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初雪
他急切的声音被远远甩在身后,苏望星感觉自己离他越来越遥远,身上渐渐没了那种烈火焚身的灼痛,意识一阵翻卷撕扯,她在光怪陆离的幻象里目眩神晕,神智犹如一根缓缓搭上弦的箭,拉直、拉直、拉直……骤然射出——正中靶心。
苏望星浑身一震,猛地从那炽热的漩涡里抽离。
间不容发的情势里,她循着本能将身前的人撇挡在了身后,毫无犹豫,张开双臂去面对那预感而至的危险。
朝她飞速而来的东西快得只余残影,她根本看不清那究竟是是什么,在它即将锥入眉心的那一刻,她无助又害怕地紧紧闭上了双眼。
可是想象中的痛觉并未真正到来,她突然被人从后揽住了腰,眼睛还未来得及睁开便已经轻飘飘地被带着旋了个圈,她匆匆睁眼去看,却先听到了什么被折断的声音。
像是剑刃,像是骨头。
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挡住了她探寻的视线,继而温柔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耳边是那个熟悉悦耳的声音,带起一缕缱绻的风拂过她的耳畔,低低地传入她的耳中:
“别看。”
是他!
苏望星惊喜地抓住了他捂着自己眼睛的那只手,过了一会儿,才声音颤抖地说:“魔尊……”
外面传来混乱嘈杂的声音,刚从他的回忆里出来,苏望星心有余悸,下意识往后瑟缩,“外面的人打进来了吗?”
云中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略带责备地低声说:“为何你总是不听话,让你好好呆在镜湖,怎么来了这里?”
苏望星有点委屈,她挣开他的手,转过来对上他的眼睛,“她们说你有危险,我是担心你……”说完,她的眼睛红了起来,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抓了抓自己的衣摆。
云中月愣怔许久,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抓住了她的右手手腕,温凉的指腹在她的腕骨轻轻摩挲而过,那圈他留下的红线浮现出来。
“便是跟着它找到我的?”他问。
苏望星点点头,小声说:“那次在篱城遇袭,我就知道了它的存在。”
“原本设下它,我是想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保护你……”云中月低低笑起来,抚了抚她凌乱的头发,“却没想到,这一次是你循着它找到了我……也保护了我。”
苏望星盯着他的眼睛,从前总是深不可测、冷漠阴鸷的红瞳,此刻看着,里面似乎弥漫着氤氲的温柔。
云中月捧住她的脸,认真地说:“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刚要松开她,却被她拉住了袖摆,“你要去哪里?”她不安地问,“你要去面对那些人吗?”
“望星,你去过我的魇境,应当知道他们曾经做下的恶。”云中月的目光移至门外,冷冷地凝视着包围在结界之外的人,“我做不到原谅。”
苏望星愣了愣,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要劝你放下什么,只是……”她捏紧了手里的衣料,可最终还是松开,“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云中月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不要再乱跑。”
见她点头,他抬手去重新催动放在四角的暖炉,顺便捏了几簇火焰用以照明,然后转身走出了罪斋,以念力带上了门。
苏望星慢慢走到门边,听到外面的嘈杂突然归于寂静,她闭上了眼,将额头轻轻抵在斑驳的木门上,在心中为他默默祈祷,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不知默念了多少遍,直到屋外天光渐亮,她转身背靠着门缓缓滑下去,坐在地上的她抱紧了自己,接着把头枕在膝上,失神地望着窗棂上的雕花。
渐渐的,她感到被阻隔在外的天色在渐渐变红,心中不安,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把身后的木门推开了一点缝隙。
她抬头看向天空,乌白的天空仿佛蒙了几层厚重的雾,但那雾气又莫名沾染上一种浅淡的绯红,并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加深,逐步于天空平铺成了一个复杂奇异的图腾,范围之广,足以把整个神息谷都笼罩住。
苏望星观察了一会儿,吃惊地发现那个图腾竟是个初初绽放的莲纹,她正疑惑,结果天空中突然迸射出了无数奇彩的火花,像染红的雷电,也像绚烂的烟花,落下的点点光芒形成了陨石一般的冲击力,下雨似的齐刷刷跌落凡尘。
那景象虽至美至极,但苏望星却看得头皮发麻,她的脑袋里蹦出了两个字——天罚。
眼看璀璨的业火将要撞击过来,苏望星猛地关上了房门,心惊胆战地跑到了最里面的房间,害怕地缩在墙角。
然而预料中的轰鸣并未传来,她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她谨记云中月的话,不再到处乱走或是东张西望地好奇,只是安静地靠着墙壁,顺着渐起的困倦慢慢躺在了微暖的地板上。
她实在太困了,即便再这样一个陌生又危险的环境里,仍然抵不住汹涌而来的睡意,闭上眼便很快陷入了深眠。
不知是不是日思夜想,她在梦中又见到了云中月。
他抱琴立于苍翠葱郁的神古巨木之下,银白的琴穗懒懒搭在他的肩头,与他柔顺的青丝交织在一起。
他将目光从繁茂的树冠慢慢移至树干边,出神的看着那里空无一物的虚空,长久地凝视着那里,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在等待。
在等谁呢?是她吗?
