推着的气球，气球用绳子拴着飘在半空中，上面画着奥特曼。
“买一个吧。”
鱼双双偏过头，没头没尾的对洛自秋说道。
最后洛自秋付了钱，将画着公主的气球线系在了鱼双双的手腕上，另一个画着奥特曼的气球，被囡囡拿在了手中。
他很轻易便被鱼双双带进了那条街内，少女好奇心总是很强，什么都想看看，买了一堆中看不中用的小玩意，全部被洛自秋拎着，偶尔眼巴巴的看一眼不太健康的零食，脚步便缓下来，和一旁看到喜欢的东西走不动道的熊孩子动作同步一致。
让洛自秋在某一刻错觉，他是领了两个小孩子进来。
洛自秋于是便给鱼双双买了一根她一直在盯着的烤肠，顺便也买了一根递给一旁安静的存在感极低的囡囡。
鱼双双吃了两口，重咸重辣的调味料的味道在口腔中炸开，路边摊的食物好吃是好吃的，但对于日常被自家厨子投喂的她来说，吃两口便也就腻了。鱼双双咬了一半，看向一旁只是静静看着他们吃自己付钱的洛自秋，微微歪了歪头有些不解，“你不吃吗？”
洛自秋听到她的话，轻轻克制的叹了口气，微微探身，咬了一口鱼双双拿在手里剩下没动的烤肠。
鱼双双有些微愣的看着洛自秋的动作，这个角度能够看到少年纤长的黑色眼睫，浅褐色的眼眸被折射了细碎的光。
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洛自秋的动作让她逐渐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鱼双双的胃口不大，吃不了太多，吃了一半剩下的就理所当然给了洛自秋。对方也并不嫌弃，他平时就会吃妹妹剩下的饭，照顾奶奶时更是亲力亲为，从没觉得脏污，更别提只是让他吃鱼双双剩下的东西。
街逛的差不多，洛自秋每次都会给囡囡和鱼双双一人买一份吃的，后来走到尽头的时候，囡囡的肚子也微微的隆起，很显然是吃不下了，鱼双双也自觉时间刷的差不多，便任由洛自秋牵着，向锁自行车的位置走去。
人渐渐变少，洛自秋走在鱼双双身前半步的距离，他有些迟疑着，终于开口，“晚上，要来我家吗。”
鱼双双闻言看了眼默默迈着小短腿跟在一旁的囡囡，“你想我去吗。”
身前的洛自秋没有说话，停顿了片刻，鱼双双想了想，说道，“我已经让司机过来了，你带囡囡回去吧。”
这个角度，只能够看到洛自秋的侧颜，看不清少年此时的神情，“好。”，他的声音一直是这样温润的，听不出来情绪。
鱼双双站在自行车旁，有些惊讶的看着囡囡熟练的爬上自行车跨坐在后座上，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塞到车筐里。她没有注意那个公主图案的气球还绑在自己的手腕上，在挥手对洛自秋让他快回去的时候，腕部的线一松，气球挣脱桎梏，缓缓升到了上空。
司机已经等在一旁，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青色佛珠压下了细细的一条红线。她的肌肤过分脆弱，连气球线都能够留下痕迹。
——
栏街，李子巷。
洛自秋停好自行车，牵着囡囡的手上楼，楼道口不知谁倒了一滩脏污的水，散发着臭味。
洛自秋用钥匙打开门，找到空调遥控器打开了空调。他让囡囡坐下，在厨房找了几个碟子，把从咖啡店带回来的蛋糕拿出来放在碟子里，又蹲下翻开柜门，终于找出一根蜡烛。
他把蜡烛插在了蛋糕上，端着碟子走出去，囡囡正放开了手中的气球，她把气球紧紧握了一路，回家才松开了紧攥的手。
红色的气球一直飘到房顶，不动了。
女孩子微微扬起腼腆的笑意，看到洛自秋端着碟子便快速走过去，要帮他一起拿。
“没事，去坐着。”
洛自秋躲开囡囡，自己将碟子摆放到餐桌上，又去找了打火机。
奶奶现在正在医院的病房里，不可能让她挪动赶回来，家里有些冷清，他点燃了蜡烛，微弱的火光在空中轻轻摇曳。
“囡囡，许个愿，生日快乐。”
囡囡上的是有寄宿制的幼儿园，今天确实比较特殊，洛自秋才会特意去将囡囡接回家。
今天是囡囡的生日。
囡囡跪坐在椅子上，手肘支在桌子上闭上眼，片刻吹灭了蜡烛，她抿着唇露出笑容，脸颊又陷进去两个小窝，“哥哥，囡囡今天很开心。”
哥哥今天带她吃了很多好吃的，又陪她一起在外面玩。
囡囡低头，用叉子插起一块蛋糕，递给洛自秋，“哥哥，你吃。”
洛自秋也没有推辞，拿过叉子低头吃干净，重新拿了一个干净的叉子递给了囡囡。
甜点还很新鲜，和上次凉掉后变得有些硬的口感不同，这次的好甜，又好软糯。
“哥哥，你不是想要邀请那个姐姐一起来家里吗，为什么不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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