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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生辰


他隐晦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然后手掌顺着滑到她的手背处,把她整只手摊开扶着。

        苏望星一脸不解,正要开口询问,却感到头顶突然一沉……他竟然把下巴磕在了自己脑袋顶,他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

        “她可不是胆小鬼。”

        云中月低沉诡秘的声音让苏望星意识到那几个小孩就在他们面前,还一脸不服气地盯着他们看。

        “她就是!”

        苏望星也懒得和这些小屁孩儿掰扯,她对头顶上的云中月说:“我们走吧……”说着,她刚想把手收回来,结果却被他紧紧抓住。

        “别动。”他低声对她说。

        “你要干嘛……”

        他没有回答,只是对着小孩们说:“法力无边的修士岂会害怕那种把戏。”

        “撒谎精!胆小鬼和撒谎精!”

        “……”苏望星有点生气了,她握起拳头想去把他们收拾一顿,结果视线里骤然出现了什么明亮的东西。

        她侧目去看,发现她那只被云中月握着的手上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他不会是……

        苏望星还没来得及拦住他,手里的火苗突然膨胀变大,丝丝焰火在半空中描摹出了一只虎的轮廓,看得那几个孩子连连惊叹。

        那个巨大的火虎在空中轻轻跳跃,忽然,它犹如一只真的老虎发现了猎物,张开火铸的血盆大口,直直朝那几个孩子冲去。

        苏望星瞪大了眼。

        三个小孩吓得惊声尖叫,在火虎不停地追赶下摸爬滚打地跑远了……

        云中月哂笑一声,松开了怀里的人。

        “他们……”苏望星满脸的不赞同,蹙眉说,“他们罪不至此。”

        “放心罢,”云中月把手懒懒地搭在她的肩头,与她解释,“那火虎不会伤他们,吓吓而已。”他冷哼一声,继续说,“今日由我给他们长长记性,也算是他们三生有幸。”

        苏望星听到他这高傲的戏谑,默默吐槽:这记性够得他们铭记一生了。

        她无话可说,嗔怪道:“你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也就二百八十岁而已。”他在苏望星震惊的目光里平静地说,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走出了街巷,又融进了热闹的市集里。

        也就……?这年纪都可以当她祖宗了。

        苏望星本来想调侃他,可她突然就顿住了。

        二百八十岁……她在魔渊的时候听侍从们说过,他被仙宗分裂元魂封印了百年,而在那之前,他为了修炼红莲业火已经在魔渊苦苦受了百来年的折磨。虽然他活了二百八十年,但更多的却是混沌与痛苦。

        想到这里,苏望星微微动了动被云中月握住的那只手,他侧目去看她的时候,感到手里的那只温暖柔软的小手突然回握住了自己。

        走走停停间,他们又来到了当初的那个客栈。说来,这家店的菜肴味道确实一般,但苏望星馋他们家的桂花酒,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这里。

        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客房,外边是围着美人靠的露台,等待上菜的时间里,苏望星坐在外面四处张望,最后把目光移至灰暗的天空,“今天没有月亮。”

        云中月伫立在她的旁边,目光恬淡地凝望着远方,“今夜有雪,月亮自然是被遮挡在云雾之后。”

        苏望星突然说:“上一次中秋,就是你的第二百八十个生日吗?”

        云中月怔了怔,低声喃喃:“是吗……”

        “你不记得了吗?”苏望星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提醒道,“那次在你的灵府,中秋月圆,我看到了你的父母和妹妹……”她顿了顿,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发现并无异常,她接着说,“他们在等你回家过生日。”

        他陷入了某种沉思,似乎还有些迷惘,“随着他们的消逝,很多事情……几乎快要淡忘了。”

        “没关系,”苏望星微微笑着,“我会帮你记着的。”

        听罢,云中月也跟着她笑起来,温声说:“那你一定要记得每年都提醒我。”

        “好啊!”苏望星心直口快,应下了才感到不妥。

        她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留下来……

        云中月当然看见了她后面那个迟疑的表情,也沉默下来,两个人相顾无言,连吃饭的时候也没多少交流。

        苏望星对这沉默尴尬的气氛实在不适应,只好不停地喝酒盏里的桂花酒以掩无措。

        云中月难得来了兴致,也倒了几杯喝,但脸上的神情始终淡淡然,看不出情绪,直到苏望星有点微醺,断断续续地跟他说起现世春节的习俗,他的神色才终于稍显柔和。

        二人一起喝了三坛酒,云中月面色如常,而苏望星则一脸酡红,但她其实并没有很醉,只是……有点飘。

        怪那桂花酒太好喝。

        云中月见她喜爱这酒,于是又向掌柜买了五坛,放进了墟境内。

        苏望星在门口的榕树下等他,肩上从后面被谁拍了拍,她转头去看,一位身着黄衣的妇人站在她的身后,正犹豫地收回了手,在目光交汇的时候,那妇人突然扬起了笑脸:“苏小娘子?果真是你!”