苏望星抬脚走过去,可渐渐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走也走不近他。她开始奔跑起来,想要去触碰那个寂寥落寞的身影,可是越跑那个空间就离她越远,直到化作一束光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而他盯着树木,始终没有回头。
苏望星猛地一惊,骤然从梦中苏醒,她惊恐地起身跑了出去,推开门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片焦黑的废墟,曾经草木丰盛的神息谷就像经历了一场浩荡的火灾,被烧得满目疮痍,遍地荒芜,唯独余下一座摇摇欲坠的罪斋。
她怔忪地看着四周,尤觉自己还在梦境里。
一粒白色的尘埃拂过她的面颊,带来的一点冰凉令她微微颤抖,她抬手去摸,发现脸上有一颗小小的水珠,接着,更多的白絮飘然落下,苏望星终于抬头看向天空……
下雪了。
苏望星伸手去接住渺渺雪花,失神地看着漫天飘落的初雪,渐渐的,她看到一抹黑色的影子浮现于雪幕,犹如一只神秘莫测的蝴蝶,在纷纷白雪中,由上而下朝她的方向翩然落了下来。
如雾的黑衣在凛冽的寒风中翻飞,他于其中伸出了苍白修长的左手,印上她接雪的那只右手,眨眼间,整个人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的眼前。
苏望星看傻了。
云中月顺势握住了她的右手,眷念又隐晦地轻轻摩挲,见她呆滞,又以另一只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让她回神,笑着说:“发什么呆?”接着,他抓紧了她的手把她拉入了自己怀中,他们的身量本就相差悬殊,这么一抱,她几乎整个人都被裹进了他的黑袍之中。
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冷香,苏望星侧耳倾听他心口有力的搏动,安心地闭上眼,也紧紧回抱住了他的腰。
他们在初雪之中相拥了很久,久到,云中月的肩头落满了白雪,一头青丝也被染成了霜白。
最后是苏望星动了动,她抬头看向他的下颌,问:“你没有受伤吧?”
云中月微微松开她,垂首对上她担忧的眼睛,温和地宽慰道:“放心,我不会那么轻易受伤的。”
苏望星看向他满是雪尘的肩膀,抬手为他拂去,接着问:“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云中月怔了怔,默然一阵,他说:“镜湖我们以后再回去。”
她有些疑惑,“那我们去哪里呢?”
“你不是想要去看峡谷吗?”云中月抚上她微凉的脸颊,柔声说,“我们去峡谷罢。”
听了他的话,苏望星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呀!”
忽然,有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望星心下一紧,紧张的看向云中月的后面。
云中月转过身去,伸手把她挡在身后,漠然地看着无数黑衣人往这边奔来,在离他们几丈的距离停下,随即齐刷刷地跪地稽首:
“恭迎尊上——”
声音此起彼伏,黑压压的一片在雪中显得压抑又庄严。
苏望星探了个头出来偷看,见此盛况,狠狠大吃一惊。
云中月淡淡扫过他们,没有情绪地说:“绛尘派你们来的?”
领头的黑衣人蒙着面,头也不敢抬,恭敬道:“长老接到了鬼族的消息,立即派了我等前来支援尊上夺回元魂、恭迎尊上回归魔渊。”
“鬼族?”云中月皱眉,神色复杂。
那人没有说话,反而是苏望星开了口:“应该是牛头去冥府通报的消息。”她神色犹豫道,“牛头和一个用剑的黑衣女子一直在找你,我就是跟着那个女子才能来到神息谷找到你。”
云中月侧目看了看她,听到她接着说:“可是后来我发现那个女子还有一个与她长的一模一样的姐妹,就是那个在东洲花楼里追杀你的人。”苏望星有些苦恼,“我不知道她们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明明之前还要杀你,现在又突然要找你,而且看样子他们现在似乎并不想要伤害你。”
“好了,”云中月截断了她的思路,“别想了,随它去吧。”说完,他又看向跪在那边的黑衣人,问,“绛尘在何处?”
“回禀尊上,长老正在摩罗宫候您大驾。”那人恭敬回道,接着他吹了个怪异的口哨,天际传来几声野兽的咆哮,似是回应。
苏望星循声望去,只见八只司马非马、长有獠牙的怪物从天而降,它们身后拉着一辆华贵的黑金乘與,上面嵌刻了五光十色的宝石,帷幔在飞雪里飘荡,宛如神仙的銮驾,自天际奔腾而来,停留在他们的面前。
云中月轻声冷哼,把苏望星从身后带了出来,对她说:“上去罢。”
苏望星看着八只青面獠牙的野兽,胆怯地退了几步。
云中月无奈,直接把她扛在肩上,轻轻松松登上了奢华的乘舆。
乘舆里铺满了舒适的软垫,大多是暗沉的黑色织锦,以烫金描摹出精致繁复的花纹,象征着君王的神圣与威严。
云中月把苏望星放在身边,看她有些惊慌失措,他淡笑着什么也没说,继而转头去撩开窗户的幕帘,对着外面的一众魔修说:“回魔渊。”
领头的魔修迟疑地问:“那神息谷的余孽……?”
云中月的红瞳变得深幽,淡漠地扫了一圈犹如废墟的神息谷,冷声说:“不必管他们。”说完,他放了幕帘,阻断了外面的视线。
不知那些野兽听到谁的召唤,兀自咆哮着拉起沉重的乘舆飞向天空,后边紧紧跟着无数团模糊的黑雾,齐齐往西北深处的魔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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