        苏望星的脑子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十分迟钝,她疑惑地问:“你是?”

        “我呀!张韵!”妇人提醒她,“当初我生辰的时候你还送了我一个花瓶,现在里面还放着梅枝呢!”

        苏望星的反应很慢,好一会儿才终于恍然大悟般长长的哦了一声:“张娘子呀,好久没见了。”

        “确是好久不见了,”张娘子亲昵地握住她的手,嗔怪道,“我去你家找了你好多次,俱是无人应答,你出远门啦?”

        苏望星迷迷糊糊地点头。

        “我还以为你故意躲着我呢!”张娘子笑起来,突然凑近她神秘莫测地说,“我上次说的那件事儿,你考虑得如何了?”

        苏望星一脸茫然,“啊?”

        “我表弟啊!”张娘子将她的手抓得更紧,像是怕她跑了似的,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见过几面的,我那表弟家境优渥还一表人才,你别担心,我早问过他的意思了,那小子对你颇为赏识呢!你说你都过了双十年华,年纪也不小了,何不早早为自己做打算,何苦一个人无依无靠地住在那等荒郊野岭的地方……”

        苏望星听她说话,脑子突突地跳,可那张娘子似乎没察觉出她的异样,继续说:“我表弟当真是可遇不可求的良人呐,还好你回来得及时,若再过些时日,他恐怕要与他人定亲了。我是打心底心疼你喜欢你的,真心实意想要为你谋求一段良缘,你可千万别拒了我这一番好意啊!”

        张娘子直接忽略苏望星为难的神情,一鼓作气道:“哎呀,你就别推辞了,你便将生辰八字说与我罢,合完八字若无差错,我便立即叫我表弟家来向你提亲。”说完,她看苏望星一脸无奈的模样,又对她强调:“你可别用从前的说辞搪塞我,谁会不晓得自己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她是真不知道啊。苏望星头痛地揉揉太阳穴,一边后退一边叹道:“谢谢你的好意,可我真的不用……”就在她好不易挣开张娘子的桎梏,结果脚下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摆,整个人便往后仰倒下去——

        好在有一只温厚的大掌及时抵住她的后背,苏望星茫然又后怕地站定,下一瞬又看到扶住自己的那只胳膊横亘到她面前,将她与张娘子的距离隔开。

        张娘子将视线顺着移上去,只见一位恍若天神般俊美的公子挡在苏望星身前,即便他神色冷漠又戒备,却仍令她红了脸颊,小心翼翼地去问苏望星:“这位是……?”

        苏望星抬头去看云中月的侧颜,正巧他也正垂下眼帘看向自己。

        她完全忘了张娘子的疑问,反而对一直没说话的云中月介绍道:“那是张娘子。”她下意识就把他横亘出来的手臂揽住,整个人贴近他的身体,在旁人看来似是靠在他的身上。

        二人之间这亲昵又和谐的景象不由令张娘子睁大了眼。

        “苏小娘子竟成亲了?”她诧异过后便是尴尬,接着又是变脸般嗔怪道,“我便疑惑谁会不晓得自己的生辰八字,果然是苏小娘子迟迟不愿告知与我……罢了,看来是咱们有缘无分,做不成妯娌亲戚。”

        云中月难得拿正眼看她,却是目光凌厉、面色不善。

        张娘子心虚又害怕,笑着说:“那什么……祝贺祝贺啊!我还有些事,那便日后登门造访再与你们长聊。”

        张娘子匆匆离去,苏望星凝视着她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

        “那是你的朋友?”云中月问。

        苏望星苦恼地说:“其实我和她也算不上很熟……”

        云中月冷哼:“算不上很熟还要与你说媒?”

        “可能她觉得我们很熟了,可我不过是买花瓶时恰逢她生辰,为了交个朋友就把花瓶送给了她,结果是交上了一个媒婆。”她好笑地说,“每次一遇到我就旁敲侧击我的生辰八字,搞得我烦不胜烦。”

        “凡间在婚典之前都有合八字的传统,她既想与你说媒,自然会先找你要生辰八字看看,以免无用功。”

        “这样啊……”苏望星挠挠头,小心地问,“你们……应该不会有这种传统吧?”

        云中月抱臂,沉默地看着她。

        见他如此,她诧异道:“你们这么神通广大居然也信这唬人的玩意儿?”

        云中月低低笑起来,“云中氏不看生辰只看命格。”说完,他拉起苏望星往前走,可她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反而急切地抓紧了他的手。

        云中月疑惑地回眸。

        “你会看命格吗?”她突然这样问。

        云中月点头。

        “你……”苏望星松开他,张皇无措地嗫喏道,“你能看看我的命格吗?”

        云中月以为她在为刚才的事困扰,于是宽慰道:“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不必在意。”

        苏望星咬咬唇,倔强地说“你就帮我看看吧。”

        云中月见她坚持,只好走到她面前,抬手抚上了她的额心。而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他则隐晦地瞥向她心口的封印处。

        命格只能在人的灵府之中看见,但她的灵府筑有十分强大的壁垒,即便是他也无法窥探分毫。

        云中月只是以掌在她的额心停留一阵,其实并未动用任何力量侵入她的灵府,可苏望星感觉不出来,见他放下手,匆匆询问:“怎么样?”

        “北方帝宫,长向端门,子午双包,入此命格者贵雅势亨。”云中月十分平静地说着瞎话,“是极好的命格。”

        苏望星听了反倒有些生气,她恨恨地说:“我就知道那个算命的罗麻子是个浑水摸鱼的混子!还说我命格不好?我爷爷居然还信了!”

        云中月微微蹙眉,“那又如何?”

        苏望星气呼呼地说:“我爷爷挺忌讳这种事儿的,就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准确的出生日期,证件上的生日是每年的第一天,那几个月还必须戒荤吃斋,过年的时候一桌子的好菜我从没吃到过!”她突然感到很委屈,气馁道:“我还从来没有真正过过自己的生日。”

        “今日便是我们这里新年的第一天,”云中月柔声对她说,“既如此,今日便算作你的生辰罢。”

        苏望星愣了愣,看到他伸出手,掌心凝出了一团烈烈燃烧的金红色火焰,在她剔透的眼瞳中,那团火焰缓缓升上天空,随着它离他们越来越远,光团犹如蒲公英一般,被分散成许多星星点点的金红色光点,就在她以为它们要渐渐隐没在漆黑的天空中时,那个瞬间,空中突然迸裂出更大的火花……

        真的就像花朵一样,层层绽开、盛放,铺满于幽幽夜空,映照在粼粼河面,与倒影中沿街的灯火一起随着波浪起伏,而火焰又在不停地变幻,恍若绮丽的万花筒在浮空停留一阵,最终如扑朔萤火落下人间,恍若纷纷扬扬的雪霁。

        苏望星仰着头,痴迷地看着天空中的盛宴,直到感到眼中有了一丝凉意,她才发现真的下雪了。

        有一片小小的雪花坠落在了她的眼中。

        苏望星看到云中月染了淡墨的眼瞳中全是她的影子,她听到他温柔地说:

        “生辰快乐。”

        那个瞬间,苏望星的心脏前所未有的震荡,连带她的眼睛也酸涩起来。她想,或许是刚才的那片雪花刺得她眼睛有些发疼。

        鬼使神差的,她踮脚伸出手去,捧住了云中月的脸。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动作,她的身高只到云中月锁骨的位置,若非他配合地弯下腰,她根本无法碰到他的脸。

        云中月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凝视着苏望星近在咫尺的眼睛,其中水光潋滟,似有一汪秋水盈盈,仿佛在下一秒就能溢出来。

        “苏望星,别哭。”

        这句话无疑崩断了苏望星的最后一丝清明和理智,她捧着这张俊美无铸的脸,迎面吻了上去。

        云中月本来还想说什么,直接被她堵在了口中。唇瓣触碰到的刹那,他的理智也溃堤了,甚至都无法抑制住掩盖的瞳色,明亮的红渐渐将黑色侵蚀,似有火焰在在他的眼瞳中摇曳。

        苏望星蜻蜓点水般以唇碰了碰他的唇,继而松手退离,结果还没退开一指的距离,有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按着她的后脑勺,又把她往前推——

        云中月把她抱紧的同时,闭目含住了她的嘴唇。

        来势汹涌,攻城掠地。

        苏望星人都傻了,微醺的醉意在这一瞬间清醒,瞪眼看着他紧闭的双眸,却见他轻蹙眉宇,长长的睫羽还在不可抑制地、轻微地颤动,时不时扫过她的脸颊。

        苏望星在闭目的前一刻,终于承认了一件事情:

        她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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